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房间门打开了,她却转過身,倒退两步后,将他堵在了门外。
“我要冲個热水澡。”她轻声說。
“去吧,”程牧阳有些想笑,手臂撑在门框上,“我等你。”
“不要在這裡等,”她推了推他,“影响不好。”
“好,”他的声音也轻下来,“我去沈公房裡等你。”
他们离的很近,她甚至觉得,如果再多說一個字,两個人的嘴唇就会碰上。而她并沒有很快回答,只是把手搭在他光|裸的肩膀上,软着声音告诉他:“去三层等我,三层的酒吧,我冲完热水就来找你。”
他背对着走廊的灯,脸孔被身后的勾出了鲜明的轮廓,那双褐色的眼睛如同蒙了水雾,琥珀似地:“好,我等你。”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透過门缝的光,依旧能看到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咔嗒一声,终于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房间裡沒有开灯,她转過身,只是从浴室拿了條干净的浴巾,边擦着头发,边拨通了一個电话。“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波澜。
“波东哈。”
“私人?”
“不,我是南北。”
电话裡的接线员终于换了個语气,非常客气地告诉她波东哈先生在線上,十秒内他会挂断电话,接听南北的电话。实际不用十秒,几乎是同时,接线员的电话就被切断了。
“大小姐,听說你现在在海上。”那边的笑声爽朗。
“是啊,在公海,靠近巴士海峡,”她低声說着,从手边拿過来抱枕,“帮我一個小忙,我需要查些资料,但是不能让南淮知道。”
对方沉默了会儿,還是答应了她。
南北只提了两個問題,一是沈家此行的目的,二是程牧阳的经历,精准到每一個年份的每個月。
“明早七点,我等你的消息。”
电话挂断时,是十点半。
她只用五分钟冲了热水澡,在花洒的水流下,她脑中是层层叠叠的片段。那些从相识,到這次相遇的画面,還有刚才无法逃避的吻。她的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仍旧能记起,程牧阳刚才对自己的温柔相待。
她的右手,因为自己的出神,拨大了热水。
迅速上升的水温,让她几乎被烫伤。
从南淮结束了家族长达半個世纪的动荡,从她自比利时返回畹町开始,她就不再是单独的個体。
程牧阳是個什么样的人,和他在一起会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她需要有完全的准备。
南北换了墨绿色的连衣裙去酒吧。
三层的酒吧都是些年轻人,大多也是小辈。除了年轻人和地位低的,其它人不会在此时出现在這裡,所以,她和他在這裡就如同是幽会。
她沒有刻意去找他,只是坐在角落裡,翻着手裡的酒水单。
不一会儿,就有双手臂拢在她两侧,撑在了圆桌的边沿:“我以为,要等到天亮。”
程牧阳的声音裡,难得有些放纵的性感。
她低头笑著,继续漫无目的地去扫视那一行行字,两根手指逐行滑下来,倒像真在认真看着什么。直到程牧阳握住她那两根手指,她终于抬起头来。
他把她的手指贴在唇边,轻轻碰了碰:“還记得我教你的那句话嗎?”
南北先是一愣,旋即想起了那個不公平的赌注。
她沒有他的语言天赋,但记忆力向来不错。
当时是很认真跟着程牧阳学着那句俄语,重复了三四遍之后,基本已经记牢了每個发音。所以此时他再问,仍旧能很轻松地复述出来。
可是這裡实在太吵。
南北只好拉住他衬衫的衣襟,凑在他耳边,說给他听。
不算标准的发音,并沒有他說的好听。
等到說完,她终于又去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实的意思了?”
“第一個词солнце,是我的名字。”他故意重复着当时的话。
她配合着,喔了声。
cолнце,солнце。這时候再去记,已经大有不同。
“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他也凑近她的耳边,告诉她,“程牧阳是我的男人。”
南北张了张嘴巴,沒說出来话,反倒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深深地,掐了掐他的另一只手臂。起先只是为了解气,沒想到他毫不以为意,到最后她都觉得過分了,松开手时,雪白的手臂已经浮了层青紫。
“疼嗎?”她莫名心疼,伸出手指给他揉了揉。
他嗯了一声,揽住她的肩膀,招手唤来侍应生,要了红酒。
后来两個人都喝了些红酒。這裡沒有人认识他们,层层叠叠变幻的幽暗灯光,午夜的音乐不再震慑人心,渐渐变得舒缓柔软。她和他在舞池的人群边缘,开始慢悠悠地跳舞,在有人从身后走過时,他终于适时地将她拉到了怀裡。
“南北?”
“嗯?”因为灯光,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他。
两個人因为奢靡的节奏,身体贴的越来越近,手臂的皮肤不时碰触着,如同舞池内所有的情侣。程牧阳悄无声息地俯下身子,看着她:“相不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她手搭上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们跳了很久,久到舞池裡几乎沒有了人,久到已经有人告诉他们,天快亮了。程牧阳低声对着那個侍应生說了句话,很快侍应生就躬身退走,彻底清了场。
只有两個人的空间。
所有都变得让人迷醉。彻夜不眠的疲倦,在酒精的诱发下,她连眼神都迷离其来。程牧阳始终看着她,每一個动作,每一個神情。甚至是闭著眼睛困顿的样子。
音乐声悄然转换,是一首只有他们两個知道的曲调。
她忽然笑起来,轻声问他:“你還记得?”
“我的记性始终很好,尤其是,对于你的事情。”
她无声笑著,用脸摩挲着他的衬衫,因为彻夜不眠的疲倦,竟然觉得神志有些恍惚。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程牧阳是個绝对温柔的男人。
第一次听這首歌,
是某年农历新年,他们在布鲁塞尔东南80公裡处的于伊市政府广场吃饭。因为不是当地的节日,人并不多,两個人带着喀秋莎個俄罗斯人,最终选了個中国餐馆,叫“红高粱”。
餐馆有三四桌中国人。
后来都凑在了一起,笑著闹着轻易就到了午夜。
在打烊时,店主就是放着這個曲子。甚至還非常有感觉地哼唱着,她穿上厚重的外衣,听着這首西班牙风情浓郁的打烊曲子。
那时的她低声问程牧,這是谁的歌,为什么从来沒听過。
程牧阳告诉她,這是麦当娜在86年的歌。
她站在店门口,听着店主直到唱完。
她问這首歌曲的名字,他說了句西班牙语””,并告诉她翻译過来是“美丽的小岛”。对于“岛”這個词,喀秋莎有格外的癖好,她不停在出租车上說自己的梦想,就是嫁给拥有一座小岛的人。
她听得啼笑皆非,岂料喀秋莎還摸着她的眼睛說,你有着什么样的梦想,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她更是乐不可支了:“好,梦想要远大一些,我們都要嫁给拥有一座小岛的人。”
喀秋莎听罢,即刻去拉程牧阳的手臂:“听到沒有,为此奋斗吧,少年。”
她记得,那时候的程牧阳只是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假似真地說:“這座岛,不会有居民,禁止游客游览,而且,需要有海岸警卫防止外来者进入。岛上最好建有粉红色的房子,同时還有别墅、網球场和配套的豪华花园。而且,”他可以停顿了会儿,才似是回忆地說,“這個岛确实存在,在希腊,市值大概是两亿英镑,持有人是雅典娜·奥纳西斯。”
喀秋莎听得心神荡漾,频频捂嘴尖叫。
她也低头笑起来,只当程牧阳是在說笑。那时的她尚在流亡之时,這些描述,這种价值数亿英镑的岛屿,只能是穷苦留学生之间的玩笑……
南北回忆着他当时的话,倦懒地靠在他身上,舞步已不成步。
抱着她的程牧阳,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要不要回房间,睡一会儿?”
她嗯了声,抬头去看他。
程牧阳的手从她的背脊滑下来,托住她的腰,让她站的更加惬意。两個人的鼻尖相触,嘴唇微微摩挲,亲昵着,却沒有更加深入的动作。
過了会儿,她才轻声问他:“你說的小岛,会不会是空头支票?”
他笑:“随时随地,欢迎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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