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埋伏
广平看我盯着快递单失神不语，安慰我說：“沒事，护士大姐那边肯定還有希望。這件事，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查得出就查，查不出也沒事，咱爸就快退休了，等他退休了就把他们送回老家让他们安享晚年。”我看着广平，他的抬头纹很深，眼角不可避免地有了细纹，尽管如此，成熟男人的气质還是让他看起来风度翩翩。我拉過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平静地說：“我知道…其实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觉得越来越离谱了，居然還拉着你去跟踪别人，真的是太荒唐了”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說得对，這件事查得出就查，查不出就算了吧。反正爸回去后也就清静了，我們也就别自寻烦恼了。”
“怎么会荒唐呢”广平抱着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先别想這么多，护士大姐那边很可能有好消息，耐心等着吧。”靠在丈夫的怀裡，我紧绷了许多天的肌肉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自我知道林雅琪的事情以来，和父母亲的电话联系频繁了许多。一来是担心他们的生活因为這件事受到影响，尤其是我的老古董父亲；二来则是担心這件事還沒完，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這個可能性很小。近几日和父亲联系，還是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情绪并不好，显然還未从這件事中走出来。比起在女儿面前强撑的倔强老头，母亲的說法显然有用多了。听母亲說，学校裡确实不可避免地冒出了些不好的声音。老师之间還好，共事了二十年的同事对父亲的人品多少有数，麻烦的是学生方面——因为父亲古板的個性，本就对父亲颇有微词的学生不在少数，此事一出，父亲在学生中的形象可谓轰然倒塌。母亲在电话裡非常气愤，因为他们出门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她不明白一群小年轻为何热衷于传播那些自己根本不清楚的事，甚至還添油加醋地夸张渲染。
我感到很心疼。作为一個曾经的媒体工作者，必要的时候我們也会利用舆论来引导甚至改变公众对某事件的看法，所以我比谁都清楚舆论的力量。我不敢想象兢兢业业一辈子的父亲和老实本分的母亲承受了什么，也不敢想象那些年轻毛躁的大学生们会說出什么混账话来。
等消息的日子裡，我們主动询问過护士大姐很多次，可惜每一次除了安抚的话和一些我們已经知道的信息之外，并沒有获得什么额外的有效信息。這样我們渡過了难捱的五天，又一個周五，终于等来了护士大姐主动来的电话。
当时我载着小米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广平给我来电话說有消息了。我不知道這個周末又将迎来什么变数，和广平商量之后，我們决定把小米送回外公外婆家。我透過后视镜看着坐在后面安全座椅上唱着新学的儿歌的小米，小米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对我露出孩子特有的甜美微笑。就是這样不设防和代表着绝对信赖的笑容时常让我感到揪心，让我害怕我不能守护好我的宝贝。我努力平复心态，把车停在我們楼下的甜点屋，小米最爱他们家的酸奶和蛋挞。小米摇下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甜品屋，又转头看看我，似乎非常不理解——我們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奖励她吃這裡的甜品，不全是担心她的健康，更多是以此作为一個激励机制。
我打开车门，把小米抱下来，蹲在地上和她說话。
“小米，爸爸妈妈這個周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能让外公外婆来照顾小米了，正好最近外公心情不好，小米能代替爸爸妈妈陪陪外公外婆嗎？”
“唔…可以是可以，不過我觉得我們一起去陪外公外婆他们会更开心的。”小米揪着校服的衣摆，有些不安。
“好孩子，外公外婆知道你這么懂事一定非常开心！但是非常抱歉，這個妈妈爸爸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他们的，外公外婆会理解的。那么，小米能帮我們照顾好外公外婆嗎？”
“能！我上次還帮外公捶背了！”小米急急地接過话，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
我把小米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耳后，捧着她的小脸蛋儿重重地亲了一口：“嗯！我女儿真棒！那么作为奖励妈妈带你去喝酸奶好不好？然后我們上楼收拾书包，待会儿妈妈就送你過去。”小米乖巧地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跟我說：“妈妈，我想把那個小熊带上！”我答应了她，心爱的玩具会让孩子有安全感。小米任我牵着往甜品店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转過头郑重地跟我說：“那妈妈和爸爸后天要来接我哦！”我仅仅攥着她的小手，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把小米送到父亲那裡之后已经八点過了，我回到家时广平已经下了班，正在摆弄碗筷。我换了鞋，包都沒放就走到了餐桌旁。桌上不出意外地摆着几個外卖小菜，還有两碗清水面。广平把碗筷摆好之后接過我的包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对上我戏谑的眼神表情有几分不自然，然后僵硬地把我推去洗手间洗手。洗完手出来广平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吃饭，我坐了下来，却沒有动筷，耳朵裡只有他悉悉索索吃面條的声音，我望着他头顶的发旋发了会儿呆。广平吃完一筷面，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别扭地說：“你吃啊，我觉得還不错——還下得了口”。他的声音把我从神游中拉回，也成功逗笑了我。我拿起筷子挑了挑面前的面條，从碗底翻上来一個荷包蛋。我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碗裡，除了面條和几片青菜沒有别的东西。广平顺着我的目前看了看他自己的碗，憨憨一笑，平静而自然地說：“家裡只有一颗蛋了，明天去超市买点儿…快吃啊，不然都糊了。”也许真的是我太感性了，這种场景总是可以轻易打动我，让我觉得再不会有比這更好的爱情了。
這一餐吃得很温馨，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最近有趣的事情，默契地谁也沒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吃過晚餐之后我像往常一样打扫碗筷，广平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我把碗筷摆好，把料理台擦干净，广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其实我觉得我們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就這样就挺好的。想過二人世界的时候就把小米送到爸妈家，想一家三口团圆就陪小米去她想去的地方……”
我身体僵了一下，我不知道广平這话有沒有什么深层意思，毕竟他时常說我想太多。回想這段時間的一些不愉快事情，虽然他都有陪着我去调查去求证，但都只是出于我們的安全考虑或者只是应我要求，似乎从来不是因为真正想我所想、理解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就是這种其实并不理解也要配合我的样子，是我們美满婚姻裡最大的問題——我尤其害怕有一天我們真的闹翻，如果他說他明明什么都迁就了我，我一定会无言以对。
我把手擦干净，绕過他走到客厅。广平跟在我后面，微微皱起眉头。我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下掏出一支护手霜慢條斯理地搽手，并不看他一眼，也不回应他刚刚的话，客厅突然就陷进了令人尴尬地沉默。我把手反复揉搓，直到气氛不能更尴尬，才开口问他：“今天护士大姐說什么了？”。
广平顿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开心，但是還是什么也沒說，从茶几上拿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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