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作者:封空
蒼小參指向鏡裏的小身影,向困惑不解的青年示意。

  簡輕燭側頭看去,頓了兩秒。

  鏡面中,兩隻白嫩小手拿着的魚乾“啪嗒”落在地上,頃刻,小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浮起薄霧。

  簡輕燭有點難過。

  他自然不是小朋友,成爲天道前他就有靈身了,就是現在這個,顯神鏡照出的,是他身爲天道的模樣。

  小小的,太弱了。

  一千年的天道連初出茅廬都不算,一般要成爲大天道,得經過漫長歲月的磨練積累,抑或是,整個位面氣運極強,強到炸裂,才能連帶天道在短短時間內快速成長。

  但後者太難了。

  一千年間,簡輕燭想方設法提升位面氣運,變得強大,但效果甚微,與動輒萬年的天道相比,千年太短了,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個小天道。

  簡輕燭對這些知曉得一清二楚,但冷不丁瞧見,顯神境給他幻化出的樣子。

  他還是低落起來。

  這個小模樣,看起來毫無天威可言。

  一點都不天道。

  其餘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簡輕燭,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若說簡輕燭是妖修,鏡裏應該是原形,若說是山精野怪,可從未有人見過這樣的精怪。

  所有人滿頭霧水的時候,“咔——”的一聲脆響,顯神鏡碎了,如蛛絲般的裂縫在鏡面蔓延,裏面倒映出的所有身影都變得扭曲模糊。

  “剛纔神鏡是壞了嗎?”有人猜測。

  “如此說來,極有可能,你看鏡子都碎了。”

  衆人百思不得其解,見簡輕燭愣愣的,沒有慌里慌張,像暴露了什麼祕密般急着掩飾解釋,不由覺得簡輕燭也不知情,與他們一樣震驚,甚至被鏡子的自己驚得呆在原地。

  如此一來,只能是顯神鏡出了問題。

  顯神鏡碎裂非同小可,很快會有亂星城的人趕來,衆人將這當成小插曲,很快繼續前行。

  簡輕燭腦海裏都是鏡中小模樣,心裏微嘆,亦步亦趨地跟着後面,臨近隧道出口,他腳步一頓,表情僵住。

  剛纔......天道真身被看到了!

  有被發現嗎?

  簡輕燭帶着些許驚慌,緊張地環顧四周,聽到旁側一聲“師兄,”,如驚弓之鳥,呼吸一窒。

  一直沉默着跟在他身後的秦修敕,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側過臉,薄脣勾着一點弧度:“師兄怎麼了,臉色這般蒼白。”

  簡輕燭對上深邃漆黑的眼眸,開口就磕絆了下:“你、你有看到鏡裏倒影嗎?”

  “如果師兄說的是,綴在發間的兩朵小白雲,”

  秦修敕擡手,在原本飄着小云朵的地方,輕碰了下簡輕燭細軟的烏髮,不緊不慢道,“那我看到了。”

  簡輕燭神情緊繃。

  果然被看到了。

  他要想辦法解釋,不能暴露自己。

  但簡輕燭一時找不到藉口,於是整個人僵在原地,半晌都沒動靜,秦修敕見狀,輕聲提醒:“不過師兄,那不是顯神鏡壞了的緣故嗎。”

  簡輕燭一聽,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蒼白臉色緩和了些,頷首道:“對,它壞了。”

  秦修敕輕“嗯”一聲,眼神似笑非笑:“走吧,城門口到了。”

  簡輕燭見他並未懷疑,鬆口氣。

  師弟這裏矇混過關,其他人呢,簡輕燭惴惴不安,一路小心觀察那些仙門弟子,試圖從他們臉上尋到蛛絲馬跡。

  快到城門口,秦修敕給他戴了張面具,有了面具遮擋,簡輕燭目光便肆無忌憚打量蒼小參等人,一羣人偶爾回頭看他,低聲竊竊私語。

  簡輕燭湊近,聽到一羣人嘀咕着“可愛,”“像粉糰子一樣,”“想捏,”......

  這些對於天道而已,並非讚美之言。

  簡輕燭一直惦記着豎起屬於自己的天威,聽到這些言論,神情懨懨,直到一個女孩道:“可惜是假的,顯神鏡壞了。”

  簡輕燭眼睛微亮。

  都沒猜出來,太好了。

  秦修敕安靜地走到後方,盯着前方清瘦的身影,長睫下,眼神晦暗不明。

  入城已是傍晚時候,天色漸昏。

  亂星城內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很是繁鬧。

  簡輕燭一踏入城內,便察覺到一股似曾相識,強大而隱祕的氣息,不是鴻蒙之氣,而是其他東西。

  他戴着面具,鼻尖輕嗅,想尋氣息找去,這氣息很強大,強到能破壞一方天地的氣運,若得到這東西,他同樣就能極快恢復修爲。

  蒼小參湊過來:“燭燭,你們去哪,也是來拔劍的嗎?”

  簡輕燭疑惑:“什麼劍?”

  “斷劍,亂星城的斷劍,”

  見他不知道,蒼小參愕然,隨後解釋道。

  “亂星城有柄斷劍,在修真界名頭甚響,此劍千年前出現在亂星城,至今無人能拔出,其中最接近成功的是劍神,他將斷劍拔起了在地底下的一部分。”

  “據說當時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劍下釋放出強大冷冽的威壓。不過劍神最終沒能拔出,只道了句‘這劍是斷的,底下有東西’,隨即作罷。”

  “自此後,無數修士前來挑戰,想要拔出那柄斷劍,得到底下那能散出仿若神威之力的寶物。”

  “不過直到今日,仍無人成功,”蒼小參道,“我們就是來拔劍的,若能撼動斷劍一二,夠回靈域吹個十天十夜了。”

  簡輕燭懷疑察覺到的氣息,就是斷劍下的神威。

  “我也想去。”

  蒼小參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明日我們一起,今夜、今夜先找家客棧休息。”

  臨近魔君左幽生辰,各方來賀,客棧酒樓難尋幾個空閒位置。幸而一行人運氣不錯,客棧裏,剛好剩餘幾個房間。

  “只有一間上房啊,那我要了,”蒼小參對掌櫃說着,拿出靈石,回過頭,“燭燭,這房間你住。”

  簡輕燭看了眼靈石,正欲點頭,手腕一緊。

  “不必了,師兄與我一起住,”秦修敕握住細瘦手腕,拉着人朝樓梯走去。

  蒼小參瞪大眼,看兩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他經常和同門師兄弟滾一個窩,又無男女之別,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他瞧簡輕燭被拉走,不知爲何,總覺得對方掉進了狼窩一樣。

  蒼小參捂着胸口,難道這就是喫醋。

  從歸墟城到亂星城,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簡輕燭有些累了。

  進了房間,他看到寬大的牀榻,準備解衣休息。

  半敞的軒窗外,傳來街裏喧鬧,夜風穿過窗縫,室內燭臺上的燈火,輕搖滿曳。秦修敕合上門,一回身,看到立在榻邊的青年,摘掉了面具,露出底下白皙臉頰,一頭髮絲垂下,綁在腰身的細長束帶鬆散,正要脫去外衣。

  簡輕燭察覺視線,動作一頓,疑惑地扭頭回視。

  不對嗎。

  客棧不就是睡覺休息的地方。

  秦修敕垂下眼簾,走到靠窗的桌邊,一手關上窗戶,將房間與外界隔絕開來。

  頓了頓,他修長的指節按了下桌面的棋盤:“還早,師兄陪我下會棋吧。”

  簡輕燭有些困,但師弟甚少主動找他做什麼,好不容易開一次口,做師兄的,怎麼都得滿足纔行。

  如玉的手指重新束起腰帶,簡輕燭走到桌邊,秦修敕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兩個棋盒,放着黑白兩子。

  “嗒。”

  一枚黑棋落下後,簡輕燭順勢在棋盤落下白子,他雖會下棋,卻從未與人對弈過,也不知自己實力如何。

  不過與秦修敕下了五局,都是他贏了。

  又一局,棋盤上的黑棋被逼得走投無路,秦修敕盯着棋面許久,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師兄布的局,我想世上沒人能破的了了,如何做到的。”

  “是嗎,我照感覺下的。”

  秦修敕聞言擡眸,燭火照耀下,坐在對面的青年,斜支着頭,漂亮眉眼染上倦意,昏昏欲睡。

  秦修敕神情逐漸複雜,半晌,在簡輕燭睏倦到,小雞啄米似的輕點下頜時,他喚了聲:“師兄,”

  簡輕燭清醒了點,眼睛困得眯成一條線,含糊地朝師弟“嗯”了聲。

  秦修敕:“今日聽那些人論道,我有些許疑惑,想請師兄指點。”

  簡輕燭透過眼睛細縫看他:“你說。”

  以前在崇淵靈境,師弟也經常來向他討教,勤學好問,簡輕燭沒覺得什麼不對。

  秦修敕將棋盤上的白子全部收走,獨留下黑子。

  他邊擡手移動衆黑子位置,邊道:“如果把這些棋子當作芸芸衆生,我這隻手是不是就像天道一樣,可以隨意擺弄他們。”

  聽到‘天道’兩字,簡輕燭耳朵一動,睜大眼,不甚贊同地蹙眉。

  “不對,”

  “有何不對。”

  簡輕燭雖然睏意被衝散了,意識卻還有些迷糊,他慢吞吞探去腦袋,俯視這些棋子。

  “這樣看着就行了,不能擺弄,除非......”

  簡輕燭眨着惺忪睡眼,瞥向秦修敕手中微微擡起的黑子,他從盒中執起一枚白子,扣在那枚黑子上。

  青年與秦修敕指節相撞,眼神突然變得冷漠,用手中白子,獨斷專行地將脫離棋盤的黑子按了下去。

  棋盤“啪!”的一聲脆響。

  “就是這樣。”

  按完黑子,簡輕燭眸色恢復如常,將用過的白子擺在棋盤最中央,輕輕打了個哈欠。

  秦修敕指節被觸碰的地方,發着麻。

  他手裏的棋子被無情按下,指間變得空蕩,不知哪來的冷風,直往他掌心裏鑽,浸入皮膚,將體內的血液都凍僵了。

  青年在燈光下,那一瞬間的眼神,讓他想起無數次出現在夢魘中,簡輕燭一劍落下時的情形,那雙精緻熟悉的眼眸裏,一片冰冷漠然。

  秦修敕坐在椅子上,緩緩握緊冰涼蒼白的手,燭火搖曳,他深邃的臉部輪廓在交疊的光影中,晦暗不明。

  好半晌,簡輕燭見師弟遲遲不說話,轉身去歇息的時候,他身後,響起一個低沉嗓音,似乎帶着點笑。

  “可這樣的話,很危險啊。”

  簡輕燭不解回頭,在他的注視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覆上棋盤,秦修敕將所有黑子聚攏在掌心,一把壓向中央的白子。

  “啪——!”

  緊接着,被小山似的黑棋堆壓住的白子,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咔嚓”一下,好似骨頭斷了。

  簡輕燭脖子一涼,如被當頭棒喝,瞬間睡意全無。

  是夜,簡輕燭在牀上輾轉反側,一閉眼,腦海裏都是被黑子掩沒的白子。

  他想,他與那白子是一樣的。

  周圍都是對他虎視眈眈的“敵人一號”、“二號”、“三號”等,說不定哪天,就被羣起攻之幹掉了。

  想起那道悽慘的“咔嚓”聲,簡輕燭夜不能寐。

  秦修敕在地板上鋪了層被子,側臥着,室內光線昏暗,他睜着漆黑眼睛,望着牀上翻來覆去的身影,眉梢微挑。

  怎麼了。

  他這位各個意義上,不得了的師兄,怎麼看起來比他還忐忑,失眠了。

  不知翻了多少次身後,簡輕燭從榻上坐起身,兔死狐悲之感徘徊在他心頭,他沒法置之不理。

  簡輕燭看向地面。

  師弟不知爲何,想睡地上,不過這樣也好,接下來不會驚動對方。

  他輕手輕腳下了牀,繞過秦修敕睡的地方,來到桌前。

  棋盤上,一把黑子如小山堆着,簡輕燭探去手,在桌前搗鼓半晌,悄悄出了門。

  待他離去,室內的人起身來到桌邊。

  棋盤上仍是一堆黑棋,看起來原封不動,秦修敕試着用指尖撥了撥,發現底下碎裂的白子不翼而飛。

  秦修敕俊臉難得露出疑惑。

  大半夜,即便是偷跑,也不必帶上白子一起吧。

  秦修敕跟着出門,在客棧後院看到人。

  深夜下着細雨,青年蹲在一棵海棠樹下,暗淡月色透過他頭頂的花葉,在他身上灑落細碎光澤。

  秦修敕抱臂斜倚在另棵樹下,目光深深。

  簡輕燭背對着,不知道在做什麼,也看不到神情,只能從那一舉一動中,看出他極爲認真。

  等青年忙活完,神情悲傷又肅穆地離開,暗處的人才走出,大步上前。

  秦修敕來到那棵海棠樹下,修長身影蹲下來,冷銳的目光一寸寸檢查樹底周圍。

  簡輕燭一定在這發現了什麼,抑或藏了什麼。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

  值得一個掌控整個位面的天道......不眠不休,深夜來此。

  秦修敕搜尋着,眼角餘光注意到一片葉子。

  這顆高大的海棠樹底,地面鋪滿落葉,其中有片不易引人注目的樹葉,微微凸起。

  年輕男子狹長的眼眸微眯起來,露出危險幽暗的眼神。

  他小心地探去手,緩緩掀開葉片,底下一個小土堆映入眼簾。

  而土堆前端,豎着一塊小木頭,木頭上,刻着神韻超逸的五個字:

  ——小燭燭之墓。

  秦修敕:“......”

  他高估了什麼,在期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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