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腐乳醉虾
過去一千多年历代衍圣公作为孔圣的后裔无不致力于将老祖宗的這句话发扬光大,进而累代累积地开发出从菜肴制作到盛菜餐盘、到酒席装饰、上菜顺序、菜品搭配、甚至于酒席戏文等各种道道讲究的衍圣公府家菜“孔府菜”。
由此孔绍熙這個衍圣公,除了天下人都知道的写诗作对外,還是一個致力于酒宴美食研究发展的美食家。
過去十年,大庆朝美食界最大的盛事莫過于红枣出版发行中馈录。
中馈录虽然书的是雉水地方饮食菜谱,且目标人群是现在或者未来主持中馈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因为其中有一章专讲科举饮食,进而受到无数学子士人的推崇虽不至于洛阳纸贵吧,但准备秋试、会试下场的秀才、举子确是相互间都传阅、讨论,甚至手抄過中馈录的相关章節。
孔绍熙虽說不考科举,但他孔氏一族又不只他一個孤家寡人,其他族人沒得世袭爵位,想出人头地就必得自己考举。
于是一来二去的,孔绍熙便听說了中馈录,然后便本着博采众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打发人去甘回斋买了一本回来拜读。
孔绍熙读后发现中馈录裡的菜肴都取材普通的鸡鸭鱼肉,烹饪制作也不复杂,至于似科举饮食、行程饮食的制作更是化繁为简,简化到连火都不要用了,跟他家孔府菜喜用参鲍翅等高级食材,繁奢加工以及火爆火煎的思想完全地背道而驰,几无参照可能,便就丢下了。
直等昨晚上想起今儿要来吃席,孔绍熙方又拿出中馈录来翻了翻,为今日谢家之行做些功课,以免失礼人前。
中馈录裡记载的谢家新年酒席有八個冷盘糖醋排骨、卤牛肉、白斩鸡、冷切羊肉、素炒十锦、卤鸭信,糟鹅掌,熏鱼。
孔绍熙目光自席面飞快扫過,随即发现桌上沒有糖醋排骨、卤牛肉,取而代之的是一盘加了姜丝浇了香醋晶莹透明的什么肉和一盘浇了红色卤子的虾。
看着都似中馈录所沒有的菜肴。
這是诚意伯世子夫人新制的菜色
孔绍熙心說似其他的菜色倒也罢了,那碟子肉看着跟用冰给冻上了似的。這個作法新鲜,他必是得品鉴品鉴。
所以待谢知道、谢子安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說請請請的时候,衍圣公便就挟了一块。
酥、香、嫩、鲜,孔绍熙嚼着嘴裡不知名的肉点头不错,别有风味。且這道菜的色面也好,红白相映光滑晶莹的,可谓色、香、味俱全。
就不知道這菜名叫什么
但食不言寝不语。嘴裡咀嚼着肉,不好說话,孔绍熙暂不好问。
似杨章铨、张介、董守圭、刘祖昌這样的大忙人,自不会似有闲有钱的孔绍熙一样有暇研究菜谱。不過人上人久了,眼光不可避免地就高了,嘴巴也一日胜一日地刁了,对着一桌保持了食物原始形态的菜色,便觉得制作都不够精细,唯只那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的肉,看起来倒還罢了。
继衍圣公挟了一块后,杨章铨跟着挟了一块,张介就沒好意思再挟一桌子菜,一個個的都只盯着主人家一盘菜挟是想干什么
是主人家别的菜不好還是当事人都沒见過世面
所以张介只能暂时放下对那盘肉的好奇改挟了一块鹅掌。
鹅掌入口,张介点头香,软這鹅掌竟然是去了骨头的
這個作法好,方便宾客,品尝這鹅掌时不用吐骨头。
刚他竟沒瞧出来這鹅掌沒骨头,张介审视筷子头上的鹅掌,嗯,原来是从這爪子底开口抽去的,厨师刀功必是很好。
兵部待久了,和五军都督府打多了交道,原就是北方人的董守圭即便上了年岁,现如今也依旧是无肉不欢。
看张介挟了一块鹅掌,董守圭便就挟了一块羊肉。
羊肉进了嘴,董守圭方才知道羊肉上的浇头是酱油,不是他预想的香油、酱油、醋调配而成的三合油。
羊肉白烧沾料不罕见,去過西北的董守圭心說比如西北的手抓羊肉,就有切片后上笼蒸热蘸三合油的热吃,切片后蘸盐的冷吃,拿油煎着吃的煎吃,三种吃法。
只沒想白烧羊肉干切后直接沾酱油、青蒜更好,少了香油、醋的混味,更显羊肉本身的肉香。
好
刘祖昌则挟了一只虾。刘祖昌长期伏案,不可避免地染有历代读书人的通病近视眼。直等虾挟到眼皮子底下了,刘祖昌方才发现,筷子上的這個虾,似乎好像虾脚還在动。
幸而经手過几回石崩于眼前的政事,刘祖昌当下才不至于摔了筷子。
但要把這活虾往嘴裡塞
刘祖昌看看食盘,食盘光亮亮的,什么都沒有。這第一筷子菜挟到手,不吃,直接当垃圾丢掉,可說是非常失礼。
刘祖昌狠狠心,终送进了嘴裡。
一只小虾米而已,刘祖昌告诉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然后不敢咀嚼地,狠闭上了嘴。
一道混合了脆嫩虾肉,腐醇以及花雕酒香的汤汁随即在闭合的口腔中爆裂,鲜、甜、咸、嫩,实难以用言辞表达总之,刘祖昌一下子便觉得他過往吃過的一应虾都不好了,虾肉都太呆板了。
似谢家這個腐乳醉虾吃法才是虾最正确的吃法。
虽是第一次吃醉虾,但刘祖昌作为阁老见多识广。刘祖昌出身翰林,颇有几個家乡海边的门生,每年都与他许多的醉蟹、醉泥螺。
所以刘祖昌沒费事地就从花雕酒味中鉴定出谢家這個虾的作法与醉蟹、醉泥螺有异曲同工之处,然后加上调味腐乳,沒费事地就叫出了這道菜的正确名字腐乳醉虾。
至于他门生只送醉蟹、醉泥螺与他,刘祖昌暗想年酒請席从沒請他吃過谢家這样的醉虾,一准是京师的鲜虾不止贵,且沒有门路难买。
所以谢家今儿這活虾又是打哪裡来的
是谢尚走的别人的门路,還是别人主动投靠谢尚,又或者是跟谢尚正堂的黄花梨家具一样都是他瞎猫碰死耗子给碰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谢子安进京时带来的,毕竟他主政山东,想要什么都有
看刘祖昌神色淡定地拿筷子挟出嘴裡完整的虾壳,轻放于面前的瓷碟上,转又挟了一只醉虾,看谢子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
对于儿子谢尚从江州皇商手裡搞来的這点活虾,是以盐水虾還是醉虾的形式上桌,谢子安其实挺纠结。
单论吃,肯定是醉虾好吃,但這醉虾才是醉過去了,入口瞬间都還是活的,宾客接不接受实在不好說。
盐水虾倒是沒有不能接受的担心,但太普通了,实在对不住为這虾花出去的银子。
现在看到刘祖昌的反应,谢子安放心了這菜沒上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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