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他被捂着嘴，說不出話，只能茫然地眨眨眼，腳步踉蹌着後退，與秦修敕一起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好在秦修敕給他當了個肉墊，他沒受傷。
捂住他的手鬆開，簡輕燭翻過身，從被他壓着的年輕身體上起來:“師弟你沒事吧。”
“噗——”
不知是因情緒波動過大急火攻心，還是強行用麻木的手腳將人拖回來受傷了的緣故，秦修敕吐了口血。
他骨節分明的兩隻指夾着紅葉，鮮血染紅他的脣角，俊臉浮起蒼白之色，眼神陰鬱。
怎麼瞧，都不是‘沒事’。
簡輕燭不知他爲何突然大動干戈，一臉疑惑，視線落在秦修敕指間紅葉，才恍然大悟。
他喂的靈草葉子不夠，師弟的毒還沒解完，看到他去給別人解毒，才急着把他拉回來。
“師弟說一聲就好，不必如此着急。”
秦修敕輕咳了聲，從地面坐起身，聞言好似突然被戳中了什麼心思，頓了下，冷冷地說:“我沒急，我只是......”
師弟詞窮，默了默。
他手裏的靈草已被揉碎了，簡輕燭重新摘了片，一手按住剛坐起身的師弟肩膀:“別動，我再給你喂一片。”
秦修敕擦拭嘴角鮮血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到簡輕燭脣瓣咬上紅葉，腦袋湊了過來。
他呼吸微窒，按在地面枯枝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咔”地一聲，枯枝碎成幾段的響動，令秦修敕如夢初醒，“我不需要再喫解毒草。”
“那爲何要阻止我？”
簡輕燭動作頓住，取下葉子，琢磨了下，“師弟，你是不想我去救其他人嗎。”
秦修敕被問得臉一陣青一陣紅。
事實上，他也不知爲何，發現師兄呆愣愣地去親別人，大腦還沒反應，身體已經失控地自行翻了過去，將人拽了回來。
此刻他嘗着喉中腥甜，心頭還有幾分餘悸。
不知爲何，反正.......
不許。
“師兄用錯方式了，”秦修敕稍微恢復些，將地面一簇靈草撿起，給簡輕燭演示正確的方式。
蒼小參躺在地上沒法動彈，目光只能望着天空。
視線中好看的青年突然沒了，若不是身旁有人在說話，他都以爲出現幻覺了。
只要是真的就好，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耳邊再次傳來動靜，蒼小參期待地睜大眼睛，但迎接他的，是下頜被人用力一掰，有人以要捏碎他骨頭的力道，讓他張開了嘴，隨後一株混着地面泥土味兒的靈草塞了進來。
“師兄，這樣就可以了。”
前後落差太大，蒼小參深吸口氣，用勉強能動的腦袋轉過去，看到一個冷眼瞥來的少年人。
“......”
這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的兄弟，很帥啊。
蒼小參陷入沉默。
這兩人是師兄弟，怎麼都生得這般俊。
難不成，是合歡派弟子？
不對不對。
蒼小參視線落在白衣身影上，不自覺露出憨笑，這般姿容，還需要學合歡派那些勾人的法術嗎。
其他人不管，反正他是一見鍾情了。
蒼小參身旁，還躺着些仙門弟子，
秦修敕走過去，將靈草一一塞進剩餘人嘴裏，簡輕燭見師弟少見的樂於助人，還如此積極，便立在原地等候。
他注意到一直投來的目光，回望了去，徒孫看着他傻笑，不知在樂什麼。
出於禮貌，簡輕燭輕笑了下。
藍衣少年紅了臉。
“小叔父，”簡輕燭衣袖被輕拽了下。
阿牧低頭，懟着兩根小食指。
他以爲要那樣親親喂才能解毒，但是看師弟哥哥動作，小叔父一開始是對的。
“牧牧弄錯了，讓小叔父白白親了別人，對不起......”
阿牧難過得紅了眼圈，輕聲啜泣。
簡輕燭疑惑，不明白他在沮喪什麼，不就是和師弟嘴對嘴碰了下麼。
想了想，簡輕燭蹲下來，順勢將小腦袋按過來，在阿牧額頭親了下:“別哭了。”
阿牧抽泣戛然而止，僵在原地，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緋紅，他倒退兩步，不可思議地摸摸額頭，又看了看簡輕燭。
“嘭——”
阿牧的神魂化作輕煙。
因過於興奮，連神魂化體都做不到了。
“小、小叔父，等我聚攏神魂再來找你，很快、很快的......”
簡輕燭試圖挽救，抓了一手空氣，眼睜睜看着阿牧消散，白皙臉頰露出無奈。
他現在沒有修爲，只能靠阿牧自己重新凝神遊魂了。
“在下蒼小參，丹浮宗弟子，過了月底年滿十八，修爲築基後期，家師蒼晟，前不久突破至合體境，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兆清元瞥了眼一旁繞着青年打轉，連蒼宗主都搬出來的好友。
他表示不解，並且無言，準備拿起一旁的靈劍擦拭。
“？”
爲何只剩劍柄，他的靈劍呢？！
“簡......”
簡輕燭一頓，眸光流轉。
他不準備在蒼小參面前暴露身份，否則被蒼晟徒弟知曉他在此處，殺來了如何是好。
“我叫簡、燭.......燭......”
簡輕燭思索着化名爲簡燭什麼，還沒想到，無意識重複了最後一字，蒼小參一聲驚呼，“簡燭燭，好聽！”
好聽嗎？
簡輕燭略一思索。
那好吧。
蒼小參見他聽到師尊蒼晟之名，臉上毫無波瀾，一瞧就不是那種有攀龍附鳳之心的人，心中越發欣喜。
他的桃花運，來了。
而且，蒼小參篤定，這事並非他一廂情願。
據他短暫觀察，簡燭燭對他和其他同伴有些許不同，對他更親近些。
簡燭燭師弟走後，不少人試圖上前與其攀談，但青年有意無意，神色帶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讓人望而卻步，不過，他靠近的時候，簡燭燭神色明顯柔和了些。
師弟是熟人，然而他，不過見面不久的陌生道友而已，兩人又沒什麼關係。
簡燭燭如此對待他，還能因爲什麼？少年人心底浮現出答案，搖頭忍笑。
蒼小參啊蒼小參。
兜裏的梳子沒白揣，腰間的香囊沒白戴啊......
蒼小參笑着往腰間的香囊一摸，頓了頓。
等等，他的香囊呢？
另片林子裏，陰風陣陣，枯黃樹葉發出窸窣聲響。
立在樹下的秦修敕，一手捏着團黑霧，修長指節收緊，那黑物立馬掙扎起來，吐出一樣又一樣寶物。
靈劍、香囊、儲物袋.......
秦修敕眼簾低垂，頭頂樹葉在他臉龐投落細碎光影，他盯着地面各種玩意兒，半晌無言。
這魔物拖人來毒瘴林，就是爲了在拖拽過程中，趁人不注意偷些寶物走，再利用林中瘴氣讓人動彈不得，自己帶着寶物逃之夭夭。
黑霧在修長蒼白的手裏掙扎，似乎想讓秦修敕饒他一命，不斷吐出寶物求饒。
像個聚寶盆。
秦修敕餵了一滴血，鬆開它。
片刻，黑霧變成一小團烏雲，飄蕩到上空，隱於其餘烏雲中，默默跟着他。
“莫急清雲，肯定能找到靈劍的！”
蒼小參一邊寬慰兆清雲，一邊尋找大家丟失的東西。
劍修丟了劍，跟丟了命一樣，他帶着臉色慘白的好友，穿梭在林間，看到一堆散落的東西，“在這！都在這！“
衆人涌去。
簡輕燭望了眼左右，又看了眼天空，一片烏雲中，隱約有片顏色較深的黑雲，在他頭頂上方飄着。
“師兄，”
秦修敕從暗處走出。
仙修與魔修雖不太和諧，但也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蒼小參等人來黑木林歷練，本意便是潛入亂星城，路上遇到簡輕燭與秦修敕，見兩人沒有修爲，心中警惕降低了些，相處時充滿友善。
簡輕燭收到小魚乾喫，看蒼小參的眼神越發順眼，尤其是，他們停止趕路休息時，幾個仙門弟子討論修道之事。
有人道:“修仙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蒼晟宗主說的對，仙路盡頭，是掙脫天道束縛，達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境界！”
此言一出，諸多附和。
“對，是這麼個理。”
“蒼晟宗主說的對，天道並非虛無，冥冥之中是存在的，如一隻冷漠無情的手掌，在看不到的角落肆意揉捏我等凡人，若不想像棋子一樣任其擺弄，只有努力修行，與天爭輝！”
簡輕燭嘴裏的香脆小魚乾，逐漸沒了味道。
蒼晟徒弟不僅自己有忤逆他的想法，還有這麼多‘信徒’，都在抨擊他。
他何曾把他們當棋子了，世上所有生靈，在他眼中都是給位面帶來勃勃生機的崽，他們現在修行所用的天地靈氣，也是他努力修行後，變強賦予他們的呀......
爲何還要說他冷血、無情呢。
簡輕燭放下手中的小魚乾，長睫低垂，識海里，不自覺下起淅淅瀝瀝的冷雨。
這時，蒼小參加入討論:“哎呀，師尊不在，我就說實話了，我其實不太同意，”
簡輕燭耳朵微動了動。
“好端端的，逆什麼天啊，順應天命不好麼，順勢而行，做個自由自在的鹹魚纔是人間正道，”
蒼小參“嘿嘿”兩聲。
“這世間雖有污濁，但清明仍在，我是信天理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天道至少是公正的，若天道真的存在，我纔不要逆天，我要用最好的東西把天道供着。”
簡輕燭默默拿起小魚乾，埋在烏髮間的耳朵微紅。
被誇啦。
雖然按天道年歲，他只是個一千年的小天道，但他會繼續努力的。
簡輕燭注意力被這羣未來修真界頂樑柱們吸引，完全沒注意到，他隨着這些人的談話，一會露出低落表情，一會忍不住脣角微彎，盡數落在一雙漆黑眼眸裏。
師兄鮮有露出這些表情。
秦修敕一言不發看着，帶着困惑。
這些人說的話，到底哪裏讓簡輕燭如此在意了。
關於這場‘論道’，幾個仙門弟子各抒己見，一路吵吵鬧鬧，臨近亂星城城門口，還在爭辯。
從黑木林出來，到亂星城大門，中間有條長長的隧道，隧道四面是通透的鏡面。
這鏡子是顯神鏡所化，傳說中，此鏡能讓萬物現形。
不但能照出化成人形的妖鬼真面目，還能照出所有僞裝，人修的幻容術等在其照耀下，一樣無處可逃。
魔君左幽厭惡妖修，特意尋來此物，爲的是阻止衆妖修進入城池。
簡輕燭等人中並無妖修，也無人用幻容術，自然不在意這顯神鏡。
邁入隧道，一羣仙門弟子還在喋喋不休，甚至有人爭得面紅耳赤，天道在他嘴裏，儼然成爲世間最可怕的怪物。
“等着吧！”
那弟子振振有詞。
“總有一天，天道會露出他猙獰可怖的真面目！就在蒼穹之上，冷酷無情地玩弄我等他視爲螻蟻的生命，一隻鋒利的魔爪，喫人不吐骨頭的血盆大嘴，血骷髏的燈籠眼......”
那弟子越說情緒越激昂，彷彿親眼看到過。
他唾沫橫飛之際，眼角餘光忽地瞥到身側鏡面顯露出的一個小身影。
看起來最多三歲，混在他們一行人中。
格格不入的小身影，粉裝玉琢，披着烏黑細軟的頭髮，雪白腮幫鼓鼓，長睫微卷。
他邁着小步子，踉踉蹌蹌跟着他們，兩隻白嫩的小手拿着小魚乾，偶爾低頭咬一口。
他衣袍很寬大，大到穿在身上，顯得他越發年幼稚嫩。
那衣袍上，繡着精美的繁紋圖案，其中包羅萬象，有山川河流，有蒼樹靈株，還有打坐修行的人......
另有兩片軟白小云朵，點綴在他的烏髮間。
噼裏啪啦斥責天道的人，突然停住。
其他人疑惑，順着那弟子視線望去，看到顯神鏡中，混在他們之間的小孩，齊齊愣住，目光慢吞吞朝後方移去。
簡輕燭正咬着魚乾，察覺前方吵鬧不已的人都停下來了，疑惑地擡起頭。
一片寂靜中，他茫然地眨眨眼。
“？”
爲何都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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