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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作者:墨宝非宝
南北沒有接话。

  直到音乐接近尾声,两個人终于离开了舞池。

  她的脚几乎肿起来,直接脱下鞋子,拎在手裡,和他上了甲板。

  “我想问你一個問題。”

  他不以为意:“好。”

  “沈家之行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做生意。”

  她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說。

  “几十年前,有人在四川绵阳发现了碲独立原生矿床,全世界仅有中国這一处,”他解释着原委,“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沒人能够插手。矿床被外资公司以低廉价格买下了独立开采权。到今年,会被再次转手到另外的国家。”

  她听得入神:“然后呢?”

  “中国的资源,自然要在中国人手裡,”他笑一笑,說得平淡无波,“但是想要的人太多,开采权却只有一個。所以周生家放弃了這单生意,召来各家,决定谁来拿走這個开采权。”

  她并不熟悉地质和矿床,但也听得出“全世界仅有這一处”的真正意义,這這不同于那些海南黄花梨,還能說等個两三百年,只要陆地不沉,或许有机会。

  矿床?

  估计要人类灭绝一圈,再有新的?

  此时,如果有人說钻石的矿床,全世界仅剩這一处。那么,血雨腥风必然在所难免。

  “诱惑真的很大。”她感叹。

  “危险也很大,碲是宇航动力的主要材质,你应该能猜到,這個东西是谁在虎视眈眈了?”

  宇航项目的大国,估计也只有美利坚了。

  她去看他,而他,也微笑着回视她。

  “1976年,美国开始禁止中情局CIA在境外暗杀,”南北忽然說,“而自从911以后,CIA忽然就拿到了一個名单。名单上有二十個恐怖分子首脑,他们的目标就是搜集证据,在世界范围逮捕。如有意外,为减少平民伤亡,也可以对這些人实施暗杀。”

  程牧阳沒有說话。

  “這就是举世闻名的暗杀项目,长期有效,”她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去推测,“CIA的工作重心,是中欧、东南亚和北非。而程家,這么多年都在为世界每個角落的战争提供武器,一定会在名单上。现在的你,程牧阳,肯定也逃不掉,他们本来就虎视眈眈,你還要去抢矿床?”

  程牧阳依旧沒有說话,替她挡着海风。

  两個人直到五层的走廊,南北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說:“我走了。”

  說完就光着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差不多是六点半,她关上房门以后,恰好看见了日出。

  她低头看着被磨破的脚趾,无声笑了笑……

  六点五十分,房间的电话提前响了起来。

  她愣了一愣,拿起话筒。

  “還沒睡?”程牧阳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倦意,磁的不象话。

  “嗯,”她也真是累了,“我在等电话。”

  他笑起来:“是關於我的嗎?”

  “似乎是,”南北也笑起来,“我要看看,你有沒有对我說实话。”

  “我不会骗你,”程牧阳的声音有些哄慰,“等到了那個电话,就去睡一会儿。”

  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波东哈的电话很准时。

  她知道程牧阳不会骗自己,只不過从波东哈這裡,听到的是另外一种角度的判断。在這個矿床的生意之前,竟然還有很多她沒有想到的。

  “程牧阳非常强势,三年前就把所有人想要拿到的千岛湖,圈到了手,”波东哈似乎对他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按规矩来說,生意要轮流做,既然拿走了三年前的千岛湖,现在就该放弃碲矿床。可惜,他胃口依旧很大。”

  “我知道了。”她倚沙发的靠背,轻揉按着自己的脚。

  波东哈对于下一個問題,也给出了份满意的答卷。

  只是在十岁以前的事情,实在因为太過年幼,程牧阳又還在沪上常住,所以沒有過多的记录。

  波东哈特地在比利时的那段時間上停下来:“他也曾在比利时住過。”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她已经累急了,索性就躺在了沙发上,仰面闭著眼睛,对电话那边的人說,“我和他很早就认识。”

  可她并不知道,在他到比利时之前,就开始了自己在东欧的全盘事业。

  后来的所有资料,都无异于是個传奇故事。

  程牧阳。

  這個名字对俄罗斯黑帮来說,已经完全等同于“”。他从不发起任何的战争,却能轻易让那些东欧政客和黑势力内斗,从而坐收渔利。而他在莫斯科甚至得到了“缄默法则”,任何与程家有关的事,不论是走私,亦或死伤,都不会有任何官方记录或搜捕。

  這是史无前例的,

  是血腥暴力的东欧人,对程牧阳表示出的妥协和敬意。

  可对那些在莫斯科辛苦赚钱的中国人来說,他却是名符其实的“救世主”。而在那些共同掌控着中国绵长边境线的家族眼裡,這個人,则是最大的华裔“军火商人”。

  诡谲狡诈,残酷无情。

  波东哈给出了這样的评价。

  南北听到這裡,轻轻吐出一口气:“俄罗斯人,是不是恨死他了。”

  “是爱死他了,他曾多次获得公开的赞誉,是俄罗斯人民的朋友,是慈善家,”波东哈的声音,明显有着愉悦和欣赏,“最大的军火商,就是最大的财力支持,不论他的国籍、肤色,他都是莫斯科最尊贵的客人。”

  “最尊贵的客人?”南北乐不可支,那些东欧人真有意思。

  她结束通话后,直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這一觉,竟就睡過了晚饭。

  闲暇了两日,今晚倒是有正经的活动,沈公宴請众人听歌仔戏。今夜共有两部,一则是“薛平贵与王宝钏”,另一则是“皇甫少华与孟丽君”。

  她因为迟了些時間,到剧院的时候,戏已开场。

  這裡的戏院一楼大堂是三位一桌,分散了三四十桌,当真是满座衣冠。二楼则是开放式的包厢,从一楼仰头看過去,能看见珠帘后的影影绰绰;三楼是封闭式包厢。

  她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暗暗感叹老辈家族的底气就是厚,硬是把個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搞得如同老旧的民国。看那些黑老大们,无论老少,男人都无一例外都穿了中式的服装,女人则是各色旗袍,极力做個闺秀贵妇的模样。

  老旧的两场戏,

  不仅给小辈做了规矩,還无形中立了台州沈氏的威风。

  底下当真是热闹,三楼却空的很,六個房间,只有三個掌了灯。

  灯上是挥毫而就的姓氏,她辨认出那個沈字后,就径直进了包房。沈公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正在一丝不苟地泡茶,看见她,欠身笑笑。

  包房很大,人却极少。

  只有寥寥四五個人。

  沈公正盘膝在棋墩旁,一动不动地捏着白子,而老人家的对面却沒有人。不過让她意外的是,程牧阳和他的那個表姐都在,只不過是在看楼下的戏台。今晚他穿了身银灰色的丝绒修身西装,纯白色的衬衫,钻石菱形的白色领结。

  活脱脱,就是個旧上海的洋派银行家。

  她端详他的背影,不過几秒,他就有了什么感觉。回過头来看了一眼,温和淡漠,像個陌生人。

  南北也只是抿起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北北,来,坐這裡。”沈公笑呵呵指了指棋墩另一侧,那個空置的位子。

  她依言坐下来。

  棋盘上的黑白布局,她很熟悉,很轻松地接過黑子,陪着沈公落子。

  偶尔分神,余光总能和程牧阳相碰,随后她又会迅速移开视线。

  “薛平贵与王宝钏”落幕后,是沈公比较偏爱的“皇甫少华与孟丽君”。沈公把她一個人留在棋局這裡,移身到珠帘之前,落座看戏。

  南北继续托着下巴,独自继续這局棋。

  直到程牧阳坐在了她身边的藤椅上,安静看着她自己和自己下棋。

  “怎么不听了?”她轻声问他。

  程牧阳也低声告诉她:“听不懂。”

  南北忍不住笑了声:“我看你有模有样的,還以为你是真喜歡歌仔戏。我以前陪沈公听戏的时候,也经常会睡着。”

  他不动声色地笑著,配着這身西装领结,還真有些旧日风情。

  “歌仔戏,也叫芗剧,”她轻声给他解释,“不止在台湾,在晋江、厦门和东南亚华侨居住区,老辈人都特别爱听。”

  他淡淡地嗯了声:“所有的戏曲,在我听来都沒什么差别。”

  南北在两指间夹了個白子,眼睛看回棋盘:“很正常,你的世界在东欧。”

  两個人說话的声音,始终近似于耳语。

  這房间裡的人都在专心看着戏台,而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

  程牧阳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需要落子的地方。

  南北倒是意外了,偏過头去看他:“你也会围棋?”

  “弈棋被称为‘白刃格斗’,很适合培养人的全局掌控力和耐心,”程牧仍旧低着声音,有條不紊地說,“這是‘当湖十局’。清朝两大国手范西屏和施襄夏的唯一对弈,寥寥十局,妙诀古今。学過围棋的,应该都熟背過這十局的棋谱。”

  他的答案,永远都能出乎她的意料。

  南北轻轻地,用高跟鞋的鞋跟,碰了碰他的腿:“程小老板,我真的认识過你嗎?”

  他捻起枚黑子,把玩在两指间:“你還有很多時間,用来慢慢了解我。”

  如此简单的话,却有着让人难抗拒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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