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香火嫋嫋
此時夜深,幫工工人都是各回各家,諾大一座酒坊內,當下有些清閒。
朝陽靠着門扉,正在嗑着瓜子,偶爾伸頭朝坊內望去,偶爾擡頭望天,有些愜意。
坊內木桌椅摞起,爲了方便第二天開業,地面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石爺此刻正站在酒臺處,背對着大門望向酒臺石牆,石牆上方釘有一小木櫃,木櫃將將正好放下一個約莫成年男子拳頭般大小的銅爐。
老人衣袖鼓盪間,手中憑空生出一隻香來,不像晉雲山腳底下攤販賣的那些供奉香,根根粗大筆直,而是短短一截,約莫嬰兒手臂長短,細如柳絲。
老人雙指一捻,那根小香無火自燃,嫋嫋煙火升起間,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古怪異香散發而出,酒臺處仿若仙境。
雙手捧香,將其插入銅爐之中,老人開口道:“最後一絲山水氣運已被剝落,已經全數封存好了,只待嫁接。”
小香菸火嫋嫋,在老人話語剛落時,空中漂浮的煙火凝爲一副面孔,面孔有些飄忽不定,聲音看不出有任何起伏,“你做的很好,此事過後你正式歸入門下。至於先前答應你的那件事,事後必定爲你達成,讓你受萬家香火供奉,此外若無波瀾,你會是那四大之一。”
老人雙手一揖,說道:“北俱洲和南沃洲的那兩位已經快到了,此外還有另外一些人跟隨出山,就算氣運尚在,我也不可能以一敵幾,至多拖住一人。而現在氣運剝落,雖然短時間內尚存一二,但也奈何不了他們,只能自保。而且不止眼前,難道他們這一脈上面的人肯眼睜睜看着不管?萬一他們干擾到氣運嫁接一事,那豈不是竹籃打水?”
小香燃燒極快,小片刻已是燒至一般,由煙火凝成的面孔淡薄了一份,“儒釋兩家雖然並未參與,但也知道內情,簾語與苦玄便是他們兩家各自派來坐鎮此間的代表,至於那陸左,雖出陰陽,但上溯追究還是屬於我們這一脈,此番亦是助力之一。”
“上面的事,暫且不用你操心,自然會有人應付,雖然較爲棘手,但是以一敵幾也是足夠讓他們分身乏術了,應該騰不出手來干擾。如果功成,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老人聞言猶如喫下一顆定心丸,突然話鋒一轉,問道:“那陰陽一脈的陸左”
“交情再好也不可能斷送一脈吧?大不了在之後,對於此人的照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老人這才放心,笑着道:“這自然。”
煙火嫋嫋間,小香已是燒至末尾最後一截,那由香火凝成的面孔在消散之際,開口道:“既然如此,按照人間的說法,那我就先交付定金。”
啪的一聲,最後一截香燒盡,香灰掉落在銅爐內。
而酒臺處的老人卻是精神抖擻,面部皮膚不再皺巴巴,而是有些緊緻,頭髮由白轉黑。
老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微微閉眼後,笑臉盈盈,對着外邊嗑着瓜子的漢子開口喊道:“隨老爺接客!”
一一一
晉雲山山腳底下,由於夜深已至,攤販都是收起鋪子回家,有些個每日固定一個地方的大鋪子,乾脆就將桌椅板凳摞放在外面。不過也幸虧小鎮常年治安尚好,除了一些金手指之流存在,倒也沒有那種飛天大盜之輩。
畢竟人無完人,每個人的心性處事不同也是正常,但卻是從未有人偷那些個鋪子的桌椅板凳c鍋竈之類的東西,可能是覺得太重,又或者是覺得偷了無用,只是一些普通木柴,倒不如在街上趁人不注意偷些錢袋子c首飾來的痛快。總之類似這樣無用的物件,隨便擺放在鎮內任何地方也無人瞧上一眼,頂多有些頑皮的孩子在上面蹦蹦跳跳,或者依着桌子腿撒尿。
此刻山腳底下,那個固定在此地擺攤,布上書有“涼”字的涼茶鋪子已是不見,空留一張四方木桌和四條板凳在此地。
四條板凳已坐其三,背靠大山的是一個搖扇少年,左邊是一個金黃袍子加身的和尚,右邊是一個氣質樸素,渾身打滿補丁的男子。三人呈三角之態而坐,空留一凳朝着鎮口。
三人坐於木桌之上,並未開口言語,或搖扇,或低眉,或擡頭望天,氣氛有些詭異。
沉默許久,渾身打滿補丁的男子打破寧靜,開口道:“這兩個老不死的,不是一向不合嗎?怎麼今日竟是攜手前來?怎麼,難道還重歸於好了?”
搖扇少年一聽,當下搖動紙扇的手法快了幾分,絲絲涼風呼嘯而過帶起髮絲,他哈哈一笑,開口道:“若是事不關己,肯定高高掛起,但若是事出己身,那也總不能坐以待斃吧?這麼多年來,雖然這兩家確實井水不犯河水,一向是互相瞧不上互相,你嫌我的劍術花哨,我嫌你的殺意太強。但從根本上來說,這兩家卻是同屬一脈,此番涉及太大,即使百般不願也只能彼此聯手。你信不信在此間事過後,這兩家依舊和以前一樣?”
補丁男子想了想,好像覺得有些道理,畢竟只有利益纔是最大的動機,當下問道:“此間佈局,想必他們道家早就蓄謀已久,先不說有沒有自家祖宗參與,如果有,那他們那兩個老不死的那一脈就沒有能出頭的?打了兒子來了老子這個道理你們懂吧?”
補丁男子伸手指了指天上,不言而喻,然後話鋒一轉,望着另外兩人開口道:“難道你們就沒有?”
搖扇少年啪的一聲合攏紙扇,握住扇子尾部,以頂端在桌上輕輕劃過,說道:“這不是我們能操心的,我們需要做的只是按照自家的本意觀望即可。不管事成與否,事後收取一定的回報就行。”
語氣一頓,笑臉燦爛,“如果需要出手,那相應的回報就得翻倍了。不用我們多說,他們懂這個道理,也權衡得了大小。”
補丁男子不再多言,既然他繞開了這個話題不願多提,那自己也沒有必要去做那個不討喜的人。
當下擡頭望着天上一輪明月,在男子視線感知中,有數道極爲純粹和凌厲的氣息正朝着此處快速奔來。
金黃袍子老和尚雙手合十,作揖後開口道:“這次淌渾水非我們本願,實在迫不得已而爲之。”
搖扇少年不屑開口道:“三家鼎力,自古便是如此,如今有人想要打破格局當然是不可能的,不說儒道兩家,就單單把你佛家拎出來說,你們頭頂的佛祖願意?”
雙手環抱,望着老和尚再度開口:“爲何他道家謀劃行事,我們兩家知曉卻並不深入?不是不能,而是不願。你佛家心懷天下,我儒家又何嘗不是如此?而他道家所求一向以出世爲準,唯有大道。這也是爲何三家鼎力,而他道家獨佔半壁江山的道理。”
“先不談論你佛家,就說我儒家,同樣門生遍佈五洲四海,但爲何卻偏偏以他道家爲首?說到底還不是人家強勢一二,而我儒家空有六聖人,卻始終屈居人後。”
擡頭望了望天,伸手一指,“我若立聖,當一爭氣運高低。”
話語剛落,頭頂隱隱似有天上仙人俯瞰腳底,怒喝道:“夫子不立規,當罰!”
搖扇少年如遭雷擊,心扉間波濤洶涌,紙扇上的小字一陣飄忽不定,最後破開紙扇飛至少年頭頂。
搖扇少年面色蒼白,緊緊咬住嘴脣嚥下那口鮮血,小半刻後,止住了不樂觀的情形,頭頂那小字再度飄回紙扇上方,只是比起先前,字體小了近乎一半,蜷縮在紙扇一側。
心中有些心悸,但眼神卻是有些陰沉,瞥了一眼紙扇後,不再多語,開始閉目養神。
身旁補丁男子見狀內心卻是有些竊喜,但表明古井不波,他開口道:“層面不夠就不要妄自開口了。”
語落想起一事,望了眼此刻正在閉目養神的少年,說道:“不過你也不是沒有機會重返以前境界,破後而立這個道理,不管在哪都很合用。”
金黃袍子老和尚開口道:“莫要在私自揣測了,雖然在這邊獨居一地當那山高地遠的土皇帝,但是與天上相比還是上不得檯面,還是好好留出精力應付他們吧。”
雙手合十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世人眼中的仙人,同道眼中的山巔之人,到底也只是他們的棋子之一,只有真正破開格局前往那座天上天,纔能有資格平起平坐。”
搖扇少年不語,閉目眼神內觀自身,體內原先沸騰的心湖已是趨於平靜,只是在這小鎮內的一樁機緣卻是隨着先前一番話而消散,重新將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道理”打回原樣。
少年不語,和尚垂眉,補丁男子只能是百般無聊找些事情做,擡眼望向晉雲山。
此刻的晉雲山依舊是那座山,但在補丁男子眼中,有絲絲縷縷白色氣體正從山體之上剝落,最後匯聚成線朝着小鎮中一處飄去。原先就有些枯竭的山體,當下隨着這縷縷氣體的剝落而徹底變得一空,雖然依舊鳥鳴獸叫,但是在男子眼中,就猶如空有其表。
突然有兩抹亮光劃破天際,直直朝晉雲山頂落去,亮光在空中拖曳出一青一紫兩種流光。在青紫流光之後,有數道相同亮光劃過。
空中劍意森森,凌厲劍氣胡亂竄通。
有一聲好似驚雷,在三人心扉間重重激起:“你敢!”
讀書免費小說閱讀_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