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外收获
我挪到广平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半靠在他身上看他摆弄手机。他的肩膀绷得很近，我抱着他给他有几下沒几下地揉着，直到他的肌肉渐渐放松。這是我示弱的方式，也是我們两個的默契。
“今天护士大姐主动打电话過来的时候我就估计有消息了，我怕我传达给你的时候說得不到位，所以直接录了音。你听一下，看能不能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边說着，广平一边调出录音。
“小季嗎？”
“诶，何姐，是我。您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我今天和雅琪聊了一会儿，我說想拜托她给我孩子补补语文，总算把她家的地址要到了！”
“是嗎？！那太好了！何姐，谢谢您啊！”
“嗨，客气啥，你们一家人好好的比啥都好…你看你是现在找张纸记一下還是到会儿我直接发短信到你手机上？”
“何姐，我手边有纸和笔，您直接說吧。”
“行，雅琪现在住在滨江路，一号花园三期，12栋1603。你们可以直接去她家找她，就是别又把人孩子吓着了，见面了有话好好說啊！”
“诶…好…我记下了。何姐您放心，我們這一次就是来跟婷婷這孩子道歉的，不会再为难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雅琪這孩子从四川跑過来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跑了這么远…都是一家人，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啊？”听到這裡，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广平，广平說：“林雅琪老家四川”。
“……可不是嘛，你說這跨了好几個省呢，我們找的也挺不容易的。不過我們家之前为啥不给她做手术，還不是因为我們那地儿沒啥有保证的医院嘛，到时候钱也花了疤也沒除干净不是更闹心嗎？”
“小季啊小季！”护士大姐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着急，“我說你们怎么還找借口呢！成都那么大個城市還能找不到一個好医院？唉，算了，孩子自己争气挣钱把手术做了，你们就当這個事儿翻篇了，谁也别提，安生過日子就行了。行吧，就這样了，我也快下班了，就不跟你說了。雅琪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好好补偿补偿人家！”
广平连连应着，再三保证会好好跟林雅琪沟通，护士大姐這才挂断电话。录音放完了，我呆呆地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默默地梳理着有用的信息。第一，我們已经知道了林雅琪的现住址，第二，意外得知林雅琪的老家在四川成都。第二個信息完全是個意料之外的惊喜，說不定可以成为让林雅琪說出一切的重要筹码。
事情突然取得了重大进展，我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我长呼一口气，重重地后仰在沙发上。广平也躺下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說：“如果能知道林雅琪父母的消息什么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就不用担心她還死鸭子嘴硬了。不過能知道她老家在哪裡已经很不容易了，当面对质的时候可以糊弄她一下，說不定一心虚就什么都說出来了。”我侧過头看了广平一眼，嗤笑了一声：“你想得可真简单……不過也不是沒這個可能。那我們什么时候去找她呀？明天？后天？就這两天吧，后天晚上得去爸妈家接小米。”广平也侧過头，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就明天吧，趁热打铁。這個周末不去又要等下一個周末，万一何姐忍不住說漏嘴让她跑了怎么办？”想到何姐最开始对我們爱答不理和最后热心帮我們打听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說得对，何姐這人太热心了。我也确实担心何姐脑子一热跟林雅琪說漏嘴，那我們白忙了。那就明天去吧，走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才有力气‘战斗’啊”。
我把广平从沙发上拉起来拽进卧室，穿過客厅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墙角放杂物的桌子好像少了什么，心裡涌起奇怪的感觉，但又想不出哪裡不对劲。广平顺着我的目光看過去，对我說：“看什么呢？”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卧室走。走到卧室门口时我下意识又回過头看了一眼，终于记起来之前被我扔到那张桌上的泰迪熊不见了，回想起来是记起是被小米带去了外公外婆家。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明明是自己答应小米带走小熊的，反而自己還想不起来了。
比起上了一周班的广平来說，我的精力還是好很多。第二天我醒過来的时候广平還在熟睡，沉沉的手臂搭在我的腰上。我翻過身去，一寸一寸看着他的脸，看着他不自觉蹙起的眉头、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色和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
我有些惶恐地发现，眼前這张脸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样子竟然重合不起来。我刚遇见他的时候，虽然我們還只是疏离的工作合作关系，但那时候的他看起来那么意气风发，像无数個事业小有成就又野心勃勃的男人一样，欣赏并为自己的所得骄傲。他追求我的时候更是无孔不入，又事事妥帖得当，沒让我有一丝反感。但结婚以来，我們已经很久沒有過二人世界，更不必說恋爱时那些幼稚又甜蜜的小情趣。我倏然发现，我离职的這些年来，我們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终于，慢慢地他的工作我参与不进去，他带我出去应酬我竟然接不上话；而我，虽然努力地不跟周围的女人一样世俗和唠叨，但是我仍然悲哀地认识到，现在的我更容易对一种新菜式感兴趣，而不是最近冒出的哪個新锐作家。我們已经太久沒有仔细看看彼此，以致于這一刻，他的脸竟然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抚摸广平的脸庞，他一直是個尽职的丈夫、父亲和儿子，這個家裡，最辛苦的始终是他。广平醒過来问我发生什么了什么之前，我都沒察觉到我哭了。想是广平在我并不温柔的抚摸下被迫醒来，睁开眼睛又被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裡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坏了，他一個挺身坐起来，慌张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连连摇头，却說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努力忍住眼泪哽咽着抱住他。平静下来之后，我赧然地跟广平解释了一遍我突然流泪的原因，广平揉着我的头发，看着我仿佛我還是当年那個年轻娇俏的小女人。
一整個早上被我們浪费在耳鬓厮磨上，我跟他說小米哪個同学的家长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他跟我說他最近在忙什么，最后他說当初我主动离职已经为他承担了很多，让我不要内疚更不要觉有负担。
我們相爱的這些年裡，一直很美满和谐，但沒有那一刻让我觉得像那天早上一样充满安全感，好像我和他完全融为一体、沒有一丝隔阂。
广平坚持不让我起床去做早餐，而是跑去楼下买回了粥、包子、油條和豆浆。我們两個腿勾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有一搭沒一搭地商量着去见林雅琪的事。我把桌上的垃圾扫到垃圾桶，广平在餐桌旁走来走去，嘴裡呢喃着：“如果再多点消息就好了……”我当然知道他意指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我們所知道的消息已经比预料的好很多，于是便不再指望什么，拿着抹布走进厨房。
“希文，我有办法了！”身后外传来一声惊呼，我還来不及把手中的抹布放下，广平就把我拽去了客厅。我把手裡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疑惑地看着他掏出手机。“希文，我想再跟何姐套点话。既然何姐知道林雅琪是成都来的，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她家裡的具体情况。一会儿必要时候你配合我說几句话就行了。”对于怎么套话，我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点了点头。广平拨了何姐的电话，开了免提，拿在手上。
“嘟——嘟——”
电话响了四五声之后，接通了。
“喂？小季？”
“诶，何姐，是這样，我們今天打算今天就去找雅琪。”
“哦，动作這么快啊…呵呵，也好，你们爸妈肯定着急了，早点沟通早点回家。”
“是啊…就是事到临头……”广平做出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事到临头怎么了？小季，是不是還有什么問題呀？”
广平看了我一眼，继续說道：“何姐……不瞒您說，我和雅琪她姐姐心裡沒底，你看着孩子气得跑得這么远，一次家都沒回過，我不知道我們突然出现雅琪接不接受得了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何姐的声音再次传来：“也是，你别說，這個問題我确实還沒想到。唉…那可怎么办？”
广平和我对视一眼，眼裡带着得意。“何姐啊，雅琪有沒有跟你聊過我們家啊？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惦不惦记我們……”尾音拉得很低，活生生一個挂念妹妹又不敢相认的好姐夫语气。
“嗨呀！你看你這說的什么话！人孩子能不惦记你们嗎！你们家开了個茶铺，叫‘如意茶楼’，你爸脾气不好，這些都是雅琪自己跟我說的！雅琪還跟我說她妈做的水煮鱼好吃得不得了，還說他爸对她严厉的很，小时候考得不好就要挨打的……”說着，何姐突然停顿了一下，“不過……我沒听她說過什么姐姐姐夫…”
這句话让我和广平感到措手不及，难道何姐察觉到什么了？
我的视线急急地在屋子裡扫過一圈，脑子裡灵光一现，赶忙开口道：“唉，何姐，我和雅琪她姐夫结婚以后就到沿海這边来发展了，跟雅琪联系得少，這孩子跟我們是不如从前亲近了……”
“诶？雅琪姐姐也在啊？這样啊，难怪她都不提你们。总之啊，人孩子還是很惦记你们的，要去找就尽快去，免得孩子在這吃苦，她做微商挣那点钱哪够用啊！你们找着人了就好好說，别又把人逼急了就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比啥都好啊？”
“是是是，何姐您說得对，我們记住了！那…我們准备准备，就不跟您說了啊……”我們赶紧找了個借口就把电话挂了，這一出把我和广平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广平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我睨了他一眼，广平撑起头看着我，止不住笑地說：“诶，你還别說，真有点福尔摩斯的味道……這么個事儿，居然把我搞得這么紧张……哈……”
但我笑不出来，我实在不觉得刚刚那通电话裡有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广平，你觉得刚刚何姐說的那些话有多大用？”
广平慢慢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我，眼睛裡闪着自信的神采——
“虽然有用信息不算很多，不過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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