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她找借口支开了所有人,只身离开了月华院,溜出了沈府。
经過紫藤花架时,那群丫鬟小厮還在說闲话。
几句断断续续的“大小姐院子裡撵出去的那個小桃”、“谁叫她手脚不干净”、“话不能這么說,都是可怜人”传进她耳朵裡。
一成不变得令人厌烦。
大街上人群熙攘,不知多少人与她擦肩而過,有人撞到她,她却懒得闪避,被撞得歪歪斜斜。
她从热闹的街市上穿行而過,他们的鲜活与她无关,反而让她觉得格格不入。
街边有商贩的叫卖声,但她已经懒得多看一眼那些早已看過不知多少遍的物件,连摆放的方位都依然如故。
她用脚步丈量着這條长街,三步之外卖杏仁糕,五步之外是羊脂饼。她闭着眼睛都可以把距离掌控得准确无误,但她无意去光顾其中任何一家。
這么久以来,沈乘月终于有了一個明确的目的地。
宣德楼位于京城中心,坐北朝南,筑于高台之上,站在楼顶几可俯瞰整個京城。其乃前朝皇室所建,画栋飞甍,雕梁绣柱,曾是皇家大典时用来敲钟的钟楼。到了本朝,才对百姓开放观览。
沈乘月一路攀登至楼顶,她一向疏于锻炼,好在年轻且活泼,平日喜歡到处去玩,体力保持得還不错。
她在楼顶站定,俯瞰京城,地上行走的人群微如蝼蚁。
沈乘月最爱热闹,平日宁愿呼朋唤友去游湖玩耍,也绝不会一個人来攀登高楼,她還沒到会一個人品味忧伤的年纪。
所以,這其实是她第一次登上宣德楼。
這裡风景意外得好,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白云,高处风大,因此也少了几分闷热。
因此沈乘月也露出了数日以来唯一一個笑容。
“祖母,对不住了……”
好一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世上哪有那么多柳暗花明?
死亡,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破局之法了。
也许从這裡跳下去后,能破解循环,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也许是一死万事空。
但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了。
沈乘月颤颤巍巍地爬過围栏,站在了楼顶边缘。长发与裙摆在风中翻滚摇动,连带她自己看起来也像是一片随风摇摆的飘萍。
她平日最爱喧嚣,告别时却如此冷清。
沈乘月听說人归去前,眼前会闪過這一生的內容。
她试图给自己的一生做個总结,却发现沒有太多內容可以提及。
美貌,娇贵,家世好,有人宠爱,有人追捧……那当然不错。
可是她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呢?
好像也沒什么。
人生前十几年吃喝玩乐,困在循环中的日子学会了琴棋书画和绣花厨艺,心悦的男子并不想娶她。
短短几句话,就能总结她的全部人生。
掩盖在花团锦簇下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于是她闭目,一只脚踏出楼顶边缘,准备一跃而下。
前方就是解脱。
在经历了如此令人煎熬的循环后,這份解脱看起来竟如此诱人。
自由的风拂面而来,沈乘月却猛然收回了悬空的左脚。
她圆睁开双眼:“這個逻辑不对,我沒做過什么有意义的事,但我也沒做過坏事啊,我不该死!”
“我沒害過人,沒杀人放火,沒坑蒙拐骗,沒随地吐口水!”
她大声嘶吼着,楼很高,声音传不了那么远,街上人来来去去,各自奔忙。
但沈乘月還是在吼:“這不该是我故事的结局!”
“我不信這是绝路,我不信沒有破局之法!”
“我不认命!”
“我不服!”
“我才不要自尽!”
沈乘月乱七八糟地乱吼了一顿,才脱力地在楼顶边缘坐下,上半身靠着栏杆,双腿悬空。
她闭目喘息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她感觉到脸上发凉,抬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几行清泪。
“沈乘月,动动你的脑子,”她对自己說,“你的脑袋不是你的漂亮摆设。”
“我认为循环是因退婚而起,但我已经让萧遇收回了退婚的决定,循环却仍沒有结束,”她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点开始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仅仅這样還不够,但在這件事上我已经沒有更努力的余地了;二就是……”
她握了握拳:“破局之道不在萧遇身上。”
“也许当天我身边還有其他事发生,而他的退婚不過是個巧合。”
“不必再死磕萧遇,我要试试其他的解法。”
“除了他還有什么特别的事?晖园夜宴?皇子选妃?那也不对……如果天意想撮合我与三皇子,那在殿下亲自护送我回府、送我花鸟的那一日就该结束了。那一日我自认已经做到最完美了。”
“我需要去寻找這件特别的事。”
“今天把所有的眼泪哭出来,”她和自己约定,“从明天开始,一切重来,把从早到晚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记下来,事无巨细,不可遗漏。”
沈乘月下定决心,深呼吸,站起身来,望向远处悠悠白云,仰视的角度看不见地面上的行人,她仿佛独自立于天地之间。
“我還沒有失败。”她說。
“只有我彻底放弃自己,才叫失败,而我……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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