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奏
因为另一件事事发突然,已经让我們自顾不暇。
這天小米要收假学校上课,我不得不像往常一样早起。做好了早餐后我去她房间叫她起床、监督她洗漱和收拾书包,然后才叫醒了广平。广平只請了半天假,上午陪我去见了林雅琪,他就要赶回公司开始工作。
小米和我坐在餐桌旁吃早饭,她心不在焉地搅着面前的粥,看着不停在客厅和卧室穿梭的广平,小嘴巴撅了起来。等广平换好衣服收拾完毕坐下来,慢悠悠喝粥的小米终于埋怨道:“這個周末爸爸都沒有陪我,還和妈妈两個人偷偷出去玩”,說完之后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還不带我!”
我和广平失笑,不知道這孩子怎么会生出這样的想法来。广平笑眯眯地哄了几句,并且许诺了這個周末带她去迪士尼乐园,小米才奸计得逞般地欢喜起来。我瞪了广平一眼,很不赞成他這样溺爱孩子的行为,我不希望小米觉得只要撒娇就可以换来补偿。广平装作沒看见我的目光的样子,和小米玩得很开心。小米用碗遮住大半张脸,对我得意地笑着。
這样的小米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从前广平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陪她的次数有很多,她都沒有過今天的反应,而且把她送去父母亲那裡的时候,我很明白地跟她讲了我們有事要办,小米明明也是很理解很配合的样子。
我皱起眉头看向他俩,看见广平像個大孩子一样跟小米比赛谁先把粥喝完,两個人嘴唇上都挂着的一圈白色的水渍。我轻轻吐了口气——老毛病又犯了,這不過是孩子正常的撒娇行为而已,我却想到這么远。再說广平升职之后适应了很久,不久前才进入正轨,所以我們陪孩子的時間也慢慢多了起来,小米被压抑着的孩童天性被唤醒,不再只是一味的做個“懂事”的孩子,学会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的诉求,這应该是件好事,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小米懂事得让我心疼。
送小米去学校的路上,小米兴冲冲地跟我們唱她新学的儿歌。我坐在她旁边边拍手边跟着她唱。广平偶尔透過后视镜看我們一眼,眼睛裡全是笑意。周一愤懑的早晨已经孩子清凉的早晨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只是前座广平微信提示音不断的手机很破坏气氛。小米中间也停顿了好几次,皱着眉头看着前面,但還是懂事地什么也沒說。直到后来我的微信也一條接一條地响起来,小米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气呼呼地扭過头看着窗外。我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是微信群的消息,正好看见一個圈子裡的朋友說“不要耸人听闻”,心想着多半是什么“朋友圈式新闻激起了大家的兴趣”。自从辞职以后,我切断了和以前圈子的所有不必要来往,只保留了几個和工作来往比较密切的圈子的群,好在這些群平时都很安静,很少出现今天這样的刷屏的情况。我向来不爱在群裡說话,更是不爱参与這些话题的讨论,因此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很快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了包裡。
广平从后视镜看到這一幕,有些好笑地开口道:“小米啊,今天怎么這么小气呢?”小米回過头嚅嗫了几句,最后還是泄了气。我看着她小手搓着校服的裙角,一脸委屈的样子,摸着她的头說:“好啦,是妈妈不好,妈妈曾经教過你听别人讲话要专心,你做得很好!但是今天是個意外,你也知道妈妈的手机平时沒有出现這种情况,对不对?”小米眨着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害羞般地浅浅笑起来。我继续說道:“但是妈妈同样教過你,你在想什么要跟爸爸妈妈說出来,這样我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不可以赌气和生闷气,你還记得嗎?”小米有些激动地想从儿童座椅上爬下来,但是行动地很艰难,只好一边挥手一边着急地跟我解释,“我当然记得了!我還会好好遵守的!”孩子的脸因为着急涨得通红,许下承诺的样子庄重而可爱。
把小米送到学校之后,我們开着车驶在附小门前的大道上,早上送学生的车很多,两個安保在一辆辆地指挥排队的车辆。我伸出头粗略地扫了一眼,极目之间全是好车甚至豪车,我打趣道,“咱们是不是也算小资产阶级啦?”广平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也无声地笑了起来。师大附小不是有钱就能进的,我們也是托了在师大任教的父亲的福,听闻沒有关系的人家想进這裡读书,不知道要砸多少钱。
车辆挪动地很缓慢,路两边栽着的高大梧桐叶子落了很多,在深秋的早晨显出几分冷清。
磨蹭了十几分钟,我們终于开出了学校范围。广平的微信消息一直沒有断過,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体会到了几分小米刚刚的心情。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小米放学之后還要去上书法班,又想到古筝班的课程该续费了,我忍不住感叹道“现在养個孩子還真是不容易啊”。现在全家的生活大半是广平在支撑,每每想到這個心裡总有些酸楚,一边是心疼广平,一边是惋惜自己。广平很快察觉到我的情绪,搭在挂档杆上的手覆上我的手,“咱家现在的日子不過得挺好嗎!爸妈有工资有补贴,姐夫公司那儿的投资也有收益,我們也都能赚钱,养個小米還是养得起的。”
我白了广平一眼,“你以为养個孩子只要有足够的钱就万事大吉了?她的性格、习惯、修养、才艺、是非善恶的观念等等等等都要时刻注意,這些也都是我們父母要做的事!对了,你以后不许再向刚刚那样随便就许小米去迪士尼玩儿啊!”
广平转過头无辜地看了我一眼,解释道:“不是這几天沒陪到女儿嘛,再說我們也好久沒有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玩儿了,這不是挺好的嗎?”
“我知道你心疼女儿,但是我不希望她养成‘只要撒娇就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观念,不然以后很难教育的。而且上周五把她送到爸妈那儿去的时候我已经跟她解释過了,当时小米表现得很理解很懂事,和今天的反应完全不同,所以我觉得……”话到了嘴边,我特然意识到這不适合說出来,广平多半会觉得我又在胡思乱想。听到我突然停下来,他果然疑惑地瞥了我一眼,“你觉得什么?我倒是觉得小米這孩子以前懂事過头了,你看啊,以前我更忙的时候她从来沒有抱怨過,只会周末抱着被子過来要跟我們一起睡;现在她终于学会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应该鼓励她而不是打击她。不比你這半個教育家,我啊,只想让咱们女儿开心,就想溺爱她,把她宠成比你還過分的公主,树立三观的重任就交给你啦!”我从前不知道广平也会這么滑头,這一番无赖的话竟堵得我說不出话来。
见我不再开口,广平得意地哼了会儿小曲儿,才想起了什么一样提醒我:“刚刚你微信响那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打开车载音乐,换了個姿势窝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沒什么,估计就是在讨论什么不可思议的朋友圈新闻吧”
“希文,我知道你不喜歡讨论朋友圈那些白痴的新闻和谣言,不過你应该多和那些朋友们接触接触,对你的工作有好处。”广平有些不赞同。
“除了工作我不想跟他们多谈什么”我把外套裹紧,脖子缩进宽大的衣领裡,眼睛闭起来,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正好遇上個红灯,广平刹住车,侧過头认真地看着我,“辞静,你觉不觉得有点孤独?你也许…可以试着多和别人交往、多交朋友,就不至于把自己介于家庭主妇和职业女性两個角色之间,既不甘于和小区裡家长裡短的女人混迹在一起,又无法参与讨论我的工作近况。”他說得很认真,也很恳切,只是在我听来,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羞辱我的意思。
我坐直身体,露出嘴巴,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问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不伦不类咯?”我竭力保持着笑容,知道自己這话带着尖刺,最后一丝理智让我企图用半认真半玩笑地方式糊弄過去。
“希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为你……”他似乎再斟酌用词,顿了觉突然话锋一转,“算了,沒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算你真的不工作了,我也還是养得起你和小米的。是我不对,我不该要求你,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都做好了在這车上大吵一架的准备,但广平突如其来的“投降”像给了我一记闷拳。
我想,他应该又是想起我当年辞职的原因了。這件事像我的“特赦令”,它能在每次我們出现冲突的时候让广平妥协。他這么包容我,我本应该开心的,但不知为何我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并沒有感到一丝的轻松。那是我第一次怀疑,我們的婚姻根本就沒有我以为的那么完美,和美的表象下,埋伏着暗涌。我渴望大吵一架,渴望宣泄。
附小和林雅琪住的小区一個城东一個城西,距离有些远。接下来的进一個小时的车程裡车上的气氛很奇怪,广平沒有再开口,狭小的车厢裡只有车载音乐和他不停响起的微信提示声。冷静下来之后,我在這样的氛围裡感到浑身不自在,几次我偷偷看着广平抿紧的嘴唇,很想随便說点什么来表示他我不生气了,但是古怪的自尊心作祟,竟一直未开口。
最后,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默,只是我怎么也沒想到,這通电话也彻底打破了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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