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晴天霹雳(一)
我和广平在去林雅琪家的路上。
车行至一條有些偏僻单行道,街道两边是一片老市区民区,种了很多高大的树种。深秋时节,落叶阔叶树种大多开始枯败,让這條街看起来垂垂老矣、杳无生气。
广平一路保持着沉默,我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沒有愤怒,但也不似来时的轻松。只是斟酌了一会儿,我的视线在车裡环绕了一周,最后落在了他今天格外热闹的手机上。
“你今天好像有很多微信消息,不看看嗎?”
广平侧着头瞥了一眼放在车前不停震动的手机,“不看,沒什么急事。有急事会有人给我打电话的。”這句话让我不知道怎么接,心裡甚至又涌起几分尴尬。只是還沒等我开启下一個话题,广平的手机像应了他的话一样响了起来。
以前开车不方便那电话的时候,广平就喜歡直接开免提說,但是今天他从置物盒中摸出了蓝牙耳机戴上。我呆呆地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从前還沒结婚的时候他总是毫无避讳地当着我的接电话,尤其是开车不方便的时候,甚至直接开免提。自从有了小米之后,因为两個人的分工不同,就再买了一辆车分开使用,而我也很少再和他同乘一辆车,即使有,也多半有小米在,他不再开免提通话。但我說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他這個小小的举动让我觉得不舒服。
他接电话,我终于找到理由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想听听到底是有什么“急事”。
“喂,小余。”余力文,广平的助理,跟了他好些年头。以前我還沒辞职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和他来往的也比较密切,這個小伙子很年轻,但是沉稳踏实、老实善良,我和广平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算起来,他也是如今为数不多的同时在我們两個圈子裡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小余和我們俩关系都不错。
广平接起电话之后,听小余說了句什么,然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回了一句“在,怎么了?”感觉到小余在询问我,我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电话那头又說了什么,广平的眉头皱了起来,“沒事,怎么這么问?”我不知道小余跟广平說了什么,但从广平的反应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视频?什么视频?”說到這裡,广平又侧過头实实地看了我一眼,眉头皱得很深。我一句“怎么了”還沒来得及问出口,突然一個急刹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如果不是安全带扯着我,早就一头撞上了车前控制台。紧急刹车引起的动静引起了几個路人的侧目,我有些愠怒地瞪了广平一眼,却发现他挂掉电话再次手机上查看什么,好像是一张微信聊天界面的截图。他的脸色很不对劲,握着手机和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甚至有些颤抖。我想凑過去看看他手机上到底是什么,他却先一步把手机递在我面前——
“解释”
那個画面我永生难忘。
那是我們作家編輯的工作群,一個人发了一個小视频,暂停着的视频界面上是纠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不是赤身裸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做什么。显然,那是我和广平。然而,最可怕的是,發佈這個视频的人赫然顶着和我一样的头像和名称。
我把手机抢過来,退出图片,直接进入界面,却沒有发现那個群聊,只是接踵而来的同事朋友的询问。我恍然想起,广平是沒有加入我們的工作群的。我把手机递回去,一時間脸上血色褪尽,广平的脸因为难以理解的愤怒显得有些扭曲,那只总是安抚我的宽厚手掌好像要把手机捏碎。
“广平……我……我不知道這怎么回事……你看到的!我今上午根本沒碰手机!”
慌乱中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不知道是我的样子太吓人,還是我的话提醒了广平,他深呼吸了一口,脸色稍微平复了一点。广平的手机又尖利地响了,那個每天都能听到的铃声像催命的魂曲,拨动着我每一根神经,身下的座椅好像也长出了尖刺,那些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血肉裡。
铃声一直在响,一個电话停了又是接踵而至的另一個电话。我不知道我和广平对视了多久,直到他无力地拿起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把车裡煽情的情歌关掉,车厢陷入了死寂。
脑子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挤满了黑压压的东西,一直无措地傻掉眼泪的我终于觉得安静地不正常,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拽出包包,翻出了早就被调成了静音的手机。
16個未接电话,翻不到底的微信通知。
拿起手机的片刻,又是一個电话轰炸過来。我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称呼,脸却火辣辣地烧起来。我快速地挂掉电话,根本不敢取消静音,我不敢說自己能承受住轰炸過来的电话铃声。把手机解锁,不顾那17個未接来电,直接打开微信。消息像病毒一样刷下来,一條還沒看清楚就被其他的刷下去,广平在座位上直直地坐着,沒有說话也沒有凑過来看。消息太多太杂,我不敢点开看哪些人找我或者他们說了些什么,只是一直颤抖着往下滑,找那個群聊。這期间不断有电话打過来,一個個我熟悉的不熟悉的号码,震得我手都在颤抖。后面有车在按喇叭,吓了我一大跳,手机从沒有就沒有力气的手中挣脱,滑到了制动杆边。
广平抬起眼睛望了眼窗外的后视镜,把车窗摇下去,伸出左手往前挥了挥。后面的车安静了几秒钟,重新发动慢速地开了過来,最后几乎擦着我們的车過去了,只是在开出几米远后回過头大骂了几句。
手机就滑到我的腿边,但我动不了,我觉得哪怕只是动动手指我的骨头都要碎了。广平长呼了一口气,压下身子把我的手机拿起来,重新点亮屏幕,手指翻动起来。几秒之后,广平停下来看着我,“要不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摇了摇头,但是怔了一怔后,還是咬紧嘴唇点了点头。广平身体倾過来,我抓着大腿狠狠掐了一下,才看過去。
上午八点過接近九点。
差不多是我們送小米去学校的路上,也就是我的手机突然收到很多微信消息的时候。群裡一個顶着我头像和我名称的人发了一條消息:朋友们,九点半给大家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就是這一句话惊奇了群裡的大部分人,因为我平时几乎不露面,更不会主动发起话题。果然,接下来大家炸开了锅,有些客气点的好奇地问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也有些脾性比较开放的人调侃我“婚姻幸福啊,终于舍得出来了”,几個和我比较熟的朋友把那個号当做了我,直接将其@出来询问“卖什么关子”,但是那個仿冒号就那一句话之后就沒再說過话。
我硬着头皮看着广平往下翻,這期间仍然有很多电话打进来,包括广平的手机也沒消停過。那人沒再說话,群裡的人沒得到回应就开始闲聊,无非是几個撰稿人吹嘘自己最近又出版了一本书,或者那個編輯說自己又签了個很有潜力的新写手。无用的消息太多,我感到广平有些不耐烦,从最初一條條地看众人說了什么直接开始疯狂地下滑,直到一個视频出现。
从截图上看到视频截图和自己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那画面的镜头是斜着的,但是并沒有什么遮挡,看起来不想偷拍,反而很像是我們有人正大光明地拍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种恶趣味,我简直走要相信是我們的私密录像泄露了。视频的画质不怎么好,但是光线很亮,情动之处发生的声音也被收录其中,虽然有些变音,但我還是立刻看了出来那是不久前我和广平在沙发上疯狂的那一次。
但是只要一想到画面上交叠的两個人就是广平和自己,我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我有些激动地去夺手机,但是广平死死地压着我的手臂,让我不能动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点开视频,有生以来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和丈夫欢爱。一個一分钟不到的小视频,我只看了五秒就坚持不下去。我陷入了逃避式地自我麻痹,我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但是沙哑变音的情动之声還是在寂静而狭小的车厢裡钻进我的耳朵,一声一刀地凌迟着我。
视频播放不足一分钟,甚至不足三十秒,广平也终于坚持不下去,慌张地关掉了视频。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眶的是憔悴得宛如换了一张脸的广平。
我很想摸一摸那张总是柔情十足的脸,但是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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