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李應元的助攻
李掌櫃原本以爲日子會就這麼過下去,自己家的冤情、峨蔓場的慘劇,都要長久埋在那黑漆漆的鹽泥之下。突然,峯迴路轉!
這些自稱蓬萊秦人的海賊到底是什麼來路?李應元無從知道,但是秦王暴虐無道他是知道的。秦人的後代歷經千年,也是心狠手辣的主,竟然一下子就平了蘭馨場,打跑了張奎三!可是李應元不禁拍手稱快,蘭馨場和峨蔓場一樣,都是張奎三的地盤,現在狗咬狗、賊抓賊,秦賊竟然把張狗官打得落花流水,李應元心中着實出了口惡氣!
這次,他正是應了爲食佳杜掌櫃的邀請,到洋浦市考察一番,籌劃開個書坊分號。不過李應元猜得出來,蓬萊秦人這是要對峨蔓場的張奎三老巢動手了,而自己作爲和張奎三有深仇大恨的靈返村人,必然知道一些對他們有用的東西——李應元並不奇怪,蓬萊秦人調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世。當然,他不知道,這是爲食佳和弘毅堂談判時,偶然得知的。
洋浦市的商館、客棧、水塔、公廁都已經竣工,再加上幾乎膽子大的農戶擺的攤,已經不是之前荒禿禿的寒酸樣,但也說不上有什麼人氣,這裏畢竟距離縣治太遠了。李應元不禁疑惑,這麼一個窮鄉僻壤辦書坊?辦也得去新英市辦啊!
“李掌櫃,多日不見,氣色好了許多。”杜嶽晟沒有穿古裝,而是穿着一身迷彩服,讓李應元琢磨了好一會這是誰。
“啊!原來是杜掌櫃!竟不認得了,失禮失禮……”李應元急忙合手。
“李掌櫃客氣了!”杜嶽晟拱手一笑。
“聽聞洋浦鄉重造蘭馨場……這拆得好快啊,眨眼之間竟已空無一物!若不是鹽課衙門還在那裏,我都認不出此地了!”李應元笑着,揮袖示意了一下背後的蘭馨場,現在應該叫蘭馨場舊址了。
杜嶽晟臉上露出壞笑:“今天請李掌櫃遠赴洋浦,正是爲了讓鹽課之事有個最後的了斷!請吧,李掌櫃……”說罷,杜嶽晟一擺手,邀李應元進入大秦進出口公司的總部小屋。
當初展開洋浦市藍圖的會議室裏,又一次塞滿了人。木棉花期將盡,位於熱帶的海南氣溫已經很可觀,縱然窗戶大開,會議室裏依然又悶又熱。李應元看到屋內的蓬萊秦人,個個都是殺氣騰騰,聚精會神地聽着一個精瘦幹練的大秦軍官,抑揚頓挫地講着兵事,不免有些緊張。
杜嶽晟邀他坐好,一邊給他把秦帷的廣西味普通話翻譯成海南味廣州話,如此李應元多少聽得懂一些。
“……我們這次的行動,可以算是對張奎三黑惡勢力的一次總攻!爲飽受他壓榨的蘭馨場、峨蔓場討還公道!”秦帷剛纔在解釋,爲什麼之前對符指揮採取祕密手段而這次公開懟張奎三。突然看到進來了一個大渝本地人,知道這就是請來的外援了,頓時嗓門提高了八度,語氣變得鏗鏘有力。
“感謝諸位老爺!我李應元替死去的家人……謝謝諸位老爺大恩!”李應元被說得熱血上頭,起身抱拳,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
荊傑微笑着站起來,也向李應元抱拳:“這位就是李掌櫃?久仰久仰!我們既然落戶洋浦建村立鄉,就不允許任何黑惡勢力在這裏禍害百姓!我們一定幫李掌櫃討回公道,掃黑除惡,除暴安良!”
這話李應元聽起來,就有些像笑話了。這些蓬萊秦人和張奎三井水不犯河水,現在突然斬盡殺絕,明擺着是覬覦鹽務的好處。不過正如蘭馨之事,狗咬狗,總歸這是條好狗。李應元已經聽到了不少關於秦人行善的傳聞:從大江市收容難民,到蘭馨場送醫送藥,還有最近突然流傳開的“大秦藥方”,簡直就是救民於水火。這些蓬萊秦人如此處心積慮收買人心,當然是企圖不臣,但是李應元還是覺得,他們是好人。
荊傑見他不答話,以爲他不以爲意,便微笑着說道:“我們對張奎三黑惡集團的瞭解還不足,希望李掌櫃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應元張張嘴,這些秦人也真有意思,不說他們想知道什麼,就要自己“知無不言”,自己還是他們的犯人不成?不過讀書人的自尊很快就讓位於復仇的急迫,他思考片刻,侃侃而談起來:“這峨蔓鹽不同於蘭馨鹽,它不是官鹽而是商鹽,一年也有一千四百多引,多是大陸的鹽商販售。戰事起了之後,鹽價高企,這張奎三也正是看到了這裏的好處,才官匪勾結、巧立名目、強取豪奪、謀財害命,霸佔了這兩處鹽場。他還驅逐了過去的鹽商,自己立了字號和州里許多官做着販鹽的買賣,給薛明府、胡協統也有孝敬,甚至……還有傳言,他還和叛逆有來往!”荊傑點了一下頭,和其他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這些和他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無非就是官商勾結、官匪勾結、官官相護、以權謀私,這是幾千年來貪官的傳統技能了,沒比已經化成灰的符指揮強多少。
李應元無力地長嘆一聲:“說到底,其實張奎三就是仗着自己有官身,又有匪寇充當打手,纔敢胡作非爲。聽聞他和龍門山羊五是拜把子兄弟,那年……峨蔓場……我阿爸、阿媽……都……”說着,已經是泣不成聲。
穿越者們都互相看看,紛紛惻然。
李應元也許是覺得有辱斯文,急忙拭去眼淚,控制了一下情緒:“我告過官衙,可是官官相護……我也想過聚民請願,可……可張奎三是鹽使!我們若要起事,就是和官府對抗!就是造反!我們只好……只好……”還沒說完,又抽泣起來。
荊傑打手勢,示意遞給李應元一杯茶,讓他控制一下情緒,自己則投以同情、友善的微笑:“我們大秦有句話,叫‘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看這個張奎三,良心都被狗吃了!官匪勾結……匪微不足道!我們的實力想必李掌櫃有過耳聞,就羊五爺那點人馬都不夠我們塞牙縫的!而且我想羊五爺也沒那個膽子,爲了張奎三和我們兵戎相見。至於官,我們是外來人,剛好可以不守規矩!管他哪路旗號,以力破之,先除了張奎三這一害再說!至於張奎三巧立名目讓你們欠的那些債務,我猜得出來,一定是利滾利的冤枉債、閻王債!我看,乾脆一筆勾銷!”
這是穿越之始,在王奕的提議下,就在貫徹的一個原則。生長在21世紀“溫室”裏的穿越花朵們,想和被惡劣的生存環境淘汰出來的古人鬥心眼、玩手段,只怕片頭曲兩句之內連收屍都省了。但好就好在,穿越者是從天而降的,他可以不講武德、不擇手段、簡單粗暴、刪檔重來,按照穿越者的認知打造一個新的世界——即所謂“能捅古人屁眼子,不鬥古人心眼子”
李應元聽得熱血沸騰,卻又憂心忡忡:“幾位老爺,這張奎三,雖然人人要生啖其肉,但畢竟是官身。就這麼以力破之,只怕州府、甚至朝廷上怪罪下來……恕在下直言:你們是蓬萊秦人,說到底是海外人士,暫居洋浦罷了。到時候你們一走了之,鹽場百姓卻要擔上勾結海匪、謀害朝廷命官的大罪……這是要滿門抄斬的啊!”
“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我們一走了之!”荊傑哈哈一笑,“我們來了就不會走了!至於朝廷,恐怕現在朝廷焦頭爛額,也顧不上一個邊陲小縣的一個小小的鹽使。至於州府,張奎三不過是他們的一條狗,所繫就是銀錢而已,我們自有辦法!”說罷,荊傑看了看在座的進出口公司的人,郭玲等人秒懂。
李應元聽得直搖頭:“此事恐怕不會這麼簡單……鹽務之事,並非張奎三一人中飽私囊,還有一應鹽差……”
“李掌櫃所說,是鹽課衙門的吏員吧?”荊傑一笑,他早就想到了。
現代詞彙常說的“官吏”一詞,實際上包含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政治概念。在古代,“官”,特別是基層縣官,通常是科舉出仕。而具體操辦實際業務的人,通常沒有官身,即所謂“吏”。自古至今,政事實務怎一個繁瑣了得,每一項都專業又複雜,門外漢打眼一看根本就是亂麻一團。“官”通常經史子集汗牛充棟,但是在這方面……除了個別骨骼驚奇的人,根本不屑於瞭解這些“小事”。久而久之,“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官”動嘴,“吏”跑腿,“官吏隔離”、“官尊吏卑”,實際政務就把持在了“吏”的手裏。
壟斷了實際政務,也就壟斷了權力,進而壟斷了利益,吏員往往是世襲傳承,對實際業務的處理更成了“傳家本事”,世世代代在一個地方喫這碗飯,慢慢也就和當地豪強形成了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形成了對“官”的制衡,也就是“吏治”。直到中國共產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滌盪了一切蚊蠅鼠蟑,“吏治”從宣告終結。而現代公務員制度,更是在根本上打破了“官吏有別”的陋規,也就是許多穿越小說中津津樂道的“官吏一體,若爲官先爲吏”。
不過對穿越者來說,至少現階段而言,“吏治”是最不是問題的一個問題,因爲穿越者根本不怕吏員拿所謂“傳家本事”要挾。和新中國一樣,穿越者也是要把這一切推倒重來,“吏治”是一定要掃入歷史的垃圾堆的!這些吏員的“本事”,對穿越者來說毫無意義。
“李掌櫃無需憂慮,峨蔓場今後將仿蘭馨例,進行重建。一應鹽務,都歸洋浦鄉負責。我們最不怕的,就是那些半吊子公務員!”荊傑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李應元見蓬萊秦人如此堅定,心中已滿是報仇的急切。他猛甩了一下眼淚,兩手一合:“既然如此,只要能除掉張奎三,我家仇得報,即便當牛做馬也要報答諸位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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