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者:封空
劍神成名早,世人雖常將蒼晟與其相提並論,但兩人之間亦有差距。

  這差距不是天賦,而是年歲。

  蒼晟如今三百來歲,突破至合體境,單靈根的天賦在他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他是繼劍神之後,靈域最矚目的存在。

  但劍神墨枕霜,已近千歲,早在七八百年前就突破至合體境,此後漫長的時間積累,讓人們對他的修爲除了“恐怖”兩字,再沒有其他能夠形容。

  墨枕霜是極爲低調之人,常年待在劍山派,甚少出門。

  此次受邀來白玉京,他在高臺上封印九州鼎,無可避免地吸引了大量目光。

  街道行人駐足,酒樓門窗探出的身影,都密切關注着他一舉一動,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他的目光穿過長街,落在一羣丹浮宗弟子身上,凝視良久,不知在看什麼。

  這方天地不知不覺靜了下來。

  所有人揣摩不定的時候,一柄青色小劍從墨枕霜袖下飛出。

  認識此劍的人瞪大眼睛,這是墨枕霜的本命劍!

  本命法器對修士而言至關重要,通常越強大越好,煉製法器後,實力將隨着法器增長。

  當年,流傳出墨枕霜要煉製本命法器的消息,所有人翹首以盼,猜着能入劍神法眼的是哪柄上品靈劍,結果出來,集體傻了眼。

  墨枕霜煉化了一柄大約手腕到中指長度的小劍,可以給三歲小孩握在手裏玩耍的那種。

  那劍泛着青芒,連下品靈劍都不是。

  一時間,流言四起。

  對劍修而言,選擇本命劍是件比選擇道侶還要嚴肅的事,小劍本身平平無奇,那麼毫無疑問,墨枕霜選它做本命劍,這劍在其他地方上,定然對墨枕霜有超凡的意義。

  有人斬釘截鐵:“這是劍神逝去的白月光送給他的!”

  “笑話,劍神哪來的白月光,分明是兆月姑姑相贈,兩人的定情信物!”

  兆月,靈域第一大美人,因癡戀劍神,拒絕了無數愛慕者,可惜數百年了,一顆癡心依舊沒打動木頭劍神。

  本命劍一出,不少人猜測與兆月姑姑有關,可惜猜測只是猜測,幾百年過去,依舊沒人知道真相。

  久而久之,劍神本命劍來歷,成了靈域十大未解之謎中的一員。

  此刻,一縷青芒劃過長街,直奔丹浮宗弟子而去。

  簡輕燭躲在蒼小參身後,聽到動靜探出腦袋,看到筆直朝他奔來的小劍,心頭咯噔了下。

  難怪變換模樣,依舊被劍修朋友察覺了。

  小青燭出賣他。

  簡輕燭指尖微動,施法擾亂熱切趕來的青燭劍,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前方。

  蒼晟穿着縞衣,白冠束髮。

  他眉眼陰鬱地擡起手,攔住墨枕霜的本命劍。

  無形的威壓瞬間崩裂開來,從高臺到街頭漫長的距離,氣氛陷入凝滯。

  走出酒樓的幾道身影僵在原地,之前他們還在信誓旦旦說劍神與仙宗主關係要好,誰也沒想到,轉眼在這個祥和寧靜的傍晚,先是目睹劍神用本命劍攻擊丹浮宗弟子,再是仙宗主現身,冷臉攔劍。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衆人額頭汗滴不斷滾落。

  下一刻,在高臺玉欄前的身影,出現在街頭,收回青色小劍。

  “我,找人,”

  墨枕霜道:“別攔。”

  “找人何必祭出本命劍,”

  蒼晟放下手,周圍緊張的氣氛隨之消散,“尋我門中哪位弟子,與我說便是,找誰。”

  在亂星城,墨枕霜凝出一劍助他破開仙府,欠了對方一個人情。

  找人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阻攔。

  “故人。”

  墨枕霜攤開布着薄繭手掌。

  青燭小劍微動,在他注視下,重新飛了起來。

  “它找。”

  小劍飛入一羣弟子中,直直朝某個方向掠去。

  見狀,一襲白衣的墨枕霜,素來平靜的淺眸泛起波動,然而,沒等他得到確認,小劍速度突然慢了起來,在原地打轉,充滿迷茫地東搖西擺。

  末了,慢吞吞飛回他的手中。

  墨枕霜沉默地望着小劍,又看向諸多陌生的年輕面孔,凝視許久,眼底的希冀消失。

  找,不到......

  劍神來得快,走得也快,留下面面相覷的人羣。

  簡輕燭從蒼小參身後挪了出來,識海里,響起奇越靜默良久後的問話。

  “劍修朋友是墨枕霜嗎?”

  簡輕燭心有餘悸地“嗯”了聲,幸而擾亂了青燭劍的判斷,不然就要被逮到了。

  “你認識他啊。”

  一抹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奇越在心裏熟練地點了根菸,恰了恰:“認識,我還知道他有個白月光。”

  簡輕燭看着劍修朋友離去的身影。

  “誰啊?”

  劍修朋友不是最喜歡劍了嗎。

  “不知道,只是瞧着不太聰明的樣子。”

  簡輕燭被這形容逗得“噗”笑出聲,他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這是什麼模樣,好奇道:“那不太聰明的樣子,是什麼樣子?”

  奇越默然,只想安靜恰煙。

  經過街頭短暫的小插曲,丹浮宗衆人在牧家子弟帶領下,來到居住之地。

  弟子二人一房,簡輕燭被安排與蒼小參同住。

  他沒什麼行禮需要安放,領了房牌號,在偌大的院子走動了圈,找到大門,準備踏着夜色去尋九州鼎裏的天機。

  一人叫住他,是丹浮宗的靈藥長老。

  研製好治療旭日炎的藥膏後,長老風塵僕僕地從丹浮宗趕來,一手握着玉瓶,另手抹了把額頭汗滴。

  “宗主在何處,帶我去,”

  簡輕燭摸出引路竹,在手裏轉了轉,領着長老到了一個別致幽靜的院子。

  到了門口,靈藥長老頓住腳步,若有所思地拉住簡輕燭,詢問道:“宗主今日心情如何?”

  蒼晟在修真界出了名的行事霸道,得理不饒人。

  在丹浮宗,除去宗主該有的威嚴,他的脾氣卻格外的好,寬和待人,宗門上下比起怕,更多的是敬他。

  換做平日,靈藥長老不會盤問這些問題。

  但眼下身處的白玉京,是宗主命運轉折的那場仙門大會創辦之地,薛家誕生又覆滅的地方。

  故地重遊,他擔心蒼晟心情不佳,自己觸了黴頭。

  這擔憂絕非杞人憂天,往常他就聽同門長老說,宗主每次來白玉京,就如同變了人似的,縞衣白冠,陰鬱寡言,眼神兇戾地令人心悸,可怕極了。

  “不太好,”簡輕燭想起在街頭看到的徒弟,“他現在很不高興。”

  靈藥長老白鬍須微顫,憐惜自己一把老骨頭,瞅了眼身旁的少年,把圓滾滾的玉瓶塞給他。

  “你去給宗主上藥!”

  話落,沒等對方迴應,靈藥長老飛奔離開,簡輕燭在門口吹了半晌夜風,握着玉瓶進入院子。

  簡輕燭在一座涼亭找到人。亭臺裏身着縞衣的男子,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啪、啪、”的脆響不斷在棋盤響起。

  少年靠近,被層結界彈開。

  亭中人斜眼望來,俊朗臉龐遮掩在昏暗光線裏,看不出什麼表情,只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眸光。

  簡輕燭苦惱起來。

  這個徒弟有點難纏,沉默寡言,眸光像染血的刀刃,兇巴巴的。

  他遲疑地拿起玉瓶,試探性地道:“我來給你上藥。”

  蒼晟收回視線,沒理他,唯將結界不動聲色地往外擴張了一段距離,把簡輕燭推得遠遠的。

  簡輕燭腳步踉蹌,穩住身形後,轉身摸出刻着“蒼”字的玉佩。

  夜色如墨。

  不一會兒,一道陰影灑落在棋盤上。

  蒼晟下棋的手頓住,看向石桌旁打開藥瓶的少年:“你如何進來的。”

  簡輕燭抓過他一隻手,把藥膏敷在有灼燒痕跡的手背上,眉梢微動。

  “不說。”玉佩拿出來,他身份就暴露了。

  宗內小弟子這般態度,讓蒼晟臉色驟沉。

  藥膏被少年細白長指抹在手臂上,泛起冰涼舒適的觸感,蒼晟薄脣翕動,最後什麼都沒說,待人給他敷完藥,收回手。

  簡輕燭拿起藥瓶,走到結界邊緣,打算拿出玉佩越過結界離開,忽地想起一事。

  回過頭。

  蒼晟斜支着頭,坐在亭臺裏靜靜觀望。

  簡輕燭:“......”

  徒弟就等着看他如何穿過結界。

  簡輕燭尚不想暴露身份,見狀索性盤腿坐下,背靠結界,與亭內的縞衣身影僵持起來。

  及到深夜,簡輕燭昏昏欲睡。

  他下頜像小雞啄米似的,在半空輕點,隨後搖搖頭,試圖趕走在耳邊嗡嗡叫的蚊子。

  蒼晟從涼亭走了下來,立在他面前。

  陰影灑在少年單薄的身形上,簡輕燭若有所感,擡頭迷迷糊糊看到是誰,含混不清地喚了聲。

  “徒......徒弟。”

  夜裏風大,蒼晟只隱約聽到一個“徒”音。

  他垂着眼,在一片寂靜中注視幾許,瞥了眼手背,彎腰將少年抱起,回屋將人放在牀榻,蒼晟合門離開,不知去了何處。

  翌日清晨,簡輕燭從陌生的地方醒來,出門瞧見昨夜的亭臺,知道這是徒弟的院子後,揉着睡眼,準備離開此地。

  “吱”得一聲,大門從內打開。

  正打算敲門的牧家子弟愣住,看着走出來的少年,睡眼惺忪,湛藍衣袍皺巴巴的,黑髮鬆垮垮束着,一副剛起牀來不及打扮的模樣。

  牧姓子弟退了兩步,仰頭看大門,是蒼宗主的住處沒錯。

  “道友,請問蒼宗主是否在裏面?”

  “這會不在,你找宗主有事嗎。”

  少年沙啞的嗓音響起,混着早起的懶腔,聽得牧家子弟耳朵微癢,擡眸深深望了眼他。

  簡輕燭昨夜在院子裏吹了不少冷風,嗓音有些啞,說完他輕咳了聲,手落在頸側被蚊子咬的地方,撓了撓。

  牧家子弟眼皮微跳。

  少年長得扎入人堆認不出來,皮膚卻很白,頸側線條清瘦,一片雪白肌膚上的紅痕,醒目得嚇人。

  牧家子弟只粗粗瞥了眼,便心慌意亂地收回視線,懷疑自己無意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

  “沒什麼沒什麼,”

  簡輕燭沒有多問,撓撓被咬的地方,頷首離開。

  回到弟子住處,忐忑一夜,

  沒等到人回來的蒼小參瞧見他,又怒又心疼。

  “你、你是笨蛋嘛!”

  簡輕燭被吼了聲,蒼小參拿出藥膏,塗在他被蚊蟲叮咬的地方。

  “就算與我共處一室緊張,也不要選擇在外流落一夜。今夜不許跑了,你睡牀上,我睡地鋪。”

  簡輕燭冷不丁被徒孫教訓了,眼神幽幽,悶悶不樂地“哦”了聲。

  及至晌午,他心情纔好些。

  衆人喫飯的地方,在家足有六層的大酒樓,裏面坐的都是前來參加仙門大會的各地人士。

  簡輕燭邁過門檻,正巧裏面一羣仙門弟子出來,嬉戲打鬧,冷不丁撞上他。

  簡輕燭被撞得腳下踉蹌,那羣弟子中,有人一把扶住他,少年蒼白有力的手落在他腰畔,陌生的嗓音響起:“你沒事吧。”

  簡輕燭側首望去,是個身着玄衣的少年。

  他站穩身形,微微頷首:“謝謝。”

  少年收回手,方纔撞到簡輕燭的仙門弟子趕忙過來道歉,一羣人隨即要離開。

  走在前端的蒼小參發現人不見了,在擁擠的人流中,慌忙喊了起來。

  “敕敕——秦敕敕——”

  玄衣少年邁出酒樓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到簡輕燭招手:“我在這呢。”

  少年黑眸緩緩眯了起來。

  找到簡輕燭,蒼小參拉着他去了二樓,與丹浮宗其他弟子坐在一個大圓桌子上。

  美味佳餚上齊,滿滿一大桌。

  簡輕燭準備提筷,還沒動作,旁邊空蕩的位置多了個人。

  身影落座,原本桌子上歡快的氣氛一凝,蒼小參等人表情僵住,不約而同“唰”地站起來。

  “師尊!”“宗主!”

  蒼晟擺手,示意衆人坐下,視線落在唯一安坐的少年身上。

  在這道目光注視下,簡輕燭慢吞吞站起來,望了蒼晟一眼,眸光落在他面前的一盤蘑菇。

  簡輕燭記得在崖下山谷裏,徒弟曾喫蘑菇中毒,從此落下陰影,再也不喫蘑菇了。

  他端走蘑菇,在蒼晟驟變的眼神中,目光四下掃了掃,發現蒼小參面前有空蕩地方,他把蘑菇放在了那。

  這一拿一放。

  飯桌上其他人不明所以,唯有兩人變了臉色。

  蒼晟薄脣微微一抿,眼底的陰鬱淡了些。

  這小弟子竟然知道他不喫蘑菇,平時對他到底有多觀察入微。

  蒼晟心頭微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對個仰慕他的小弟子有所觸動,他提起長筷,夾起樣菜。

  坐在簡輕燭右邊的蒼小參,盯着面前小盤蘑菇,心情複雜到極致。

  秦敕敕竟然知道他喜歡喫蘑菇,爲了他,從人人敬畏的宗主師尊面前虎口奪食,把蘑菇端到他面前。

  蒼小參卻從未感受過這般濃烈的愛慕,心軟成一片。

  他急於給出對方迴應,也顧不得師尊在場了,拿起筷子,夾了片魚肉就要給簡輕燭放在碗裏。

  這時,

  “噔——”的一聲脆響。

  兩雙筷子在簡輕燭玉碗上方,猝不及防相撞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9-1222:28:17~2021-09-1322:12:27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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