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林琅意沿着环形塑胶步道经過了一個景观栈桥才到了极限运动场区。
小轮车场地和街头篮球场该死的都沒有程砚靳的身影,而她已经在公园裡浪费了半小时了。
林琅意耐着性子再次比对了手机上对方发来的一個实时定位,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個大型碗式滑板赛场和一個综合街式滑板赛场映入眼帘。
這裡有许多年轻人,林琅意略過他们在斜台和阶梯上踩着滑板或轮滑做一些高难度动作的表演,终于捕捉到一小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裡那個高大健硕的男人。
他的确有些太显眼了,无论是长相,還是穿着运动服时越发自信张扬的气场。
富有弹性的紧身速干面料将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丝合缝,那些漂亮的肌肉线條被勾勒出让人喉咙干渴的浓烈气息,宽厚的脊背和精瘦的公狗腰被具像化,程砚靳踩着三轮大饼鞋,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理所应当地站在人群的前面。
他的正前方是荧光黄的二十個矮桩,彼此间隔不過60cm,从林琅意的角度看過去就是一條笔直的黄线。
程砚靳双腿交叉下压,背脊压低,一個半蹲起跑前的准备动作,他盯着面前的黄线,又仰起身体往后倾了15度,忽然起步蹬地爆发。
后仰让他立时提高了初速度,摆臂几蹬后眨眼就到了矮桩前。
他浑身都像是提着一口气,在第一個桩前左腿干净利落地提起,右腿膝盖锁死,髋带动腿极速小幅度左右转向,大腿内收肌绷紧出鼓胀的肌肉线條,就這样轻松地单靠着一條腿支撑所有的重心,潇洒完成了单腿速度過桩。
前后不会超過五秒,他的上半身稳如磐石,就连右手都是随意垂在身前的,看起来毫不费力,像是一阵风似的用无氧爆发状态速過了二十個矮桩。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程砚靳从压低身位的姿势直起身,沒什么惊喜感地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踩着轮滑减速绕了個半圆才看到站在场地外的林琅意。
“你终于到了?”他冲她抬了下手腕,上面的运动手表亮起屏幕,“迟到十五分钟了。”
“找你花了点時間。”林琅意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程砚靳身上出了一点汗,仿佛是一個热气腾腾的火炉。
“嗯,找我說什么?”程砚靳连轮滑鞋都沒换,慢慢悠悠地隔着半步的距离在她身边跟,意思边走边谈。
他一米八几的個头,踩着一双带轮子的鞋仿佛踩了根高跷,林琅意看他都要完全仰起脸。
她开门见山:“你为什么同意联姻?”
程砚靳顺滑的脚步微不可见地一滞,背起手不看她:“老爷子催,說我带人回家吃個饭就把手裡的股票给我二成,订婚宴就再给三成,结了婚就把剩下的都给我。”
他虽然扭過脸,可林琅意的视线太有分量,程砚靳撇了下嘴,本来也沒打算瞒:“還有就是,封从凝好像怀孕了。”
這下对了。
林琅意恍然大悟。
那就是豪门裡那点家产分配的事了,程砚靳這不是娶老婆,是娶钱。
她尽可能露出一個礼貌的微笑:“那为什么是我啊?”
程砚靳觑了她一眼,也跟着露出笑,一副白牙亮得晃眼:“你看起来最能气死封从凝。”
林琅意掉头就走。
身后轮滑骨碌碌一响,她才迈开两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
他的手心還有些余汗,体温滚烫,抓住她后强硬地把她往他身前拖拽了几步:“话還沒說完呢,你跑什么。”
“你们林氏最近不是很困难嗎?跟着我,還能从程扬康手裡把奶粉钱抢過来。”
林琅意心头一沉,应山湖的事還瞒着,程砚靳居然能這么快知道,只有可能是她那儿有谁跟他透底了。
老底都被掀开,這讨价還价還怎么做。
她抵赖:“我們并不困难。”
程砚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你哥亲口說的。”
林向朔你這混球自己怎么不滚去联姻啊?!
程砚靳也不看她阴沉沉的脸,踩着轮滑鞋从她左边遛达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回左边,顾自把要求一一說了:
“你听好,我們各取所需,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别来管我。”
“别管我跟谁吃饭,别管我几点回家,别管我钱花哪儿了,反正我們协议婚姻,我拿到钱,你渡過难关,差不多一两年我們就一拍两散。”
林琅意更关心自己的权利:“我不管你,你也不管我嗎?”
程砚靳耸耸肩,浑不在意道:“你就是跟别人你侬我侬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低调点别被老爷子揪住,在合约期别跟人跑了就行。”
上次是他误会了,原来盛装打扮为的是直播,那這样看来,她一听到联姻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跟他见面,一定還是对他有点意思的。
毕竟上次初见她就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而這次林氏资金链出了問題又是他家兜底,這又是情又是钱的,她還能不死心塌地嗎?
程砚靳习惯别人感恩戴德,但拒绝他人沒有分寸地干涉他的私人空间。
联姻是联姻,生活是生活,别混为一谈,也别真代入妻子的角色对他指手画脚。
他霸道地决定道:“你听說過开放式关系嗎?互不干涉,人前装好别露馅就行,你要是管我,你们就别想要应山湖了。”
五月的日头已经很盛了,临近中午,阳光从头顶晒下来,林琅意抬起头看人时只能看到刺眼的阳光。
“开放式关系……?”
程砚靳觑她:“不理解什么意思?”
林琅意敏锐道:“怎么?有相好?需要我给你打配合嗎?”
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只是不想被你管,你揣测我乱搞?”
這话一出后程砚靳又觉得在這种时候自己要是說一句从来沒有過前女友或是暧昧对象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他轻咳了一下,装作非常老练道:“相好的,现在沒有,以后不确定。”
他說完這句话,又往身旁低着头沉思的女人睨了一眼:“怎么?你有?”
事已至此,林琅意也沒什么好瞒的:“有個前男友,分了。”
程砚靳一下子扭過身体侧对着她,轮滑发出戛然而止的急刹声。
他刹住不走了:“嚯,還是初恋?”
“嗯。”
“在一起几年了?”
“两年多。”
“为什么分手。”
“异地,哦,异国,我不谈电子宠物恋爱,麻烦,沒必要。”
“感情很好?帅嗎?什么类型的?现在還联系不联系了?”
林琅意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突然开始气势汹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男人,不知道他前脚潇洒风流地說要开放式关系,现在又盘查户口是什么意思。
程砚靳面无表情,說话时字都是一個一個往外蹦的:“我看看你喜歡什么口味,到时候给你介绍两個。”
林琅意闻言還真掏出手机翻相册了:“我记得還有两张合照吧。”
“呦,分手了還留着照片啊……”他阴阳怪气道。
林琅意直接抬起手把点开放大的照片兑在他面前:“我不找颜值不過关的。”
看着是大学校园裡拍的,清隽斯文的男生手上還抱着书,笑起来的时候少年感十足。
程砚靳挑刺:“乏善可陈,這种类型不如聿哥一根。”
林琅意沒有把他嘴裡的聿哥与原楚聿联系起来,她甚至不知道程砚靳跟他是铁哥们。
她收起手机,淡淡道:“我喜歡情绪稳定,能力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别给我惹麻烦的。”
“那不就是原楚聿?可惜,他向来对女人敬而远之,你搞不定。”程砚靳似乎对此颇为幸灾乐祸。
骤然再听到原楚聿的名字让林琅意有一瞬间的怔愣,她才想起来自打上一次他爽约后就再无声息,而微信上她后续曾礼节性地欢迎他方便时再来的问好也被礼貌婉拒了。
“下次方便时再来叨扰”跟逛街时留下的那句“我再去别家看看,等下回来买”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双方都心知肚明99%沒戏了。
看来之前林廖远期盼的能得到应元集团投资的愿望是破灭了。
林琅意想到钱,把话题拉回来:“我們联姻,你的钱是有着落了,那我的投资什么时候能到?”
程砚靳:“程扬康說,我們两個领证后,以股份的形式填补亏空。”
林琅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人是来做慈善的,以股份的形式投资,那就意味着等自动化清水养殖全面铺开后趁着股价大涨程氏能赚個盆满钵满,既联了姻,又“雪中送炭”,還投资成功,一石三鸟。
可是当下,她的确找不到其他方式能快速从泥沼中爬出来。
林琅意果断:“那我們明天就去领证。”
程砚靳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她。
实在是太抗拒结婚了,一听到這两個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他哼哼:“再說吧,我們這种家庭,都要算日子看八字的。”
林琅意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什么时候去?我建议尽量早点,你也不想封从凝肚子裡的孩子先呱呱坠地吧。”
程砚靳听到這名字就止不住地厌恶:“她不会以为程扬康把她当回事我就也会忌惮她的肚子吧?不是所有人都跟聿哥一样好脾气,能跟后妈和平相处的。”
林琅意倏然听到了個爆炸新闻,她呆滞了两秒,惊诧道:“原楚聿跟原娉然不是……?”
程砚靳不知道是天生不在意還是诚实過头,从刚才到现在不管是什么话题只要他知道都跟倒豆子一样倒完了:
“不是,原娉然跟楚关迁确实早有婚约,但是原娉然出国之前好像跟楚关迁吵崩分手了,然后我听大人說楚关迁就找了個长得很像的替身在一起了,结果后来连孩子都有了,就是聿哥。”
“一直到原娉然回国两年左右,那替身服用安眠药過量,自杀了,楚关迁把聿哥带回主家,挂在原娉然名下了。”
林琅意愕然:“原娉然能同意?”
程砚靳撇嘴:“为什么不同意,原娉然不能生育,而聿哥从小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况且不管领养哪個小孩,流着楚家血脉的原楚聿都不可能会被放弃,那与其让楚关迁再跑出去跟别的女人生一個,不如让他定下心,就把聿哥当儿子养。”
林琅意沒想到外界看起来如此低调的应元集团還有這样一桩陈年旧事,她问:“那位……原楚聿的生母叫什么?”
程砚靳耸肩:“不知道,我从来沒听他提起過,他家裡也不会提起,原楚两家联姻成功才是最重要、最正确的事,所以那個替身自杀后都沒闹出什么水花,好像本来也不是什么有背景家世的人,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半是不理解半是钦佩:“能這样与逼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二十年,哪怕小时候不记事,长大了多少总会知道,反正我是做不到的……聿哥就是脾气太好了。”
程砚靳短短几分钟内两次提到原楚聿性格温和,林琅意心裡升起一股奇异又矛盾的感觉,让她想起她曾经在旅行时途径了一汪蓝绿如猫眼的漂亮水域,可是老人却劝阻說“水绿则深,水黑为渊”。
“聿哥那时候才六岁,被安排变成原娉然儿子不到一周就叫了妈妈,家裡都觉得是他年纪小对生母沒多少感觉,从小养应该能养熟。”
“然后如了他们的愿,差不多不到一個月,就在小年夜那天,他当着一家子长辈的面說想要改名字。”
“‘跟妈妈一样,姓原’,他亲口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