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分手
雨势忽大忽小,倒是天空中的阴云一直聚成堆,笼罩着整個南城,湿冷的空气见缝插针,一丝一丝钻进房门。
徐思年坐在沙发上,凉气裹着细小的灰尘卷入她的鼻息,让她结结实实打了個喷嚏。
揉了揉鼻子,她又弓着背缩回裡毛毯裡,正琢磨着要不要现在打個电话叨扰一下陆止。
手机裡号码還未拨出,闻汀的电话就“杀”了进来。
徐思年一愣,而后接通:“喂?”
“沒上课嗎?”闻汀那头安静极了,轻柔的呼吸声透過话筒敲击着徐思年的耳膜。
徐思年轻叹一声:“我刚上完课。這两天感冒,让我們班英语老师帮我照看学生呢。”
闻汀拔高了音量:“那你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沒有,好着呢。”徐思年知道她有正事讲,继而岔开话题,“你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那头闻汀沉默下来。
狂风肆虐,窗外树枝被吹得摇晃,乱拍着阳台的防盗玻璃窗,一阵风猛然压過境裹着闷重的暴雨,袭卷着南城每一寸土地。
厨房的水壶应景的正咕噜咕噜冒泡,下一秒就要喷发。
徐思年還沒来得及问闻汀怎么突然不說话,回头一瞥,水壶裡的水滚沸溢出,赶到现场时,大理石灶台上已经“水漫金山”。
她拎起水壶,壶底正稀稀啷啷坠着水珠。
闻汀在那头忽然出声:“你知不知道陆止跟付卓凝的事?”
她急急忙忙捏着抹布擦拭台面,心思沒完全落在电话上,自然也沒反应過来闻汀话裡有其他的意思。
“啊?闻汀你刚刚說什么了,我沒听清。”
滚烫的开水浸透薄抹布,剧烈燃烧過的水流温度高到吓人,只需一秒便灼痛到徐思年心尖发颤。
闻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静了两秒她才說:“思年,付卓凝她……她是陆止的前女友。”
奇怪,窗外的风戛然而止,暴雨不再重击窗户。徐思年呼吸骤然滞住,她低头,捏過抹布的手指似烫熟的红。
命运不可理喻,在她思考该如何向陆止讨要一個交代时,它便残酷地将一個本不该揭示的答案脱口而出。
徐思年大脑一片混乱,多日以来不能理解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反复播放在脑海,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所有近日令她不解的事情。
闻汀声音很软,像块甜蜜的蛋糕,但她此刻說出的话语像刀,一点一点凌迟着徐思年微弱的呼吸。
“思年,他跟付卓凝好過。”
“他過生日那天,去了医院。赵斯眠去了,陆止妈妈也去了,付卓凝买了個蛋糕。”
“他沒吃。”
世界变得昏天暗地,徐思年站在空地中央,任由风雨侵蚀,任由藤蔓缠绕,窒息的痛苦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她吞沒。
這时,徐思年才知道,付卓凝为什么一個劲地恳求陆止原谅。
从闻汀的话裡得知,陆止和付卓凝相恋于17岁。
那個热血滚烫,情窦初开的年纪,两個恰如骄阳般热烈盛放的人好似理所应当在一起,何况他们還有十几年相互做伴的坚厚感情。
高二那年,付卓凝生了场病,自那以后身体经常反反复复头疼脑热。偶然一次,她父母远洋,照顾在教室裡脑袋发热的付卓凝的重任便落在了付家隔壁邻居,兼付家父母好友——陆止父母的肩上。
付卓凝爸妈在国内沒什么亲戚,俗话也說“远亲不如近邻”。付卓凝父母离开中国的這半年時間裡,付卓凝和陆止的关系陡然升温。
那半年時間,陆止每天骑车十分钟到隔壁坛中接付卓凝回家,倘若付卓凝身体不适住院,他便每天不厌其烦地三点一线生活。
沒有刻意隐瞒父母,也沒有高调宣布這段恋情。
总之,他们两的相恋在旁人看来是必然结果,但是谁也沒有想到這段感情结束的也那样快。
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付卓凝因为连续几天的高烧再次住院,陆止那段時間忙到飞起,却還是有空就尽量回家看她一眼。
在赵斯眠看来,這两人一個比一個陷得更深。
但他们分手是悄无声息的,也一個比一個更快地跳出了“失恋”的痛苦。
陆止谈起這件事是在他们分手两個月后,那個时候一群人高三生活過得水深火热。
陆止轻描淡写,分手是他提的,原因是付卓凝喜歡上了别人。
那個年纪有浪漫想法的小孩很多,付卓凝喜歡上了坛中的一個超级学霸,写了张近八百字的“情书”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那时她和陆止异地恋。
“情书”被当场抓获,陆止质问她为什么,付卓凝生得一张漂亮脸蛋,表情无辜,她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
陆止那张可以持靓行凶的脸被气到近乎扭曲,他面目稍显狰狞,额角的青筋暴起,张嘴却哑口无言。
他提了分手,付卓凝当时坐在病床上神色坦然地看着他,嘴裡還咬着他那双结满疤痕的手削出来的苹果。
他们分手后一個星期付卓凝被父母接去了英国,坛中的学霸自然沒拿下,她却毫不在乎,潇洒地拍拍屁股远走高飞了。
那個时候陆止人生正得意,分手這件事成为了他往年人生中最无法理解的打击。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也渐渐地忘却了付卓凝带给他的一切感受。
徐思年脸色苍白地听着闻汀讲述這個与她毫无瓜葛的故事,她几乎都能脑补出那段恋爱中陆止的每個表情。
开心的、兴奋的、难過的、恼火的……
徐思年难過到无法呼吸。
不管是什么样的陆止,她都沒有得到過,不管是十几岁還是二十几岁的陆止,都是她不能消解的一個倚丽虚幻的梦。
陆止毫不犹豫抛下她往外走的场景历历在目,如同被割破的玻璃,一块一块瓦解她的理智。
可以是朋友,可以是旁人无法插足的青梅竹马,但不能是前女友。
如果为了付卓凝可以义无反顾,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记得闻汀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打通了陆止的电话。
听筒裡“嘟嘟”两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陆止有些喜出望外:“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徐思年听着這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瞬,她希望从沒有认识過這個人。
她许久沒有出声,陆止敛了些痞意,“徐思年?”
“嗯。”她总会先答声,“在忙嗎?”
“刚忙完。”随即,他又问,“感冒好些了嗎?医生怎么說?”
暴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树杈上传来两声鸟的啼叫,拨云见日,浓烈的太阳破开重云,尖锐的光线勾勒出窗台的倒影。
徐思年听见自己扯着沙哑的嗓音道:“好多了。”她沒头沒尾继续說,“今天天气真好。”
“哈?”陆止怀疑自己听错了,“南城不是在下暴雨嗎?”
徐思年說:“雨停了,出太阳了。”
“那你——”陆止话到一半被截胡。
“陆止。”徐思年柔声念他名字,语气异常的缱绻和缠绵令人动心。
他心口一跳,“嗯。”
徐思年又问:“你在哪呢?”
“你這是查岗来了啊。”他嬉笑一声,“在外头。”
她也不恼他回答敷衍,默了半晌沒說话。
楼下有人找到一块干燥的地面,准备比拼羽毛球,第一個球扣响时,徐思年再次开口。
她温声道:“陆止。”
“嗯。”陆止仍旧耐心回应,眼皮却忽然沒上沒下地狂跳起来,他强压住心裡那股不适的劲儿,等待她继续话语。
“我們分手吧。”
陆止往嘴边递烟的动作突然愣住,他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于是,他问:“徐思年,你說什么?”
徐思年听见他声音那样淡,丝毫听不出难過和惊讶。
她重复道:“陆止,我們结束吧。”
他似乎不敢相信徐思年能說出這句话,也是,在這段感情裡他一直以来都处于主导的一方,她永远附和着他,换做谁,都不会相信那么爱自己的一個人会提“分手”两個字。
他几乎怒到极致,心口的灼痛撕扯他最后的理智,“徐思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不想继续下去了。”一字一句都能扯开一個“血淋淋”的口子,她也只能忍着眼泪继续往下說,“就這样吧。”
陆止太阳穴“突突”地跳,后槽牙差点被硌碎,他哼笑了声:“我就当你病糊涂了,把這话收回去,等我回去跟你好好谈谈。”
徐思年听见那头有人一口京腔喊他過去,于是她借机挂断了电话。
徐思年精神有些恍惚,她仔仔细细翻看着跟陆止的聊天记录。他在影院一走了之、生日当天夺门而出、医院那天沒有接通的电话,這几件事忽然有了必然的联系,那個联系就是付卓凝。
她见证過陆止灿烂的十七岁,见识過他刚能担起架子的二十三岁。
徐思年可耻等待陆止在凌晨十二点之前给她打一通电话,心酸地握着手机耗费每分每秒。
时针走向12,沒有电话。
回忆与现实互相拉扯,徐思年這才意识到,她毫无保留的付出,于是,也一无所有的分手。
血液在血管中渐渐凝固,她点向陆止聊天頁面的手在颤抖。泪是火热的珍珠,在手机屏幕上晕成一圈又一圈。
收住眼泪的那刻,她删掉了陆止所有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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