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疾雨
這天,顾铮店铺的生意很好,她正在店裡忙活着,丫鬟萱草急急地跑来,“小姐,小姐,你快回去一趟吧,老爷子正发着好大的火气,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顾铮把几块桂花糕用纸包好,递给一位客人,笑眯眯地欢迎下次再来光临。
临末了,才转身问萱草,发生什么事儿,并說,“你沒看见我正忙着么?你嚷什么?”
……
萱草太急,一时半会儿也說不清,顾铮听了半天,原是老爷子知道他正吃的那药丸子是怎么個来路,气得快要戳指封喉,屋子裡,药瓶子被他砸在地,药丸子密密麻麻滚了到处都是,恰逢,這时关世子又来陪他下棋聊天了……還把苗苗吓得躲在角落裡直哭。
萱草還說,那关世子怎么劝都劝不住,老爷子气火攻心,眼看病又要犯了,就要气倒床……
顾铮一听,哟,這還了得,赶忙嘱咐小七等几個伙计看好铺子,忙忙地就和萱草赶回去。
“伯父,来,喝点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想,娇娇也不是有意想哄骗你的,她只不過就是一心记挂着你身体快康复……”
关承宣正给老太爷拍背,递水,顺气儿。
高高壮壮的男人,穿着玄色绣金线云纹锦袍,头戴着墨玉冠,一身清贵难言,却在老爷子跟前恭顺谦卑、低三下四至极。
顾铮气喘吁吁地跑进堂屋裡,急忙蹲下/身利利落落捡滚在地上的一颗颗药丸子,又是吹,又是心肝肉疼。
其实這些药就算是周牧禹要弄到手也百般波折,她听說,如今這药已经剩不多,除了宫裡头的人,普通皇亲国戚想要,也是非常艰难的。意思就是,即便关承宣這样的世家子身份,也不定容易弄到手。
满堂屋的气氛无尽沉闷与令人窒息。
苗苗還缩在墙角哭,看着顾铮回来了才忙跑上前,“娘亲,娘亲,我怕,苗苗怕……”
关承宣见顾铮回来,表情复杂在她脸上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起身,“娇娇,你回来就好,你快劝劝伯父……”
顾铮一脸抱歉,像是给关承宣示意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也顾不得苗苗,只手颤颤地,慢慢地走向顾老爹,拿着药,边看边轻声說道:“何苦来?這药很精贵的,你這么摔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以后想要這药,却又沒了,可不就后悔死了?”
顾老爷闭着沧桑的眼,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跳不已,气到极致,反不知如何說了。
顾铮低垂了头,慢慢地又說:“父亲,只要你身体康健,无病无痛,拘他這药是谁弄的?又拘是怎么来的?女儿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女儿不過只想让爹日后裡天天笑口常、无病无痛的……”
顾老爷一只拳头猛地向旁边桌子重重捶下,拳头握得死紧,感觉整個骨头关节都在颠颤。
他强忍了半天,像是极力平息胸口怒意,半晌,才喉咙打着结,潸然叹道:“娇娇,這畜生,以前是怎么对你、怎么对苗苗、怎么对咱们一家的……难道,你都全忘了嗎?”
“……”顾铮低头,咬唇,沒吭声。
“你爹爹我现在落入时下境地,是,再沒有以前的风光体面,可是,你认为爹爹会白白受這白眼狼的嗟来辱嗎?”
“……”
“娇娇,你瞒得我好苦!亏我傻傻的一直以为是关世子照顾……你這哪裡是给你我喂药吃,简直是服的砒/霜,你知道嗎!知道嗎?!”
他忽然老泪纵横。
顾铮有些心酸,“爹……”
她想劝慰,忽然不知如何开口了。
“关世子……”
顾老爷忽然站起身来。
关承宣赶紧应声。“伯父……”
“那天,咱们夜裡在這裡下棋,下了好久,你的那些话,我都听着的,你是真心的是不是?”
顾铮一愣,不知他们在說什么。
关承宣道:“是!晚辈对伯父說的那些话,一直都是作数的,从不会撒话,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顾老爷半晌深吁了一气,“好!那很好!”
他像是沉淀了半天,道:“明天,你能不能早点過来,陪我去這傻丫头的店裡一趟……這周牧禹,不是每日裡来她铺子裡买糕点嗎?我這個遭老头子,不要你帮我什么,就陪我顺路一道,将這药,還给那畜生白狼眼……”
关承宣和顾铮相视一眼。顾铮心觉纳闷。原来,她這老爹什么都知道了,不仅知道了這药是周牧禹弄的,還知道每天早晨准时准卯、基本都要来店裡买糕……她也懒得去解释,人家不過是顺路买這裡的糕饼而已,沒其他意思……忽而又感觉很纳闷,這老爷子,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天天把自己关屋子不是么?
关承宣表情复杂,半晌,方轻轻点头,道:“——好,伯父,我明天早早就快马過来,陪你。”
——
這夜,注定是個复杂难以理清思绪的夜。
顾老爷把自己始终关在房间裡,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不吃不喝,怎么也不理人、不說话。关承宣已经离开了。顾铮不知如何和父亲說话,吃了饭,便给女儿苗苗洗澡。往常裡,這小丫头每次洗澡,都喜歡在澡盆裡耍水、要顾铮陪她嬉闹,如今,黑溜溜、像葡萄似的乌黑的眼睛却安安静静,一会看看顾铮的脸,一会儿又去看看她姥爷顾剑舟所在房间。
顾老太爷咳嗽声时不时传来,越咳越喘不上气力的感觉。
萱草出来苦着脸說:“怎么办啊小姐?老爷吃惯了這药,现在也沒其他的法子对付,他那么固执,听說是晋王给的药,怎么也不肯服了,還让奴婢滚,我担心,担心……”
顾铮一边给女儿擦头发,一边疲惫地叹气:“罢了,罢了,管不了他就不管了!這人呐,上了岁数会越活越小,就跟個小孩子似的……”
苗苗這时扬起白玉般小脸问:“娘亲,娘亲,姥爷又犯病了,他不吃药,会不会死啊?”
顾铮啐:“别乱說!”
便给苗苗套好了小睡裙纱衣,抱倒裡屋床上。
萱草叹着气,无法,只得走了。
顾铮木讷讷地想着心事,哄女儿睡觉。
小女娃儿瞌睡也来了,眼皮半睁半合,重重打了個呵欠。“白眼狼,白眼狼,我爹爹是個白眼狼变的……我不要白狼眼当爹爹,我要关叔叔,我要关叔叔……”
顾铮身子猛地一颤,一下就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第二天,顾老太爷强撑着有病之身,果真早早地就吩咐萱草来服侍更衣。
顾铮眼皮突跳,她伫立在窗前,一阵马蹄嘚嘚的声音,关承宣穿得周吴郑王,果真還来了個大早。
她看着窗外不停摇头:我的娘,這两個男人,好像真要去找人大干一场似的……
他们這副回霜收电、口沸目赤模样,未免也……也太小题大做了吧?!Wwω.SdιCΗXWZ.℃oΜ
未准儿,一会儿那周牧禹见了,還以为這是两发羊癫疯的精神病……
不行,得赶紧阻止去,要不然……這也太丢人了!!
哎,有些事情越是在意,就越是放不下……所以又何必呢?
顾铮一脸苦笑,郁闷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