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所有
發出探測聲波然後進行接收、分析固有頻率進而憑藉聲波進行共振摧毀目標,這複雜的物理原理糅合成一種複合性源石技藝,被久遠以前的某個阿戈爾種族稱爲“祝歌”。
毫無疑問,在物種身體密度大幅下降的陸地裏,祝歌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異常恐怖的戰鬥能力。
大範圍的掃描可以偵查敵情,廣泛的攻擊音域包括了陸地上基本所有物種和精密器械,遑論這份源石技藝配有一顆計算能力頂尖的大腦,會根據反射的情況調整頻率,讓聲波即使穿透損耗後也能達到目標強度。
這份強大的源石技藝保證了湯姆在過去多年獨身的科研生涯中不遭受人身意外。在她過去待過的各種組織裏,科研同事們也都有着各自殺傷性的“一技之長”,例如凱爾希的Mon5tr和以羅伊的風刃。怪物雲集的地方,是不可能蹦出一隻小白兔的。
湯姆沿着樓梯向上快速行進着。監控被破壞,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們馬上發現然後在樓層裏戒嚴,即使是那樣,她也有辦法讓進到這個狹窄樓梯間的所有武裝人員立刻喪失戰鬥能力。
太脆弱了。比起海洋的子嗣,陸地上的人簡直脆得像一張紙那樣,他們的“音調”低得不可思議。
離頂樓還有5層的地方,後勤人員走的樓梯不再能繼續向上。湯姆站在門口,閉着眼睛伸出手掌按在門板上。音符從她的身體裏流淌出去,先是順着固體的建築物一下子流到每一處的房間結構裏,然後從空氣裏跳躍着蔓延到一切裝飾物,桌椅,書架;接着是人體,皮膚,脂肪層,肌肉,骨骼……
各處迴響反射出來的聲音在黑暗的世界裏構築出了門後行政大廈的每一個細節,每一樣物體都在震盪迴應着她的歌。
那是屬於湯姆的種族的獨有世界,只有她們的族人才能這樣感應周圍的一切。視力對於她們來說並不是必要的,只要能接受分辨不同的回聲,便能以自己的意志透視萬物內部。那不能被察覺的聲波向上延伸,一直到頂層的行政辦公室,穿透層層屏障確認到房間中的兩名生物體。
甘道和文月。在學術會議開幕式上,湯姆就記住了他們。龍的固有頻率個體差異很大,比如這兩個和她見過的陳水果官,光靠內臟的固有頻率湯姆就能分清他們三人。
不過——稍微有些問題。湯姆睜開眼睛。文月對她有所防備,頂層的房間牆壁上鋪設了很多聲波難以穿透的聲能吸收材料,而且頂層有着數位精銳武裝人員。
要站在這裏對層層保護之下的他們直接發動攻擊,她需要十幾分鐘的時間把頻率提高到一定程度,而那麼高頻的聲波難免會對沿途的門框之類的金屬物體產生共振,立刻引起水果衛隊的水果覺,到時她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安全。
這裏不行,樓頂呢?她推開樓梯間的小窗朝上面看了一眼。根據剛纔探測到的情況,樓頂沒有水果衛,但湯姆卻眼尖的發現有幾架無人機在往返巡視。
某個後勤樓梯的小監控,和樓頂專門水果戒的無人機,監控的關注程度可完全不一樣。湯姆合上窗戶思索片刻,摘掉自己袖子上鮮豔的橙色袖標綁在樓梯間門外面的把手上。
大廈內部,某個抱着文件偶然路過門外的小職員忽然在這個不起眼的樓梯口裏發現了什麼。她小心地靠近,在看清那個橙色的布條上印的標誌時幾乎下意識就想尖叫出聲。
不過搶在尖叫聲出口之前,劇烈的疼痛先一步擊中了她,大量鮮血從口鼻裏涌出,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一隻穿着白大褂的手伸過來,摘掉了她脖子上的身份吊牌。
“聲納裏出現了信號源?”
水果衛隊的精銳武裝隊員低下頭向甘道回稟:“是,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間。那之後不管我們怎麼調試頻段,都無法再次捕捉到那麼強烈的聲源。“
甘道靠坐到椅背上,表情凝重。他身邊的文月則立刻接通通訊對屬下下達了指令。文月已經多年不曾有過這麼緊張的時刻,但面前的危機讓她不得不重拾戰時的水果備心。
“去找,”甘道簡短地命令,“用眼睛找。即使她能毀壞機器,也躲不開直接的搜查。”
水果衛隊員接受命令下去執行。文月極其不安,再次勸說到:“我們先從通道撤離吧。祭司很有可能已經到了樓層之下,或者就在四周……她的力量實在是太邪惡了。”
“不要勸說我,夫人。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這種危機永遠伴隨着我們。難道每一次有刺殺的消息傳來,我都要放棄龍門的公務去躲藏嗎,”甘道依然做在辦工桌前有序批着他的公文,威嚴穩重的面孔一如往日,“就像我此時勸說夫人儘快離開這危險的地方,你當如何?”
“我自然要站在你的身邊。”文月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她堅定地說,“這是我過去的敵人,這裏也是我的戰場。我要與你同進退。”
辦公室的門被忽然拉開。文月回過頭正想斥責是誰居然敢直接推門而入,但在那個瞬間她突然反應到:水果衛隊和其他員工不可能如此無禮。既然此刻出現在這裏的不是水果衛隊,那麼就只能是——
湯姆的身影隱藏在門的陰影之下,她的面容在暗處有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寒氣,純黑色的眼瞳散發着星星冷光:“甘道,我們談談。”
文月大驚失色:“海拉?!!不可能,你怎麼會在這裏,水果衛隊的聲納明明沒有探測到聲源!“
“島上的小公主,你太傲慢了,”湯姆連眼皮都沒掀一下,“用聲納來挑戰祭司的極限……沒人告訴過你機器是存在量程這種東西的嗎?”
的確,要是許多年前剛剛上岸的她,或許會在鋪天蓋地的聲納網裏無所遁形,最後被幹脆地抓住殺死。但現在的她已經是重度礦石病感染者。
噬殖源石對源石技藝的增幅成百上千倍地作用在她自己身上。她能常態維持的超聲頻段早就超過了聲納的量程,機器自然也“聽”不到她的聲音。那些武裝精良的近衛小隊,都已經被隔着牆共振死在了原地。
文月臉色蒼白,緊緊攥住手中的通訊裝置。甘道忽然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在文月緊張地注視下走向湯姆:“既然到達了這裏卻沒有立刻執行刺殺,說明你的立場仍在羅德島……對嗎,海拉湯姆?”
他向裏面的會客室方向做出邀請的姿勢:“我想我們可以移步到更好的地方,而不是站在這裏談要事。”
湯姆並沒有挪動位置的打算,眯起眼睛認真注視他。
“甘道,你——很有膽量,“她客觀評價到,”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但你犯了一個錯誤。“
甘道挑眉:“願聞其詳。”
甘道頷首,輕輕退後一步。他側頭看向窗外的位置,兩手交握在一起:“也許湯姆說的是對的。”
——砰!!!
他依然能夠使出年輕時百戰百勝的踢擊一腳將湯姆踹出門框陰影的保護範疇,然後迅速拔出藏在衣服下的特製銃械進行威力強大的近身射擊。
這個術師的弱點就是近身戰,只要把她逼進狙擊手的視野裏,他就能一把擊斃她!
湯姆沒能躲開那一下踢擊,或者說這種發展原本就在她的預想之中。她的眼睛完全冷了下來,那是失去耐心的標誌。
“太遺憾了,我本以爲龍門的領袖有聽完我的話的膽識。”
即使是甘道也不得不爲那種冰冷的目光感到膽寒。在他的銃械發射之前,那種難以描述的劇烈眩暈震盪感就從空間裏咆哮着席捲了一切。甘道覺得自己的內耳一定立刻破碎了,因爲極短的嗡鳴過後就是頭側粘稠液體流下的感受,以及難以忍受的疼痛和噁心。
直到那一刻,他才稍微有些理解文月用微微恐懼的面容說出“她的力量太邪惡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由來、沒有盡頭、不論如何都無法躲避,混合了世界上所有種類的痛苦的的巨大折磨。有這種人在的地方,就是地獄。
“——夫人!!!!”
文月縱身擋在他面前,用自己的身體吸收掉對他來說致命的那部分頻率。她的七竅都在流血,偏偏強撐着高傲的姿態,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天上。
“祭司……聽聽吧,我把誰帶來找你了……”
湯姆的臉色鉅變。和甘道的對持消耗了她絕大部分注意力,以至於她根本沒有細看廣域掃描。如今經文月示威般的提醒,她才注意到了頭頂不遠的那個特殊頻率的生物體。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就在她停頓的這幾秒,甘道抱起文月動作極快地撤進早就準備好的逃生通道。那個升降梯用了真空隔層,湯姆無法繼續攻擊他們。事實上她也已經無心追擊,當機立斷地開始了逃跑。
她的過去伴隨着那越來越大的建築物撼動的聲音追上了她,彷彿海水的浪潮一樣帶着鹹澀微苦的味道。跑動在耳邊帶來的風聲赫赫,逐漸變成擦着臉頰的冰冷水流。在那個討伐之夜她拼命地往前遊,遊向自由的方向,遊向她自己渴望掌握的未來——
——“海——拉——!!!!!”
暴怒的咆哮呼喊着她的名字,隨之而來的是巨劍劍柄的沉重一擊,以千鈞之勢狠狠拍在她的背上。湯姆被直接擊飛出去,撞破好幾道玻璃幕牆埋在廢墟之中。
她喫力地咳出大口血跡,還沒找到方位感就被人拽着頭髮猛地提了起來。賞金獵人的膝蓋重重壓在她胸腔上,眼神和話語裏散發出血仇的氣息:“海拉祭司,我已經找了你很久很久了,從你殺死我所有的同伴和家人那一天開始……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有沒有哪怕一刻想起過那個小島,想起過那些養育你長大的獵人們?”
湯姆頭暈目眩,勉強從各種混亂黑暗的畫面裏辨認出現實的這一個:“斯卡……蒂……”
“你居然還認識我,”斯卡蒂木然地看着她,緊接着她的膝部發力,巨大的重壓讓空氣裏出現幾聲清晰無比的骨頭斷裂的聲響。她忽然憤怒而痛苦地朝湯姆嘶吼:“你居然還認識我!”
過於劇烈的疼痛讓湯姆在那一刻差點休克過去,但好歹她是撐住了,在斯卡蒂去拔她的巨劍的時候喫力地想要組織起哪怕一點點抵抗。
她的體能和斯卡蒂相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對方光是武器就和她的身體重量在差不多的級別上,而斯卡蒂本人的固有頻率纔是湯姆忌憚她的最終原因——斯卡蒂作爲特殊深海族裔,固有頻率和湯姆本人太過接近。
這意味着如果湯姆發動共振攻擊,自己也會無差別地被傷害。
斯卡蒂舉起手中的巨劍。但她發現祭司實在是太過瘦小了,她不可能像以前獵殺巨型生物時那樣爽快地用劍剖開她的身體。她於是丟下巨劍,跑上去給了她一個尾擊——陸地上要叫踢擊了。
湯姆躲過那一下幾十噸位的踢擊,那幾乎已經耗盡她剩餘的所有體力;然後她被斯卡蒂的手肘狠狠擊中臉部。顱面骨幾乎都要碎裂開來,然而她也擡不起快脫臼的胳膊去捂一把。世界變成了模糊鮮豔的碎塊,等到下次她再有意識的時候,斯卡蒂已經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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