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作者:未知 随衍转身走了,他始终還是放不下仅存无几的那点姿态,沒帮温浅把白纪然送到车裡。 他最后能为她做的,是在随竹新找的人手赶来之前,至少,自己手下的人,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事实上,除了這些,他也再沒资格去为她做其他事情了。 温浅把白纪然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撑起他臂弯吃力往外挪,短短一段路,硬是走了快要十分钟,才将他安置进车裡。 她不适时的想,等到很多年之后,他们都老了,皮囊上爬满干瘪皱纹,连灵魂也不再鲜活生动,這会不会变成一個最稀疏平常的生活缩影,他们成了彼此的拐杖,成了对方的牙齿,成了這漆黑无捱的夜裡,对方眼睛裡的一盏星星灯。 白纪然靠在副驾驶,仰头,松了一直紧咬的牙关,缓缓启唇,低迷吐出三個字,“烂桃花。” 温浅启动车子,侧头看他虚弱半阖的眼睛,忽然被气笑了。 白纪然试探性轻提气,眼皮虚弱地抬抬,强撑着底气安慰她,“放心,我還死不了,我记着呢,欠你一個故事,還有一個表白。” 她笑笑,沒說话,因为不想他再强逼着自己浪费力气开口。 车子点着火,温浅倾過身子,扯着安全带给他系好,看到他還涔着血珠,红肿鼓起的唇角,心疼地皱起眉,凑過去,在他唇边轻啄了一口,又迅速坐好,掉头驶离這條小路。 唇瓣擦過几粒血珠,带着淡淡的铁腥,她轻抿,让它们在自己唇间融化。 余光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温浅看到,自己在成都被偷的那個背包就完好的躺在后面那排椅座上。 她张了张嘴,又抿唇,一时无言。 对于随衍,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抱歉。 她生性钝感,感情观极端,沒有任何中间過渡地带,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拒绝的毫不含糊,她讨厌拖泥带水,更理解不了,這個世界为什么会存在备胎。 她這样很酷,同时,也很伤人。 她不知道,徐安冉是不是也早已经厌倦了這样的自己,所以走到今天,全靠某些利益关系在强撑。 她自以为十分了解徐安冉,她爱财如命,她贪图小便宜,她有些软弱怕事,那么,她满足她就好,她保护她,送她礼物,請她吃饭,她想要的,她都在尽量满足。 她以为,除去這些甚至不能算作缺点的性格,徐安冉可以說是個当之无愧的傻白甜,她简单,直白,沒有繁复的小心机,从不遮遮掩掩,口直心快,她喜歡和這样的人做朋友,所以她把徐安冉当朋友。 但是事实,好像并不是這样。 她有些失望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沒有真正看清過這個社会,或者再贴近一点,她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看懂。 她不敢想,自己身边,究竟還有多少张,這样虚情假意的脸。 车子开进稻城人民医院。 走廊灯光虚白且清冷,直晃的人眼睛发酸,生出几分流泪的冲动。 温浅靠在過道尽头的小窗口上,望着面前光洁澄亮,此情此景下却格外凉薄的地板,大脑不禁有些发空,各种奇怪的想法与困惑一個接连一個的不停闪现,最终越缠越乱,她摁了摁眉心,发现自己竟连发呆的能力都丢了。 医院标志性的消毒水味道淡淡萦绕在口鼻间,经久不散,身后那扇小窗有些关不严,有凉飕飕的晚风溜进来,吹乱她头发,乐此不疲。 這是白纪然第二次为她进医院,還都不是小伤。 上次磕到了头,這次更甚,浑身是伤。 她甚至开始真的怀疑,這颗夜明珠,究竟是什么来历,而随家,与温家,又存在何种难以明說的纠葛。 随衍說,這东西不是温家的。 一开始她不信,觉得這是個幌子,是随衍信口拈来骗她的借口。 可是,再与爸爸当时电话裡的叮嘱联系到一起,不能惊动警方,低调行事。 這慢慢就梗成了一個实质性的结。 现在,這個结渐渐重了,就压在她心裡,忽略不了。 温浅眯了眯眼,快步穿過楼道,往停车场方向跑。 她的背包回来了,只要手机钱夹也都在,她就可以回家了,可以给温霖或是爸爸打电话了。 她必须要搞清楚,關於這颗夜明珠的来龙去脉。 她钻进车后排,抱着背包放到腿上,迫不及待拉开拉链。 大致扫一眼,东西被翻過,這无可厚非,但码放仍旧整齐,尽量還原着她整理收纳的习惯,手机和钱夹就放在内侧夹层。 她按下开机键, 开机界面一闪而過,熟悉的屏保显现,信号正在搜索,很快显示正常。 电量很充足,百分之九十多。 温浅翻了翻,却意料之外的,沒有收到任何来自温家的短信,或是未读邮件。 這很不正常。 她皱眉,迅速翻开通讯记录,找出最近联系人,挂在第二位就是爸爸,她满心困惑地回拨過去。 机械的女声冷冰冰传来,爸爸手机状态是关机。 她心脏蓦地一沉,连手指都在无意识微微发抖起来,又返回去,在通讯录裡翻温霖的电话,继续拨。 同样,還是关机。 放在耳边的手虚软滑下去,她背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心跳也一下就乱了。 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爸爸和温霖一定能够猜到她遇到危险,失联了這么久,为什么一通电话,一條信息都沒有来過? 唯一解释的通的,就是家裡出事了,他们根本沒有办法找她。 保险起见,她把手机重新关机。 胡乱地扯過拉链把背包拉好,抱在怀裡又跑回门诊楼。 還是同样清幽安静的楼道,她却站不住了,双腿止不住在发软打颤,只能坐在长椅上,从未有過的恐惧感与担忧层层席卷過她的心脏,几近窒息。她不停深呼吸,试图催眠自己,又无济于事地低下头,把头发抓乱。 ***** 办理完住院手续已经過了夜裡十二点。 麻醉药效散去了些,白纪然神思混沌地醒来几次,他似乎讲话還有些吃力,只微红的眼睛定定看她,最多朝她淡淡勾一下唇角,示意她不用担心,又迷迷糊糊地阖眼睡去。 温浅大脑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她拖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强撑着身体沒睡過去,就怕他半夜又醒了,看不见自己,会不会慌。 半梦半醒的昏沉之际,她大脑模糊晃過了自己幼时妈妈的脸,她有一双慈悲善良的眼睛,她皮肤不是很白,她从不化妆,左侧鼻翼上有一颗不很明显的黑痣。 其实太多细节的东西她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妈妈的模样都是靠长大后家裡几本老相册来熟知。但關於妈妈的离世,她是了解的,她和温霖当时一直被留在奶奶身边生活,因为爸妈很忙,他们经常飞去很远的地方做考察做研究,他们有一份听起来十分高尚神圣的职业,国家考古队。 妈妈是下墓时离开的,据爸爸在她长大后才讲起,他们在那天的考古活动中偶然发现了西凉公主的墓穴,加上随竹随叔叔,下墓的一共三人,他们为国家出土了大批珍贵文物,但那次,妈妈是被爸爸抱出来的,因为她不慎触到了墓穴机关,沒躲過毒箭偷袭。 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和哥哥都失联的缘故,她莫名的,又很强烈的,开始想念妈妈。 天刚蒙蒙亮,窗口有一抹西柚色暖光透进来,将满室黑暗撕开一道缺口。 温浅困顿地抬抬眼皮,先动了动手指,放轻动作,拿开抓在白纪然手腕上的手,起身准备去把窗帘拉严。 “心心。” 她才转身走出两步,白纪然低哑着嗓子,忽然喊出她的名字,声音在這安静久了的房间响起,還有些不太真实。 温浅愣了愣,有几秒钟沒回過神。 “老大?你醒了?” 她小心退回来,摸索着找到床头灯,打亮一盏。 白纪然拿手背挡在眼前遮了遮光线,又拿开,半眯着眼睛看她,眸色柔软极了。 “东西沒给随衍?” 看到他已无大碍的状态,温浅暗暗松了一口气,回来坐好,抓着他骨节挫伤成了紫青色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摇头,“我让段宵儿和薛尘帮我保管了,去的时候就沒带在身上。” 默了默,她笑了,“老大叫我小名了,真好听。” 白纪然轻抿嘴唇,似乎自己也有些意外,“大概是听随衍一直叫,听太多遍了。” 温浅抓着他的手捧到自己脸颊,轻轻蹭两下,声音弱下来,“老大還疼嗎?” 白纪然眨了下眼,故意說,“疼,浑身哪哪都疼。” 看温浅很在状态,皱着鼻子又要哭,他赶忙转移话题,“我破相沒?” 温浅吸吸鼻子,把那股不断上涌的酸胀压下去,“啊?”一声,然后认真地在他脸上梭巡一遍,一本正经地說,“還好,嘴唇沒事儿,就脸和眉角都擦破了。” 她低一下头,又說,“我给随衍脸上揍了一拳,估计這会儿也破相了。” 白纪然唇角极淡地弯一下,“真出息,给我报仇了,嗯?” 一想到随衍临走前跟自己讲過的那几句话,温浅心裡又开始发堵,像是塞了团吸满水的海绵。 她深吸口气,始终埋着头,哭腔又上来了,“随衍把背包還给我了,我昨天晚上给家裡打电话,我爸和我哥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我心裡现在特别慌,总觉得家裡好像出什么事了。” 她眨眨眼,迷茫地看着白纪然,“自从我手机丢了,一直到现在,我爸和我哥都沒有找過我,短信,电话,邮件,一個都沒有,你說,我家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纪然愣了下,揉揉她的脸,“把我手机拿過来,我找人查一下。” 温浅情绪明显失落下来,唇角朝下弯着,她摇头,“老大好好休息,等你伤养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回英国,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你就养伤就行。” 白纪然皱了皱眉,心都疼了,“听话,把手机给我。” 温浅听着他柔软诱哄的声音,像被一双手温柔包裹住软肋,眼睛一下就酸了,拉過他手心往自己眼睛上盖,呜呜地又哭起来。 白纪然被她這哭声牵扯着,心脏也一紧一紧的难受。 良久,见這哭声沒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只得吃力地动动身体,往床边挪,脸凑過去,试探性拿开被她攥得紧紧的那只手,理性给她分析,“家裡就算真出什么事了,以温家的人脉和财力,沒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再說了,温家一直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又能出什么事情?” 温浅慢慢止了啜泣,红着眼睛抬眸看他,“会不会和這颗夜明珠有关系?随衍不止一次的說,這颗珠子不是温家的。” 一语击中要点,白纪然闻言也突然寂定下来。 關於這颗渊源深厚的珠子,他在成都那晚,其实就已经有過疑虑,或者說,早在十七年前的那天,這個神秘的黑色锦袋,在他眼中,便已经是一個无法忽视的神秘的存在。 “段宵儿他们现在可以确定沒有被随家的人注意到嗎?” 温浅想了想,“我用段宵儿手机给你打电话,是随衍接的,临出客栈,我交代過他们,手机要么一直关机,要么就扔掉手机卡,然后那颗夜明珠暂时也会让他们代我保管。” 顿了一下,她垂眸,声音变得有些颓败,“随衍就算发现了我們和段宵儿走得很近,也不会告诉随叔叔的,他们是安全的。” “先不要回家,”白纪然声音平缓而肯定,“等家裡电话,或者說,继续给家裡打电话,什么时候通了,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确定這颗夜明珠的来历,保证家裡的确沒出事,你再动身回去。在這之前,东西就放在段宵儿那裡,這是最安全,也最万无一失的選擇。” 温浅认真听完,点头同意。 “不用老大找人调查,我给英国的朋友打电话问一下,让他们帮忙去公司和家裡看一看,如果温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消息肯定已经流传开了。” 白纪然抬了抬眉骨,有些意外,“傻姑娘终于理智了一次。” 他轻轻揉了揉她哭出一抹潮红的眼角,“再提醒给你一件事情,把你手机裡的通讯录备份进系统内存,然后把卡丢掉,现在装我的手机卡,给你朋友打电话。” 温浅抿抿唇,破涕为笑,“老大的想法永远都比我严谨很多。” 她起身去找白纪然的手机,利落取了手机卡,折断自己的,把另外一张卡装进卡槽,然后同步通讯录,开始翻NIRI电话。 白纪然盯着她神情认真的侧脸,张了张嘴,又抿一下唇,改口,“心心。” 温浅愣了愣,止住刚要按下拨号键的动作,扭头看他。 “英国现在是半夜,”他小心地挪着身体往另一侧床边躺去,“先過来睡一会儿,等下午再打。” 他知道的,她守了他一夜沒阖眼。 温浅看一眼時間,心算了下时差,发现老大說的還真是事实。 她收起手机,走過去。 “我不敢這样睡,”她指了指床上空白的那一半,实话实說,“我睡觉多不老实啊,待会无意识给你一脚,伤上加伤了怎么办?” 白纪然无奈地勾一下唇,“抱紧一点,你還有施展余地?” 温浅讶异地挑了下眉,又咯咯笑起来,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张扬又无赖的姿态,“你知道的,我一抱你,就沒有心情安分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