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场雨
彼时,徐思年正坐在考场裡考语文,她刚给自己的作文收尾,豆大的雨滴就跟不要钱似的砸在玻璃窗上,惹人烦闷。
她放下笔,将冻得发僵的双手缩进袖子裡,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试卷和答题卡。她只能靠语文、数学帮自己拉点分,毕竟英语能差别人近四十分,属实不够看。
女孩低眉顺目,拿起笔又放下,眉头都拧紧了,咬着下唇不知该不该改选项,一道選擇题有三分,够她英语想好久了。
她叹了口气,最终坚持了自己开始的選擇,索性不再检查選擇题,以免浪费時間。
窗外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哗啦啦”的声音不断,教室裡已经有学生开始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忽然,外面刮起了大风,教室那扇木门被大风吹开,寒气直往裡钻,坐在讲台的监考老师被冷的倒吸一口凉气。
徐思年开始庆幸自己坐在教室正中间,不前不后,虽然不比别人暖和,但是至少不用被飘进来的雨吹了一身。
监考老师走過去关门,但是风太大,她的身板根本使不出力,堪堪关上点距离又被风吹开。
徐思年几次起身想過去帮忙,犹豫害怕破坏课堂纪律沒敢走动。
直到老师站在门口,让来個学生帮忙,她才迅速起身。
徐思年走過去才发现,那扇木门由于年久失修,有些破败,门和门窗不吻合,关起来十分吃力。
她用力往外推了推门,呼啸的风从脸颊边擦過,细密的雨丝砸得脸蛋又冷又疼。
就在她和老师毫无办法时,门外突然伸過来一只大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门把手,他高大的身形将风雨挡住大半。
他声音似乎有些打颤,說:“拿把凳子,从裡面把门堵住。”
徐思年连忙跑去后门将多余的凳子搬来,男生一手拉着门把,一手接過矮凳,他手指冰凉,带着湿气,迅速将凳子在门后放好,右手用力一扯,那扇并不规则的门被暴力合上。
還沒等监考老师喊住他,他就隐去了身影。
监考老师扶了扶眼镜,对徐思年表示了感谢并让其回到座位上,她又将讲台上的椅子搬到门边,一個人坐在那裡。
门外的人并沒有走,门外的风雨也并沒有停。
徐思年看见他放在地上的试卷和2b铅笔,试卷甚至已经被雨水浸湿,变得透明,他脚上那双够徐思年吃好几個星期早餐的帆布鞋也被雨打湿,颜色发暗。
這個视角,徐思年刚好能看见他略微狼狈的身影,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门外,手上攥着那张湿漉漉的试卷。
他穿着冬季校服外套,蓝色外套上有一块被沁湿,看起来特别显眼。
陆止少有這种神情,他看着眼前的雨景,在发呆。
沒由来的,徐思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悲哀。
片刻后,徐思年看见他从口袋裡掏出了手机,他又低头用手抹了抹眼睛,转身迈大了步伐,往楼梯口跑。
他头发也被吹湿,整個人被裹在潮湿的水汽裡,手裡的试卷被吹落在积水的地面,那部手机像是救命稻草般被紧紧握在手心。
他会感冒,会生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這样着急。
她希望這一刻可以送他一把伞,如果下午能见到他,希望他依然是笑着的。
上午考试结束,学生依序交卷,徐思年心思早已经飘走。
她从后门口拿清东西便往外走,雨势已经小了一些,也已经不再刮风。
一楼走廊站满了躲雨的学生,一堆又一堆,讨论着刚刚的閱讀,争执着選擇题的选项。
徐思年却一個人站着,孤零零站着,满脑子都是陆止离开时的身影,她看着雨幕,雨滴垂落像是一道珍珠帘,她急于去感同陆止的身受,雨滴溅落在她手背,炸成一朵雨花。
身侧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分在一楼考场的宋知。
“徐思年。”
宋知今天扎着两個麻花辫,娇俏可爱,像是摆在窗台边的洋娃娃。
徐思年扭過头去看她,一边将手背上的雨水胡乱的往外套上一擦,留下一條细小浅淡的痕迹。
待宋知走到跟前跟她說话时,她却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辫子。
宋知表情很是得意,眉毛都隐隐上挑:“好看嗎?我在家裡编了好久。”
徐思年又去捏另一边的麻花,语气透着丝绝望,她說:“宋知,我們两是不是完蛋了,考试前一天不认真复习,在家裡编头发。”
宋知果不其然被噎住,干巴巴的說:“走吧走吧。”
雨下得太大,校门口已经有点堵住,两人只好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的垫着脚龟速前行。
徐思年想了又想,才问:“我刚刚考试的时候,在考场门口,看见他了。”
宋知:“他那么早交卷?”她想了想,又說,“好像也是他的作风。”
徐思年将裤腿又往上扯了扯,垫脚走让她有些气喘,“他好像有事,接了個电话,人就不见了。”
“哎呀,沒事的,他能有什么事。”
或许是宋知宽慰的话有所起效,徐思年不再去想陆止的事情。
她们终于踏出校门,徐思年也就沒再开口。两人穿戴好雨衣,骑上车,行驶在雨幕裡。
這场大雨下了很久,直到徐思年午休起来,雨才小下去,她家小区這一片地势稍低,楼下已经积了一层浅水。
她刚刚午休转醒,手机就收到妈妈发来的语音,足足有三十秒。
“年年,你考试去了嗎?今天外面雨很大哎,你骑车慢点喏,小心一点。有空就送下弟弟哈,辛苦你了。”
语音裡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带着担心,徐思年看了看窗外的雨,而后给妈妈回复信息。
—雨小了点,我刚刚醒,待会就去学校,思铭還在睡,我等会带他一起去。
她掀开棉被,被子裡還窝着一個高铭珍中午快走时充好的热水袋,徐思年趁着最后点热气,迅速穿戴好衣物。
隔壁房间的徐思铭也已经悠悠转醒,刚坐起身,就在喊姐姐。
“干嘛,赶紧起来,下雨不好骑车。”徐思年一面整理着棉被,一面提高音量叫徐思铭起床。
徐思铭从小就亲徐思年,连有喜歡的女孩子都会悄悄告诉徐思年,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姐姐,又黏又烦。
徐思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穿上外套裤子,背着自己的书包站在门口等着姐姐。
徐思年一出来就看见他老老实实站着,脚上穿着姑妈奖励他考年级第三的名牌鞋,从买来就爱惜的不行,就差沒抱着鞋睡了。
“爸爸灌的奶茶你拿了沒?”她见弟弟手上空空,只戴着双手套,便开口问他。
徐思年爸爸虽然工作忙又累,但是总爱捣鼓些“时髦”的东西给她们两姐弟,总要闲下来的时候去刷短视频,学着上面的網络红人做美食。
徐思年中午一回家就看见她弟捧着杯子,刚煮出来的奶茶還冒着热气,喝得一脸享受。
徐思铭說:“我都喝完了,你的那杯是最后一点。”
徐思年一阵无语,她弟最近长身体,体重也飙升,为了克制他的体重,家裡不让他吃太多高热量的东西。
“你少吃甜的,油的,到时候跟我一样长不高。”
她弟又說:“肯定会比你高。”
“你想挨打吧你?”
他不敢再惹徐思年,姐弟差四岁就像差了一個世界,嘘声拎了把伞就下楼等她去了。
徐思年车子并不大,至多只能坐两個人,尤其姐弟两人并不瘦小,结结实实将车垫做了個满。
两姐弟均躲在双人雨衣裡,天寒地冻间,徐思铭脱下自己的手套让徐思年戴上。
下了车,他就跟着同学蹦哒走了,耳朵上還戴着徐思年刚刚取下的耳罩。
女生踩着预备铃进的考场,下午考的文综,两個半小时的時間,答题卡上的字写的有些潦草。
窗外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前后门也不再飘雨,徐思年知道,她等不来那么多巧合,但她只有等。
月考顺利结束,徐思年沒有再见過陆止。
考试一结束,各科老师就抓紧時間给学生讲试卷,对完答案后,她大概算出了自己的成绩,不算差也沒有所突破,這几天她忙得沒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的過,她已经有十天沒见過陆止。
只要她不有所行动,大概永远也见不到那個人。
再次见到陆止是放寒假前半個月的某天,徐思年那天值日,是班上最后一個走的。她在二楼楼梯口撞见的陆止,他在打电话。
她特意放慢了脚步,甚至放轻了脚步声,跟在陆止身后下楼梯。
他对着电话裡說:“好,我训练完再說,你们先去吧,我又不是不认识医院。”
然后,陆止走到阶梯分叉口,他往左,徐思年往右。
第二天,宋知告诉徐思年,陆止家裡有人病重。
宋知,說:“我是从闻汀那裡听来的,你在考场见到他的那天,他爷爷摔跤进医院了。”她又說,“反正他這些天都是断断续续上课,而且,我听說体育生要去集训了。”
徐思年顿了顿,似乎才反应過来:“集训?”
宋知解释道:“嗯,他们一群人好像還要选拔参加省赛,应该過完寒假就走。”
徐思年顿时感觉心裡空落落的,沒由来的难過。
他去哪裡集训?在哪裡住宿?去哪裡比赛?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思绪纷飞,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近段時間来已经克制自己不再去偷偷看他,但是好像根本不管用。
他還沒走,她要拿什么留作念想让自己度過這漫长时日呢?
她什么也沒有,關於陆止,她只有一张又一张纸构成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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