第三十五章 草俾
遲白芷放下手中的舀酒棍兒,拍了拍手將一些作料以及小工具放回原處,少年總覺得有些東西用完就該物歸原處,不應該散落凌亂擺放,這樣不好,也不符合他自己心間的道理,就像平常一樣,花了些許時間仔細收撿那些個小物件,一絲不苟。
然後快步走出自己那一方小天地,在坊內尋起柳左身影。
腳步挪轉,東看西瞧。
最後在膳房門口找到了柳左,他正端着一小盤醬肉坐在門口木凳上,滋滋有味的喫着,嘴角油光泛起,腳底擺着一個青花小酒壺,遲白芷一看就知道這就是自家釀造的石頭釀,還是上好的那種。
不急不緩走了過去,笑吟吟開口道:“怎的,如今手腳闊綽了,就連這醬肉和上好的石頭釀都是捨得喫一喫,喝一喝了?”
柳左將正在喫的一大塊醬肉放置在盤中,然後抹了一把嘴巴,不置可否,“雖然有錢,但是我可不會這般享受,這是朝叔拿給我的。”
遲白芷呵了一聲,“喲,朝叔你都知道了?你這樣擅自喊他朝叔,他知道嗎?我們坊內可就我一個人這樣喊呢,別人可都是喊他朝工頭呢。”
柳左輕輕一笑,伸手拿過醬肉伸到遲白芷眼前,“那現在有兩個人能喊了。”
遲白芷一把抓過醬肉,塞入嘴中嚼了嚼,答非所問,“這醬肉還是這麼好喫。”
然後一屁股坐在柳左旁,嘴中喫着醬肉,含糊不清,開口道:“你你和朝叔都聊了些什麼?他有沒有”
不待遲白芷說完,柳左搶話道:“喫你的肉吧。”
然後彎了彎腰拎起酒壺啄了一口,再將酒壺遞給身旁遲白芷,說道:“朝叔和我聊了許多許多,我們聊起了我和你小時候的一些趣事,還有鎮內的一些市井趣事哦對了,還有那一次山間燒製野雞的事情,快說,是不是你告訴朝叔的?”
說到最後,少年眼神故意微怒,“肯定是你!這種事都和朝叔說上一說。”
遲白芷接過酒壺,絲毫不在意壺口是否被柳左碰過,只是仰頭喝了一口,笑呵呵開口,“這種小事,說一說也沒什麼事情嘛,依朝叔的脾性,他也不會怪罪你我,也沒有說你,對吧?”
柳左一把搶過遲白芷手中酒壺,不像剛纔只是輕輕啄了一口,而是猛灌一大口,跳過了這個話題,“朝叔說呀我比你年長一截,要我以後就像大哥照顧小弟一樣,多照顧照顧你,我回他,這不是應該的嘛。”
突然挑了挑眉頭,一臉壞笑,“誰讓我們是兄弟呢,你說對吧?”
少年眼神玩味。
遲白芷一把拍向額頭,“別佔我便宜,誰是你小弟,你是我小弟纔對。”
柳左神色一斂,正經道:“小弟這話,大哥可就不愛聽了。”
遲白芷做勢要打,而柳左也是絲毫不躲,最後伸起的手徒勞無功放了下去,有些無奈,“行行行。”
柳左望着一斂無奈的遲白芷,有些神氣,在山間捕野雞比不上你,下河摸魚也比不上你,那在這年紀上總是能比過你了吧?
少年雙手環胸,趾高氣揚,心間對自己許了一個諾。
很重很重的諾。
淺談少許,兩人很快便將一盤醬肉以及一壺石頭釀喫完喝完,最後心滿意足,拍了拍肚皮,柳左開口道:“這太陽都快落山了,今兒個幫工完了吧?”
遲白芷點了點頭,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巴,“走吧。”
然後兩人勾搭着肩膀朝外走去。
屋外,酒臺前。
一向在坊內幫工,不上前忙事的朝陽,不知何時,從坊內後方來到了酒臺前,正與石爺洽談些什麼。
朝陽筆直站在酒臺前,望着抽着大煙老人,開口說道:“老爺,您真打算讓小白那小子去那書院?”
石爺吐出一口煙,吹向站的筆直的漢子,不置可否。
朝陽仍是不死心,語氣微凝,“爲何不讓那小子跟我們一起走?或者乾脆讓他拜入道家門下?或者是別家小派?”
突然一笑,話鋒一轉,“以老爺的分量,大可不必讓那小子待在那儒家一脈,整日受些子他們所謂的儒人風氣,唸叨一些君子所言,聖人所言的狗屁大道理,要我說倒不如跟着咱們一起東去,也能在咱們的眼皮底下略微照看一二,而且待此間事完了後,老爺您的身份也只會更高,與其讓他待在那和咱們同等之流,卻不同道的地方,倒不如挑個雜家小派,去做那高高捧起的主兒。”
雙手搓了搓手掌,試探性問道:“老爺,要不我去給那小子挑個好地兒?”
石爺神色沉思了片刻,將煙桿敲了敲,然後開口:“有些事情,以你的身份尚知較少,當你日後爬到我現在的地方,你會發現,原來每一個地方都有着不爲人知的事情。”
老人神色恍惚,“以前吶,我總覺得站在了高處,能夠知曉一切,但是後來再一看,發現還是太低,太低太低。”
說到最後,老人話鋒一轉,不再談些大道理,“你懂個屁,這事牽扯過大,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夠窺探指點一二的,說到底我們也只是寄人籬下而已,讓這小子入儒家也是我想了很久的事情,儒家雖然和其他一樣,依舊有着家中之爭,散脈無數,但是說到底他們還是遵循着他們的祖脈道理,講究箇中庸入世之道,倒不像道家,獨善其身,只求大道。也不像佛家,普度衆生,而且就算不讓這小子入那儒家,那道家也是不能入的,那就只剩下佛家和一些小家之流,小家之流雖然是好,但是根底有限,但是讓那小子入佛家,你覺得他會肯嗎,一輩子當那普度衆生,不食人間煙火氣,不沾七情六慾的禿驢?而且修行雖好,卻是難免要捨棄一些東西,這件事也只能讓他自己去選擇,在我們現在看來或許不再憂思,但是他就不一定了,就說那小子的先生算了算了,不說了,這些大家之事,有些事情暫時還不能說給你聽,也不能說給你聽,以後會有機會。”
朝陽哈哈一笑,隨後微微沉吟了片刻,不再去多想,只是撓了撓頭,“嗯,聽老爺的。”
石爺擺了擺手,突然問道:“那小子被人種符,你應該感知到了吧,爲何不順手幫他給解了?”
朝陽呵呵一笑,“老爺肯定是比我先知道的,既然老爺都沒有出手,那我也就沒有出手的必要了,班門弄斧這件事,我可做不得。”
石爺破天荒的哈哈一笑,拿着煙桿指了指漢子,“你小子,可真是雞賊的很。”
然後順手將煙桿收回,繼續開始叭叭的抽着大煙,“那小子,你覺得如何?”
兩個那。
朝陽很快就明白其中意思,畢恭畢敬開口道:“比起小白那小子,這小子的根骨來的好一些,但是遠遠也沒到那種驚世駭俗的地步,不過也差不多了,如今鎮內這般景象,我想在這之後應該會有人前來接引吧,只是不知道這小子最後會選擇哪一些?”
朝陽伸手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
老人將煙桿子敲了敲,倒出一些菸灰,然後伸手拿出一盒嶄新菸草絲,想了想,最後打開取出一小撮放入煙鍋子內,然後拿起火柴輕輕一劃將之點燃。
猛吸一口,然後吐出,老人神色悠然,“這些都不是我們能夠考慮的,相比這小子的一飛沖天,我倒是希望遲白芷那小子能夠平平安安過一生,足矣了。”
老人抽着煙,怔怔出神。
不管是大道之爭,還是聖人們之間的圖謀,我都不管,只希望這小子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哪怕平凡度過一生,也是足矣,總之,是越瞧越順眼,越來越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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