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作者:封空
長廊間,幾個小孩跪在地上用布擦拭地板,秦修敕挽起袖子,露出兩截佈滿烏痕的手臂,他在水桶裏擰布,一個鞭子抽在他手上。

  “又偷懶,剛纔去哪了!”管家手持長鞭,罵罵咧咧。

  “還不快乾活,一個小野種,竟然敢打雲皓少爺,給你臉了!”

  秦修敕手被抽得一片紅,火辣辣的疼,布落入水桶,他顫着手撿起,咬牙一聲不吭。

  管家恨恨看着他:“惹事精。”

  秦修敕是秦家主與原配夫人的孩子,前幾年,原配夫人帶着他來到秦家尋家主,之後賴在秦家不肯走。

  兩人在秦家的地位,猶如奴僕,沒人給他們好臉色。

  前幾日,常給秦雲皓當陪練的幾個同齡小孩,都被秦雲皓打敗,一時找不到新的人頂上,管家就安排秦修敕去了。

  秦修敕雖未修行過,沒有靈力,但是無妨,畢竟給少爺當陪練,只要負責被揍就行了。

  誰知手無寸地的秦修敕,竟然憑着蠻力,打敗了雲皓少爺。

  他惹了天禍!

  管家被大怒的秦夫人罵得狗血淋頭,秦修敕更是被打得半死不活,養了一月的傷,剛能下牀便被派來幹活。

  管家對秦修敕的餘怒未消,加上近日,秦夫人找人測秦雲皓的靈根,測試結果雖被秦夫人封鎖,但下人之間互傳消息,他多少知道些。

  秦雲皓是四靈根,別說天之驕子了,連尋常修士的天賦都達不到。

  秦夫人如天塌下來般,心情糟糕至極,整個秦家都籠罩在陰霾下,他們下人戰戰兢兢,不敢出半點錯誤。

  在秦夫人那受了罪,管家便把怒氣發泄在‘罪魁禍首’身上,看不順眼便是一鞭子。

  “都是你,不然雲皓少爺怎會信心受挫,嚷着要測靈根!”

  管家謾罵着,又是一鞭朝秦修敕準備落下,這時,一個灰不溜秋的小靈獸出現在他腳邊。

  “嗷嗚~”

  牙沒長齊的靈獸咬住他的腿。

  管家金丹期修爲,冷不丁被個小靈獸攻擊,氣笑了,手中鞭子一轉,抽向它。

  簡輕燭心裏的小人生無可戀。

  他無法操控這身體,只能死死咬住人,烏黑眼瞳裏倒映出破空而來的長鞭。

  “啪”的一聲,意料之中的疼痛沒來。

  一隻傷痕累累的小胳膊擋下鞭打,

  秦修敕臉色蒼白,想將護着他的靈獸救走,管家勃然大怒,一腳踹開他,彎腰掐住靈獸的脖子拎起。

  簡輕燭陷入窒息,四隻溼潤的小腳在空中撲騰,掙扎的力道愈來愈小。

  “想救它,來啊。”管家朝秦修敕碎了口,惡狠狠道。

  靈獸在他手中掙扎的力道愈來愈小,眼看要窒息而亡,一股強橫的力量打在管家身上。

  “砰!”

  簡輕燭脖頸一鬆,從半空落下,被兩隻小手接住。

  “嗷......”

  他有氣無力地叫了聲,陷入昏厥。

  簡輕燭再醒來,在一個昏暗小屋裏,他躺在硬邦邦的牀鋪,腦袋從被子下探出,看到坐在牀邊的小師弟。

  師弟身前一個貌美的女子,眼裏墜着淚,給他手臂擦藥:“他們太過分了,我可憐的敕兒。”

  秦修敕低着頭:“我沒事,娘。”

  “我與你爹說了,嚴懲那管家,以後再不能讓你受苦,”女子憋着淚,“你到底是他親子,他只是礙於夫人,才假意不管你,他其實最愛的還是我們。”

  見秦修敕沒啃聲,女子給他輕輕揉着左臂:“你看你受傷了,還有靈藥師來看你,夫人都來道歉了,都是你爹讓他們來的。”

  “你爹今日還見我了,與我說了好多心裏話,”

  女子笑靨如花,帶着期盼,“敕兒,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夫人鬆口,允許我進入秦家,雖然是妾室,但總比沒名沒份的強,以後我們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秦修敕擡眸:“條件是什麼。”

  女子一愣:“你怎麼知道還有條件?”

  秦修敕抿脣不言,女子沉默一瞬,看向他的左臂:“敕兒,夫人想要你一塊小骨頭。”

  秦修敕面露駭然之色,猛地抽回手臂:“我不要。”

  女子見他害怕,趕忙安撫道:“沒事的,夫人都與我說了,這不會傷到你什麼,而且,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你那日打斷了雲皓少爺的骨頭,得賠他一個,不然夫人不肯善罷甘休,我們都沒有好下場。”

  “敕兒別怕,夫人說了,只是一塊小骨頭,只要你肯,往事一筆勾銷,從此她會視我如親姐妹,待你如親子,我們再也不用受苦了。”

  秦修敕嘴脣翕動:“娘,我們走吧,別留在這裏了。”

  “胡說什麼呢!你爹在這,我們還能去哪,”女子手掌撫上他的臉頰,眼淚奪眶而出。

  “娘知道你委屈,恨不得替你受苦,可是娘能力低微,別無他法,現在夫人要你賠骨,你不答應,我們只有一個死字,賠給她,還能換我們以後的太平日子,就當娘求你,敕兒,你就同意吧。”

  昏暗的燭火下,秦修敕看着哀泣的女子,小臉慘白。

  簡輕燭心沉到谷底。

  那管家是金丹境,年僅六、七歲的

  秦修敕,力量能撼動他,被察覺到不對勁,秦夫人讓靈藥師一探,估計發現了先天聖骨,起了覬覦之心。

  先天聖骨在上古時期,都是驚世之物,豈能任人串改頂替。

  若行此事,必遭天誅!

  唯一能成功奪走聖骨的方法,只有聖骨主人同意,不起抵抗之心才行。因此,秦夫人才對秦修敕的娘提出諸多條件,讓她來說服他。

  燈盞上,火光搖搖欲墜。

  良久,在女子哀求中,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別哭了,娘,我答應你。”“一塊骨頭而已,我不怕。”

  在沒找到在白玉京秦家的爹以前,他娘與他相依爲命。

  唯一一口喫的,女子會毫不猶豫餵給他,天寒地凍,她一雙手凍得通紅給他織衣裳,雖然找到他爹後,他娘大半心思放在他爹身上,但總歸是疼他的。

  見他同意,女子紅着眼眶,哭得更厲害了:“都是娘不好,不該帶你來的,如今沒有回頭路,娘以後再不會讓你受委屈。”

  秦修敕笨拙地用小手給她擦拭眼淚。

  白玉京乃修仙聖地,向來風和雨順,那幾日,天空卻是黑雲聚集,雷聲轟鳴。

  屋外狂風呼嘯,猶如鬼哭狼嚎,將緊閉的門窗敲擊得框框響。

  秦修敕居住的房間裏,擺着數不清的燈盞,卻無一亮起,侍女每點亮一盞,便被不知哪來的厲風吹滅,驚得人心裏發怵。

  黑暗中,血腥味兒擴散。

  秦修敕躺在牀上,手臂被匕首劃破,裏面的骨頭散着淡淡金芒,成了室內唯一的光亮。

  圍在牀邊的一羣丹藥師,無不露出驚歎的表情,爲首黃衣老者呼吸急促,大抵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完成這般創世之舉,枯黃的手激動得發顫。

  秦修敕意識到不對。

  不是取塊小骨頭,是要他整塊臂骨,而且這些人看向他左臂的眼神,像看到稀世之寶。

  “嗷嗚、嗚——”房間角落,忽然衝出一隻靈獸。

  灰嘟嘟的小靈獸,意識到這些人在傷害救它的男孩,拼了命地阻止。

  但它實在太弱小了,卯足力氣撞上黃衣老者,只讓老者持刀的手一抖,自己倒撞得頭暈眼花。

  秦修敕在這空檔,忍着劇痛坐起身。

  他拖着血淋淋的左臂,嗓音嘶啞:“我反悔了,”

  他不知這是先天聖骨,有多珍貴,但隱約意識到,絕不能拱手讓人。

  轟隆——

  一聲巨響,窗外閃爍着近在咫尺的雷光,彷彿天怒降臨,牀邊的丹藥師紛紛嚇得倒退數步。

  “夫人,他不肯,就此收手吧,這可有違天道!”

  “不肯也得肯!”

  秦夫人目光陰狠,抓起地面的靈獸,指甲嵌入灰絨中。

  “秦修敕,你再動一下試試,不許反抗!否則我先殺了這靈獸,再讓你娘與你一起共赴黃泉!”

  “砰!”

  一道驚雷劈下。

  窗戶燃燒起來,詭異的火光在狂風驟雨中搖曳。

  丹藥師們嚇得不敢上前,秦夫人暗罵了聲,扭頭看向黃衣老者:“奉老,您可有這膽量。”

  “不敢,不過,”奉老渾濁的眼睛裏,露出瘋狂之色,“換聖骨這種創世之舉,我若能完成,此生無憾!”

  秦夫人滿意,手指掐緊,逼迫靈獸發出低弱的嗚咽,不斷刺激着牀上面無血色的男孩。

  “給我安分下來,放棄所有抵抗的念頭,不然我扒了這靈獸的皮,它很喜歡你啊,拼了命地想救你,可憐的小東西,它還在哭呢,你要看嗎......”

  低聲惡語一直持續着。

  窗外的雷雨,漸漸偃旗息鼓,室內的血腥飄散出去,被冷風吹走。

  不知不覺天亮了,清晨寧靜祥和,一切好似未曾發生過,只有被雷火燒燬的窗戶,留下了些許痕跡。

  說是換骨,聖骨被取走後,擁擠的房間在瞬間變得空蕩。

  血染紅被褥,躺在牀鋪上的秦修敕早已昏厥,手臂保持着破開的模樣。

  少了一塊骨,裏面空蕩得可怕。

  初春時節,沒了窗戶遮擋,外界的風灌入室內,空氣冷得令人發抖。

  終於躍上牀榻的小靈獸,咬住被角,扯着給秦修敕蓋上。

  一片靜謐中,簡輕燭沉默地眨了眨眼,腦袋輕碰秦修敕,柔軟的絨毛掃過他臉頰。

  日上三竿,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發出“吱”地一聲,面含餘羞的女子踏入房內,下刻臉色一變。

  “敕兒!”

  竟然沒人管她的孩子!

  男孩身旁只有個灰色靈獸,趴在他手臂邊,伸出小舌頭,舔着那猙獰的傷口,想幫他把血止住。

  女子撞見這幕,險些暈倒,她迅速出門,不一會兒找了個大夫。

  秦修敕醒來,傷口已縫合,但左臂沒有半點知覺,他娘在牀邊垂淚,滿是自責。

  他又側過頭,看向趴在手邊的小靈獸。

  秦修敕睜着漆黑雪亮的眼睛,嘴角彎起一抹笑。

  雖然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但至少,他守護了另兩樣更重要的。

  受傷的雖是左臂,但秦修敕幾乎掉了半條命,他變得病弱,小臉總是蒼白如紙。

  他在牀上養傷,一養就是大半年。

  這期間,他娘從一開始的白日

  照顧他,晚上才離開,變得兩三天來一次,待在他身邊的時間也愈來愈短。

  每次來,總是用一雙歉意的目光看着他。

  他娘在秦家的地位,似乎變高了不少,發現下人沒把他照顧好,能讓新管家重罰,立即換人。

  可即便如此,照顧他的下人們依舊錶面一套背地一套,他喫的飯總是冷的,也喫不飽。

  但秦修敕沒有捱過餓,小靈獸總給他叼來各種好喫的,喂得他一點都不餓。

  春去秋來,秦修敕已大半月沒見過他娘了,給他送飯的下人們,也好幾日沒來,他似乎被遺忘了,只有個小靈獸,一直伴在他身邊。

  一日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秦修敕拖着仍舊沒有知覺的左臂,下了榻。

  他走得遠,路過花園的時候,聽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

  秦修敕黑眸亮起,因左臂垂着而站不穩的身體急匆匆趕去,半路摔了一跤,身上髒兮兮的。

  他出現在一男一女視線中,原本的歡聲笑語一沒。

  倚在秦家主懷裏的女子,正撫着凸起的腹部,看到他,臉上幸福的笑容一頓,變得格外蒼白。

  “敕兒......”

  秦修敕轉身跑,但他沒有半點力氣的左臂,令他身體動作幅度一大,便狼狽地摔倒在地。

  他紅着眼眶,掙扎起身,在被追到前,消失在對方視線中。

  當夜,女子來到他的房間,紅着眼,看着轉身背朝着她的男孩:“敕兒,都是孃的錯,娘不知道那是先天聖骨,”

  這是秦修敕第一次聽到‘先天聖骨’四個字,他娘半跪在地上,抱着他,淚水染溼他的衣襟。

  “但事已至此,秦夫人還指望着有下個先天聖骨,娘只有靠着腹中的孩子,才能保你平安,否則,她爲了滅口一定會對你不利。”

  秦修敕沉默良久,轉過身,右手幫女子拭淚。

  “我知道了,娘。”

  轉眼寒冬來臨。

  算日子,他娘已有兩個月沒來看過他,秦修敕面色平靜地坐在門檻上,懷裏抱着只像團灰霧的小靈獸。簡輕燭嫌冷,窩在他溫暖的懷裏,呼呼大睡。

  及至暮色降臨,抱着他的男孩低頭,在他耳邊不知是何滋味地說:“我現在,只有你了。”

  簡輕燭睜開眼,忽地沒了睡意。

  長時間的休養,秦修敕身體逐漸好了起來,他在秦家成了一個特殊存在,沒人再把他當下人使喚,但他也不是主子。

  秦修敕有了自己的時間,身體恢復後,去了很久之前想去的地方,秦家的學堂。

  裏面都是正兒八經的秦家子弟,他不被允許進去,只能在外面偷聽,運氣好,能聽大半節課,運氣不好,被羣同齡小孩追着打。

  簡輕燭本想給他放哨,可在外,秦修敕總要緊緊抱着他,生怕他不見了。

  大雪天,他被秦修敕揣在懷裏,從衣襟探出腦袋,耳朵微動,跟着秦修敕在學堂外聽課。

  今天運氣不佳,秦修敕很快被發現了。

  學堂裏的小孩習以爲常地跑出來,有的撿起積雪扔他,有的用剛學會的水術,澆了他一身的水。

  冬風卷雪刮過,秦修敕冷得臉色發青。

  他踩在鋪了層冰的石板,逃跑的時候,不小心腳底打滑。

  秦修敕右手託着懷裏的小靈獸,摔倒在地的前一刻,只好用左臂撐住地面,以免整個身體壓在靈獸身上。

  左臂用力的那刻,秦修敕臉色瞬白,額頭冒出冷汗。

  一羣小孩追上來,把他圍住。

  “你們在做什麼。”

  “雲皓!”“先天聖骨誒,”

  秦雲皓負手而立,瞥了眼地上小孩,望向其他人,教訓道:“不能欺負人。”

  秦修敕聞聲擡頭,秦雲皓看到他的臉,神色一變,充滿詫異地“咦”了聲。

  “你不是那個打敗過我的人嗎,太好了,”秦雲皓很高興,笑着伸手拉他,“那時我沒覺醒聖骨,我們再打一次,這次,我不會再輸了。”

  秦修敕抿脣,拂開遞來的手:“我不打。”

  “哈哈,他怕了。”“雲皓,你別跟着他打了,這家夥弱的很,我一腳就能將他踹翻。”

  秦雲皓身後兩個隨從上前,一人猛地推了他一把:“給你臉了,少爺與你比試還敢推三阻四,不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秦修敕知道今日沒法善了,用左手護着簡輕燭,右手朝秦雲皓襲去。

  沒有任何意外,秦雲皓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踩在腳下。

  如此輕鬆地擊敗秦修敕,秦雲皓不甚滿意地搖搖頭:“這幾個月,我一直勤於修行,才讓聖骨覺醒,你卻憊懶,實力不進反退,虧我把你當勁敵。”

  秦雲皓一臉失望地離開,其他人見狀,瞧秦修敕狼狽樣,也懶得再踩上一腳,紛紛回了學堂。

  待人都離去,秦修敕起身。

  簡輕燭從衣襟探出腦袋,仰頭看他。

  男孩面色平靜,只有微微顫抖的眸光,泄露了些許情緒。

  秦修敕白天在學堂外偷師,在秦家四處閒逛,夜裏在房間修行。

  他按照偷聽到的方式,將周身的靈氣運轉爲靈力,不知爲何,其他小孩覺得難,與他而言,這過程尤其簡單。

  只是無論多少遍,他體內的靈力

  運轉到左臂處,便停滯不前了,只有少數靈力能成功融入在靈脈。

  日復一日,春末的時候,秦修敕終於達到練氣期的修爲,正式成爲修士。

  與此同時,他徹底摸清了秦家各個出口,看守的人有幾個,籌劃着帶靈獸離開秦家,從此天高地遠。

  但他最終沒能帶靈獸離開。

  秦雲皓外出一趟,帶回了一頭威風凜凜的銀狼,年僅八歲,便收復了狼妖,秦家上下都在誇讚,秦夫人給他辦了慶功宴。

  晚宴熱鬧非凡,染了風寒的秦修敕,孤零零蜷在牀鋪上,病得嚴重。

  簡輕燭不在。

  他去藥房給秦修敕叼靈草。

  回來的路上,一頭銀狼盯上他。

  巨大的狼身一躍,利爪按住灰色小身影,鋒利的牙齒一口咬斷靈獸脆弱的脊骨,兇惡地撕咬起來。

  秦修敕燒得迷糊,頭暈眼花之際,伸手四下摸了摸,沒尋到平日柔軟的觸感。

  他昏沉的意識清醒了些,撐着身子下牀。

  慶功宴臨近尾聲,賓客盡散,四下已變得冷清,一道小身影出現在之前熱鬧的會客臺上。

  地面幾株靈草吸引了他注意。

  靈草旁,零星血跡灑落,伴着一卷卷他熟悉至極的灰色絨毛。

  “哎呦——”

  忙着撤走菜餚果盤的侍女,冷不丁撞上一個東西,低頭一瞧,是個像木頭一樣呆楞站着的男孩。

  “哪來的小孩,忙着呢,到一旁玩去。”

  侍女繞過他,與身旁的人道:“阿慶阿年呢,埋個靈獸的屍體,怎麼這麼久沒回來!忙死了,他們不會想偷懶吧!”

  “不知,我瞧他們拎着屍體往後園去了。”

  荒涼的後園,一團火堆在夜裏散着光亮。

  兩個身影坐在火堆旁,轉動着火架上的肉:“聽說靈獸的肉喫下去,能增強修爲,我還沒嘗過,今兒正好嚐個鮮,”

  “可惜,這靈獸小了點,不過好歹能塞個牙縫。”

  兩人說話間,一個小身影出現在火堆旁,左手捏着沾滿鮮血的灰毛獸皮。

  火光映在他稚氣的臉蛋上,秦修敕盯着火架上熟悉的輪廓,彎起嘴角,笑得天真無邪:“能讓我嚐嚐嗎,。”

  阿慶阿年有時在秦雲皓身邊伺候,雪地秦雲皓與秦修敕打鬥的時候,便是這兩人。

  他們認得秦修敕,笑着用火架上的肉逗弄他:“想喫啊,學狗叫兩聲,叫的我倆心情好,賞你幾塊骨頭。”

  “這樣啊,”秦修敕舔了下嘴脣,將手中的整張小獸皮揣入衣襟裏。

  阿慶阿年這才注意到,他把兩人扒下的獸皮撿起來了。

  這麼小的孩子,竟一點都不怕,還把血淋淋的獸皮如同珍寶般小心揣入懷裏。

  不知何時,後園裏沒了風聲,蟲鳴鳥叫也係數沉寂。

  一時間,周遭變得詭異起來。

  不知是誰先起身,兩人想要離開,黑霧卻將他們籠罩起來。

  黑霧的源頭,是隻蒼白冰涼的小手。

  阿慶阿年遲遲沒有回來,幾個下人尋來,一聲尖叫劃破寂靜夜色。

  後園的一團火堆上,吊着兩個身影。

  蹲坐在火堆旁的男孩仰頭看着,彎起嘴角,自言自語:“我還沒嘗過,今日正好嚐個鮮。”

  瞧見他們,他指向那兩個屍體,笑容滲人:“想喫嗎,學狗叫兩聲,賞你們幾塊骨頭。”

  顯然,沒人想喫。

  秦修敕被關了起來,次日,許久未見的美貌女子前來看他,身後跟着兩個侍女,各抱着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敕兒,快來看,這是你的弟弟妹妹。”

  秦修敕睜着漆黑眼睛:“我能抱抱嗎?”

  “當然,”他娘忙把小嬰兒遞給他。

  秦修敕抱着:“娘,他們重要還是我重要,”

  女子愣了下,撫摸他冰冷的臉頰:“當然是敕兒重要,他們本就是我爲了護你才要的。”

  秦修敕開心地笑着,兩手高舉嬰兒:“既然如此,我摔死他們,娘也不會怪我吧。”

  女子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猛地奪走他手裏的孩子,一把推開他。

  秦修敕後腦勺“砰”地撞上椅角,視線黑暗一瞬。

  “你、你真的是瘋了!”女子慌忙抱緊手裏的孩子,身後的侍女趕緊上前,護着她離開。

  “二夫人快走,別再待這了。”

  門迅速合上,咔嚓落了鎖。

  秦修敕摸了摸後腦勺,指尖溼潤,他盯着鮮紅的顏色,不解低喃。

  “不是爲了我嘛,爲何如今,本末倒置了呢。”

  他想問的人,正心有餘悸地立在走廊,回頭望緊閉的房門,失望地搖頭。

  這已經不是她熟悉的敕兒了,陌生得可怕。

  她輕咬丹脣,臉上露出幾分難過,囑咐侍女道:“告訴大夫人,就按她說辦,不過趕走敕兒就行,不能要他的命。”

  當夜,秦修敕被兩個金丹期強者帶出門,只趕走他,自然用不着派兩個金丹修士。

  但秦夫人沒想到,還是讓他逃了。

  秦修敕殊死一搏,從兩人手中逃脫,但他沒能逃出秦家。

  全府上下都在尋他,秦修敕奄奄一息跌倒在地,只待等人發現,他便插翅難逃。

  上天到底眷顧了他一回。

  在被尋到前,秦修敕視線中,多

  了抹雪白的衣襬,他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將其輕輕拽住。

  那人一身白衣,烏髮雪膚。

  因衣襬墜着的小手駐足,長睫低垂。

  秦修敕擡頭,漆黑的眼睛裏倒映出一張清冷絕美的臉頰。

  他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

  簡輕燭垂眸,看着怔怔望着他的小孩,在被銀狼咬住的那刻,他便脫離了靈獸身軀,再睜眼,便是眼前這幕。

  他不知秦修敕後來發生了什麼,才會這般遍體鱗傷地出現在他面前。

  簡輕燭蹲下來,照着秦修敕的記憶,摸了摸他的發頂,只不過,初見時他不知小孩在難過什麼,爲何受了這麼重的傷,只能笨拙地安撫對方。

  如今,情景再現,他的心情截然不同。

  “你知道先天聖骨嗎?”

  “我,我就是......”泛着顫意的聲音響起,充滿忐忑。

  簡輕燭:“那我帶你走。”

  直到身處崇淵靈境,秦修敕才敢相信這一切。

  他欣喜過後,被不安籠罩,因爲先天聖骨曾經是他,現在卻不是。

  他怕有朝一日,被簡輕燭發現,逐出靈境。

  這種惶恐不安,隨着他與簡輕燭相處越久,越發濃重,包裹着他,令他難以喘息。秦修敕只能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與簡輕燭保持距離,他遲早要離開靈境,要早做打算。

  他將所有的心思投入修行中,但很快發現,無論如何勤苦,他的修爲都難以精進。

  秦修敕不得不另闢蹊徑,翻閱完藏書閣的古籍後,他得知不少東西,可遠遠不夠,他只好擅修禁術。

  根據門規,擅修禁術,當被廢除修爲逐出師門,秦修敕想過結果,依舊不假思索地修習禁術。

  後來,他看到瑤池裏九朵花瓣的黑蓮。

  他知道這是九幽黑炎的源火,利用了禁術,將黑炎收入囊中。

  他本以爲不斷變強,能消除心裏的不安,可漸漸的,他發現這抹不安消除不了了。

  夢魘總在深夜困擾他。

  夢魘裏,簡輕燭一臉失望地看着他,轉而拉着秦雲皓:“原來你不是先天聖骨,你騙了我,雲皓才是我的師弟。”

  秦修敕從夢魘中醒來,雙目赤紅。

  他知道,這天遲早會來,可沒想到即便早有預料,他依舊一敗塗地。

  簡輕燭問:“知錯嗎。”

  秦修敕看着他:“師兄,再來一次,我還是會修禁術。“

  “那便是不知錯了。”

  秦修敕沉默。

  他跪在青石板上,在秦家一羣人激憤地揭露完‘真相’的後,才揚起嘶啞的嗓音,喉若泣血。

  “我沒騙你,師兄......”

  少年袒露出心底最深處的渴求。

  不辯解,不求饒,只求師兄......信他。

  簡輕燭手持長劍,看着衣袍染血的少年,心情複雜。

  這次,他聽懂了。

  他想朝秦修敕點頭,給出迴應,哪怕是輕“嗯”一聲,而不是冷冰冰落下的劍。

  但簡輕燭不能做出任何改變。

  九州鼎利用這夢魘,想困住的不是秦修敕,而是他,一旦他心軟放下劍,就會被一直困在這裏。

  簡輕燭閉眸,復又睜開。

  寒劍落下,少年的眸光剎時暗淡.......

  簡輕燭睜開眼,止住朝水底沉去的身體。

  他的身旁,秦修敕閉着雙眸,不斷墜向黑暗深處,顯然還未清醒。

  簡輕燭神色微變,九州鼎利用秦修敕的夢魘對付他,說不定也在利用他的夢魘,對付秦修敕。

  簡輕燭沒有夢魘。

  但識海里,有段預知未來的場景,那場景裏,他被秦修敕囚.禁着,是他一直忌憚的東西。

  他試圖喚醒秦修敕。

  可少年閉着眼,全無反應,完全沉浸在夢魘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9-2122:43:18~2021-09-2207:23:46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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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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