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冤/願
阿綺驀然想到家破人亡的那日，也是這樣的光映在她兄長的臉上。兄長正在教她彈琴，聽着外面說宮裏來人宣旨，便道不好。慌張的給她收拾點細軟，讓下人帶她逃。兄長說，無事倒無妨，只怕今夜整個徐家難逃一劫。
她穿着小丫鬟的衣服倉皇出逃，卻還是被抓，貼身婢女爲了救她，頂了她的名字倉皇赴死。她最後也沒見到家裏人，只知道漫天大火裏，徐家不復存在。只有她揹負着無辜女孩的性命活了下來。其實這也要感謝她哥哥，那些平日裏對賤籍女子的善，最後成了她的福報。後來有人告訴她，那夜他哥哥執意誣告，爲求陛下還徐家清白，直接以死明志。可是沒人管他，眼睜睜看着他坐在徐家的家祠裏，被燒的面目全非。
最後他和所有的屍體一起被丟在了亂葬崗，曝屍荒野，阿綺曾想去爲他哥哥收斂屍骨，只不過那夜死的人太多了，她在沒尋見他哥哥一塊屍骨。好在私藏她的樂妓給了一把他哥哥曾經的琴，給她留做念想。然後她就頂着貼身婢女阿綺的名字活了下來。
人人都說徐家的紈絝臨了了做了一回真男人真君子。阿綺想，不是的，若不是怕功高震主引來災禍，他哥哥不必裝做一個紈絝，他一定是平都裏最出彩的少年郎，郎豔才絕，世無其二。
“徐江白曾說家中小妹江雪，性子內斂軟弱，恐遭人欺。”沈宴如看着杯中酒，好像有點記不清當年人的相貌了，那個永遠笑着的如月光一樣溫潤的少年：“別在摻進來了，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阿綺，不，應該是徐江雪覺得好笑：“他這一輩子最風雅，卻到死只能做一個紈絝，受人嘲笑唾罵，連一塊碑也不能有。”
“我好好的！”徐江雪笑的癲狂：“自他死的那一日，我便再不能安好了”
“憑什麼呀？沈宴如，我不信你真的可以眼睜睜看着！”
“這世間總要講究一個善惡有報福禍守恆，該來的一定會來，不論天道人爲。”沈宴如握緊杯中酒一飲而盡，直視徐江雪：“該來的一定會來！”
不止徐江白！
“若是可以驅雲見日，還我哥哥公正，還徐家清白，我願生死以赴！”
小桃被喚進來收拾，結果一個不注意王妃就不見了，原以爲是等不及先回去了。結果送了王爺回去也沒見到，小桃這時纔有些慌張，西北醉的一塌糊塗，府裏的暗衛她也見不到，當然也不會聽她的。小桃叫上幾個小丫頭來回找了幾個地方沒找到，這纔有些慌張，急急回去想叫醒王爺。
結果一進門就看見王爺直愣愣的站在門後，嚇了一跳。
“晏晏呢？”
晏晏？
沈宴如本名都沒什麼知道，何況是乳名，還有裴羨平日裏喚沈宴如一定是恭恭敬敬的叫郡主、殿下。猛地這麼一說，小桃一時沒反應晏晏到底是誰。
小桃的久不回答，惹得裴羨十分不滿，但還是耐着性子問：晏晏呢？
晏晏是誰？別晏晏了，小桃急的很：“王妃不見了！”
“王妃？”裴羨越過小桃，皺眉往前走：“不許叫王妃，晏晏不喜歡。”
見裴羨要走，小桃連忙跟上，還沒答應，就見裴羨轉身，一本正經道：“王妃是我的，所以晏晏只有我可以叫。”
這時小桃才明白，裴羨現在看着正常，其實醉的一塌糊塗，壓根抓不住重點。等到小桃答應不叫晏晏了，裴羨的腦子終於轉到沈宴如不見了，於是又非要去找。
這下小桃是一個腦袋兩個大了，王妃沒找到，王爺醉的不清。小桃攔着裴羨，不想讓他亂走，可裴羨又怎麼是她可以攔住的。正膠着不下時，裴羨忽然不動了，乖乖的喚：“晏晏。”
小桃回頭一看，沈宴如正好從外面進來，她還提着那盞花燈。裴羨見了她反而轉身回去了，小桃不明白，沈宴如也不明白，難不成裴羨有小脾氣生氣了。
跟着進了屋，纔看見桌子上放了一盞天燈。裴羨捧着遞給沈宴如：“放天燈？”
沈宴如看着那盞天燈，又看了看裴羨。裴羨知道沈宴如喜歡放河燈，可是她不能出去，於是他想彌補她。裴羨喝醉了，眼神還是小心翼翼的，他想讓沈宴如高興。他把天燈又往前遞了遞，像嘴笨的小販，不會介紹自己的東西，又執拗不肯放棄：“天燈，一樣的。”
沈宴如接下天燈，她伸手牽住裴羨的手，一如記憶裏溫暖：“我喜歡，咱們一起去放天燈。”
天燈冉冉升起，沈宴如看着那一盞橙黃慢慢遠去，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裴羨閉着眼，卻還是讓人一眼瞧出他臉上的虔誠，認真的讓人不忍心打擾。沈宴如好奇，什麼東西可以讓裴羨如此。
許久，直到裴羨睜開眼，沈宴如才問道：“裴羨，你的願望是什麼？”
語氣裏摻雜着連沈宴如自己也沒注意到的緊張。
裴羨轉身看着沈宴如，神色間還帶着沒散去的虔誠：“想要晏晏永遠陪在我身邊。”
沈宴如一時愣住，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反應。她沒想到裴羨的虔誠所求的竟然是這個。裴羨沒有反問，低着頭微笑着看她，在在她怔愣的那一秒，緊緊地環抱在懷裏，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腦袋輕輕蹭了蹭她，像個溫順的小狗，沈宴如後知後覺的想。
然後沈宴如聽見裴羨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可是我沒有許，我許的是希望晏晏永遠平安喜樂。”
啪！
沈宴如擡頭，天空中綻開一朵朵煙花。可沈宴如覺得那煙花像是炸在了自己身體裏，心臟因受不了而胡亂跳動着，引得她好像上不來氣。沈宴如沒有說話，她擡手回抱住裴羨，第一次緊緊地抓住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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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崝站在皇宮的最高處，看着滿天的煙火，心思卻飄忽回從前。直到煙火快要結束，才道：“阿姐最喜歡上元節，她喜歡放河燈，許願全家健健康康。”
“陛下放心，長公主今日午時後便清醒過來，已無大礙。”裴朔上前低聲道，他看着趙元崝的背影，只要再往前半步，他便可以和趙元崝並肩。可他看了許久，依舊一動不動。
趙元崝神色懨懨，許是覺得沒意思，轉身看向裴朔，正對上裴朔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眸子：“阿霽，你說今年阿姐的河燈願望裏會有朕嗎？”
趙元崝在裴朔眼裏看到了慾望，而裴朔看着趙元崝，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驢頭不對馬嘴的回道：“陛下要去放河燈嗎？”
“不了。”最後看了一眼城東——靖王府的方向，轉身離去：“擺駕回拙政殿吧！”
人太複雜，趙元崝只需要知道裴朔不會背叛皇帝，這就足夠了，其餘的實在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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