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識海里好似一場浩劫降臨,狂風驟雨裏,奇越被吹得翻來滾去,勉強穩住身形後,鋪天蓋地的雨水劈在他臉上,雨裏夾着細碎的冰雹。
“靈主!靈主!”爲了自救,奇越不得不出聲勸和。
“咱不想殺就不殺了,都是師兄弟,沒必要你死我活。”
簡輕燭垂在身側指尖收緊。
可他預見未來的場景,秦修敕將他囚.禁起來,他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位面因他被囚陷入危機,天地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沒......
若放過秦修敕,來日萬千生靈因此覆滅,又該如何。
他是天道......
簡輕燭長睫顫了顫,垂眸看向又閉上眼的秦修敕,臉上露出些許迷茫。
師弟也是位面裏的生靈,也是他該守護的。
到目前爲止,師弟並未作惡,比他壞一萬倍的惡人都好端端活在世上,爲何就容不下他。
他這樣的天道,真的公平嗎。
簡輕燭忽而明白秦修敕想要的,是什麼機會了。
一個向善的機會。
他沒給過。
可他能麼,放過秦修敕,就意味着拿整個位面的未來賭,賭秦修敕往後從善,不會成爲預見裏的大魔王。
簡輕燭不會賭。
無論是秦修敕還是誰,就算是兄長,威脅到整個位面,都要誅殺。
天道本就是維護這個位面秩序,最無情的東西。
簡輕燭定定看着面無血色的秦修敕。
如果他能早些察覺,在秦修敕聖骨被奪走前,改變他的命運,一切或許來得及。
但現在,由秦修敕自幼積累的怨恨,凝成的邪骨出世那刻,就爲時已晚,邪骨現世,代表了極深的怨憎,只要秦修敕還活着,就不可能放下,也放不下,他只會在殺伐的道路越走越遠。
簡輕燭用袖子擦了擦秦修敕嘴邊血跡,又盯了他一會兒,長睫微動,緩緩擡起手。
這時,秦修敕的左袖忽地泛起金芒,散出一縷縷清聖之氣。
邪骨在他眼皮底下,竟如聖骨般,散着金色光輝。
簡輕燭神色微變。
昏厥中的秦修敕露出痛苦的表情,緊緊握着血墜,伴着金芒消失,他臉上的痛苦之意散去,一直緊皺的眉頭舒展。
少年人露出神情鬆快的俊顏,好似不是在昏厥,而是睡覺。
簡輕燭疑惑地“嗯”了聲,按住秦修敕的左臂,除了感受到貪婪的邪骨外,還有一抹屬於聖骨的清聖之氣。
簡輕燭若有所思,難不成,邪骨是可以變成聖骨的。
但邪骨是秦修敕怨念凝成,好端端怎會突然改變。
簡輕燭琢磨不定的時候,秦修敕睜開了眼。
少年人漆黑雪亮的眼睛,倒映出上方白皙的臉頰,眼底漸漸浮現出幾分疑惑。
他艱難坐起身,四下看了看,視線重新落回青年身上,遲疑地問:“你是?”
簡輕燭:“?”
奇越:“?!”
“我是你師兄,”簡輕燭眨了眨眼,“你不記得我了嗎?”
秦修敕跟着他眨眼,搖搖頭,一臉茫然。
“不記得。”
簡輕燭也茫然起來,四目相對。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秦修敕愣了愣,握緊的右手按住腦袋,露出極爲痛苦的表情,好半晌,他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少年人難過地低下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簡輕燭從沒見過師弟露出這般脆弱的表情,下意識伸手,摸了摸他發頂,“別怕,師兄在這。”
秦修敕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他:“你真的是我師兄嗎?”
“當然,”
少年人英俊的眉眼露出真切笑意。
“師尊這是做什麼,”目睹秦修敕單手接住魔戟這一駭人場景,早就按捺不住的蒼晟,提劍上前。
“師尊讓開,我來了結他,”
蒼晟早覺得不對勁,既然心魔劫裏的師尊是真師尊,最後出現的秦修敕,豈不也是真的秦修敕。
那充滿惡意的笑,蒼晟記憶猶新。
今日所見,他心底的忌憚愈發深重,當即要上前除掉秦修敕,以絕後患。
面對一個來勢洶洶的人,秦修敕臉上露出畏懼之色,輕輕捏住簡輕燭的衣袖,往他剛認識的師兄身後躲了躲。
“師兄......”
“還敢躲師尊後面,看我......”
話未說完,蒼晟手裏的靈劍劍鞘回歸,將劍芒封住。
“別嚇他,他失憶了。”簡輕燭解釋。
蒼晟陡然嗤笑,想說傻子纔信這,話到嘴邊一停。
他無奈地蹲在簡輕燭面前,放下靈劍,耐心解釋:“師尊,你別相信這小子的,他是在裝,想憑藉失憶保全自己。”
簡輕燭蹙眉,回頭確認了眼:“師弟不像裝的。”
他之前想不明白,邪骨爲何會釋放出清聖之氣,秦修敕的怨念怎會無緣無故消減,眼下卻能解釋了。
師弟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怨念自然會消減。
“他肯定是裝的,”蒼晟道,“好端端怎會失憶。”
簡輕燭沉吟了會:“或許是靈脈重塑的緣故。”
蒼晟從未聽過,靈脈會左右記憶,他側頭看向簡輕燭身後的身影:“你知道我是誰嗎?”
秦修敕搖頭。
蒼晟冷笑:“吾是汝父。”
“......算了,是你兄長。”
“兄長?”
少年人眨了眨眼,略帶遲疑的嗓音響起。
“真的是兄長嗎。”
蒼晟一怔。
“......”
裝的真像。
少年神色好似真的失憶了,腦海一片空白,處在最懵懂的時候。
而且不知爲何,秦修敕此刻的神態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瞧着瞧着,他竟還不自覺戴上了濾鏡,連秦修敕那張臉都不覺得有多討厭了。
蒼晟暗自納悶,又瞅了瞅秦修敕茫然的神色,說不清哪有違和感。
他還欲試探,簡輕燭道:“你莫要戲弄他了。”
眼見簡輕燭不斷給秦修敕找藉口,滿是維護之意,秦修敕心裏酸酸的。
“師尊!”蒼晟惱道。
“就算他是真失憶了又如何,會有憶起的那一天,剛纔那幕師尊看到了吧,這個瘋子,攔住了魔戟不說,還主動讓魔戟一次又一次地貫穿他手掌,此等堅毅的心志,今日不死,來日必成大患!”
簡輕燭沉默,衣袖被輕拉了下,回頭看到秦修敕額頭滿是冷汗。
他細碎的額發黏在上面,嘴脣慘白:“師兄,這個人說、說的是我嗎,爲何要除掉我。”
簡輕燭一愣,轉過身,纖白的手捂住秦修敕耳朵。
“不是,你莫聽。”
蒼晟見狀,一張臉氣綠了。
這渾小子絕對在裝,看中師尊心軟,在師尊面前裝可憐,真是令人不齒。
“師尊當真要放過他,他尚未及冠,就能截住魔戟,再給他一些時間成長,他豈不是要稱霸修真界了,若是良善之輩倒罷了,但他心術不正,絕非善類!”
簡輕燭長睫低垂,視線落在秦修敕左臂,緊緊捂着他的耳朵。
蒼晟說的不錯,就算秦修敕失憶了,也有恢復記憶的一天。
但是,邪骨裏既然能奇蹟般地誕生出清聖之氣,那麼在這秦修敕失憶期間,他就可以試着幫他把邪骨的怨念消除,再造一個聖骨。
到時候,就算秦修敕恢復記憶,沒了邪骨影響,也不會走上歪路。
“我會一直看着他的。”
蒼晟愕然,神情複雜。
他看着簡輕燭微低着頭,長睫輕顫,一遍又一遍重複“我會一直看着他的”,像跟誰保證一樣。
“師尊......若換作是我,師尊會如此維護我嗎。”“當然,”
簡輕燭不假思索地說完,一直抓着他衣袖的手緊了緊。
他沒有察覺,擡眸看向徒弟,繼而自覺失言,小聲道。
“我沒維護師弟。”
“我知道了,師尊,”得到令人心花怒放的答案,蒼晟輕笑,隨後視線落在秦修敕身上,微眯起眼。
“不過師尊,若有日被我發現他的蛛絲馬跡,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簡輕燭點頭,鬆開了秦修敕的耳朵。
秦修敕動了動,伸出沒有半點好肉的左手,因疼痛不住發抖,“師兄,我的手怎麼了。”
“能怎麼,自作孽唄。”蒼晟冷笑。
媽的。
裝上癮了。
仙府大門前,仙樹靈草仍在,簡輕燭準備採摘幾株靈草給秦修敕敷上。
“這是什麼靈草。”在他採摘的時候,秦修敕在他身旁問。
“我也不知,”簡輕燭白衣曳地,頓了下,繼續忙碌地東採西摘。
“但都是很好的靈草。”
秦修敕一默。
在旁冷眼看着的蒼晟笑笑,師尊採的靈草,沒一個是止血療傷的,都是用來提升修爲的,還是得吞下去的那種,但他纔不告訴師尊哪個是有用的靈草。
秦修敕不是失憶了嗎,他倒要瞧瞧,能憋多久。
“我來幫師兄。”
“你受傷了,別動。”
蒼晟:“呵。”
簡輕燭採了十幾株靈草,有模有樣地用石塊碾碎後,托起秦修敕受傷嚴重的手,將他製作的五彩斑斕的草藥給秦修敕敷上。
敷上藥那刻,少年的手劇烈顫抖了下。
他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
“很疼嗎,”簡輕燭動作放輕,“要不我給你吹吹。”
“不勞煩師兄,我自己來。”秦修敕疼得發顫,卻在朝他輕笑。
失憶的師弟,就像以前的小師弟一樣。
簡輕燭邊在心底感嘆,邊將藥全部敷在秦修敕手上,用布條纏住,打了個結。
一會兒的功夫,天已經黑了。
簡輕燭惦記藥草過段時間得更換,與秦修敕留在了一地仙樹靈草間,蒼晟不知想到什麼,臨時回了趟宗門。
在暗處的申屠鷲撫着魔戟,注視着眼裏小傢伙的動靜,暗中保護。
是夜。
簡輕燭給師弟新換了輪藥,眼皮耷拉,倚坐樹下昏昏欲睡。
秦修敕用沒受傷的右手,將簡輕燭披着絨毯往上微提,遮住青年雙肩,黑夜裏,他的眼眸明亮而澄澈。
蹲在識海里的奇越,見狀都懵了,獸爪撓撓腦袋。
原著裏,大魔主有失憶過嗎?難不成是亂星城篇幅太少,所以細節沒寫。
本在識海邊狂誇秦修敕演技超羣,邊準備揪住狐狸尾巴告知靈主的奇越,都困惑了。
真失憶了嗎。
奇越困惑,再擡頭的時候,視線裏的少年人已變了神色。
陣陣冷風吹過,仙樹茂盛的枝葉搖曳,斑駁樹影灑在一張分外英俊的臉龐,光影交錯間,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乍現。
不復方纔的乾淨明亮。
秦修敕斜睨越敷藥傷越重的手,眼皮微撩,晦暗不明的眸光看向身旁青年。
他擡起右手,撫上白皙如玉的臉頰,凝望幾許,薄脣勾起微末弧度,指尖使力,讓簡輕燭的頭斜枕在他肩膀。
死裏逃生的事他做的多了。
但沒有哪個,如此驚心動魄。
他的對手,是自古以來只會維持位面秩序,世上最無情的天道。
好在他運氣不錯,遇到的是個心軟的......小天道。
想起顯神鏡裏的,烏髮綴着軟白雲朵的小身影,秦修敕眉梢微動,估算着天道年歲。
不知有沒有三千年,或許更小。
秦修敕心底發笑,年少時,他翻閱過崇淵靈境藏書閣裏上萬本書,其中不乏窺探天機者,所述皆把天道形容得如洪水猛獸,修行之人最大的敵人。
他瞧到的天道,爲何一臉人畜無害。
今日之前,秦修敕尚看不透徹,此時卻摸索得差不多了。
他的師兄,平日裏的模樣是真,對他無情冷漠的時候,也是真,只不過後者是被觸犯底線的模樣。
初來亂星城的晚上,兩人在客棧下棋。
他手中脫離棋盤的黑子,被簡輕燭“啪”地冷漠按下,這是身爲天道的態度。
身爲棋子在棋盤內任意跳動都行,但妄想跳到棋局外,破壞規矩,天道會出手鎮壓。
今日他機緣巧合重塑靈脈,在簡輕燭眼裏,成了那枚跳到棋盤外的黑子,或者更嚴重一點,應當被無情抹殺。
這些是他看到簡輕燭眼底殺意的那刻,腦海裏醍醐灌頂,想通的。
他的邪骨,重塑的靈脈......觸犯某些禁制。
醒悟得有些晚,他幾乎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活命。
他只能試着說些觸動簡輕燭的話,當然也是真心話,師兄殺他的念頭雖不會動搖,但會遲疑、心軟。
再裝暈拖延時間,用胸口的血墜拖了很久。
邪骨出現的地方原本是先天聖骨所在,附近的血肉殘留着些許先天聖氣,在盡力爭取到的時間裏,他用這些東西僞裝邪骨,瞞天過海。
繼而假裝失憶,他並沒什麼演技,全靠想象師兄會作何反應,學着他演一片白紙,不斷降低自身的威脅性。
他做這些,是爲了向簡輕燭拋出自己能回頭是岸的信號。
換個天道,或者哪怕換個人,這些小伎倆半點用都沒有,就算信了他這些手段,也會選擇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但他的小天道師兄,卻會以爲他還有得救。
有條小繩子,就拴着自己跳下來,把他從不能觸碰的死亡底線急急拉回來。
邪骨蛻成聖骨,世間大概只有簡輕燭會信,或者願意一試。
在天道的原則下,師兄一直不遺餘力地挽救他。
這些想,他倒沒那麼可悲了。
秦修敕低嗤一聲,邊爲今日靈脈重塑後冒出的愚蠢念頭自嘲,邊涌起不知名的興奮。
若師兄真按照他想象中的,爲他重塑靈脈高興,與他冰釋前嫌,他大概會高興壞了,然後像小時候那樣,一心一意把他當成敬愛的師兄。
但現在,幻想被無情戳破後,他竟一點不難過,反而格外的興奮期待。
他盯着曾探入師兄紅脣的手指,不知爲何,想想指尖就發燙,記憶中的柔軟觸感總能讓他血液沸騰,爲何如此他不知,但總有天會弄清的。
窸窣的枝葉摩擦聲響起,枕在秦修敕肩膀的腦袋微動,細軟發絲在他脖頸蹭了蹭,掀起些許癢意。
夜裏風大,雪白絨毯下的清瘦身影,不自覺蜷縮起來。
秦修敕擡手凝出黑焰,下一刻,意識到在做什麼,沉下臉色滅了。
剛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啊湫~”在睡夢中的簡輕燭,冷得打了個噴嚏,長睫微抖,在眼底投下小片陰影。
不一會兒,黑色火焰在夜裏悄無聲息冒了出來,散出暖意。
秦修敕冷眼看火。
四下無人,沒人誤會就好。
畢竟他只是怕把簡輕燭冷醒,又忙着給他敷自制神藥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9-0422:06:44~2021-09-0506:03:57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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