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星夜
苏宁的声音很大,餐厅裡本就很安静，被她這么一闹，餐厅裡的其他食客都纷纷看了過来。
廖雪琪抱着双臂,和苏宁眉来眼去地道：“人家现在有金主，不用再顿顿吃素菜了,别說人均200，就是人均2000人家挽君也吃得起！”
廖雪琪话音一落,其他食客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王挽君身上,原本好奇的眼光裡,多了几分說不出的古怪意味。
廖雪琪本以为王挽君会像两年前一样，畏畏缩缩地低下头,任她欺凌、任她羞辱。
哪知這次，王挽君却是一反常态的淡定，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刀叉，悠闲地靠进沙发裡，她抬头看向廖雪琪，娇艳如花的唇角绽开明媚的笑意：“原来在你那有限的认知裡，女人的钱只有靠着傍金主才能得到——”
她像打量一個货物一样,将廖雪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啧了一声,說道：“那你可得抓紧了,你长得又不漂亮,等過几年年龄再大点，到时候倒贴可都沒金主要你！”
王挽君的嗓门并不大,說起话来轻声细气的，却极具穿透力，餐厅裡本就因为這個角落裡的冲突变得极为安静,此刻她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清晰。
廖雪琪站在那裡，只觉得周围的食客们像是一個個看好戏的观众，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带着嘲弄的意味落在她身上。
耳畔是人们嘈嘈切切的私语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嘲笑。
她长這么大，還沒在大庭广众下如此难堪過。
她涨红着脸，顺手抄過旁边桌上的热咖啡，高举過王挽君的头顶，将咖啡顺着她的头顶淋下来。
滚烫的咖啡，顺着王挽君的脸庞滴滴答答地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白色的连衣裙上。
白嫩的肌肤，被烫成了粉红色，她的眼睑上也還有滚烫的液体，她不敢睁眼，唯恐這滚烫的液体流进眼睛裡。
她咬紧牙关，因为疼痛，她的唇瓣在微微颤抖。
她闭着眼，只觉得满目都是一片泛着腥气的血色，整個世界都在一片迷乱的血色中沉沦。
就好像，两年前的那一天，在学校后门的深巷裡，那片铺天盖地的血红色霞光。
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那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那天的晚霞，红得過于妖冶诡异。
就像拿刀抹過人的脖子，喷了漫天的鲜血。
连看到，都觉得仿佛鼻子中闻到了腥气。
像是被這天色所感染，那天学校后门口的气氛也是說不出的诡异。
学校后门口有一條深巷，虽然巷子的入口就在校门口的位置。
但大多数安分守己的学生们却对這條巷子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那些吊儿郎当、流裡流气的痞子们喜歡在放学后混迹在那裡。
数不清的单挑、群架、群殴、械斗都发生在那條巷子裡。
那日放学后，黎若和同学一起走出校门，就看到校门口那條巷子口围了很多不良少年。
他们一個個长得人高马大，将巷子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有的靠在墙根边闲聊抽烟，在抽烟的间隙還不忘观察周围的动静。
有的手上拿着钢管，手臂上纹着纹身，虎视眈眈地盯住每一個企图靠近巷子的学生，再用眼神把别人吓跑。
“今日這阵仗有些不同寻常，”黎若侧头问向身边的同学：“以往這些人即使要揍人，也不会把整個巷子都封锁了，今天却守了這么多人在外面，今儿揍的人是谁啊？”
黎若以为，今天這么大的阵仗，挨揍的起码是哪個年级的老大，而旁边同学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說来你都想不到，”旁边的同学神秘兮兮地凑近了黎若，像是怕引起那帮不良少年的注意，小声地在黎若耳边說道：“今天被揍的不是别人，是咱们学校的校花王挽君。”
“什么？”黎若只觉得心裡咚地一声，她连忙问道：“为什么要揍挽君？”
“今天廖雪琪不是丢了四百块钱嘛，”同学皱着眉头說道：“据說是王挽君偷的。”
“這不可能！”黎若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周围的其他学生纷纷侧头：“挽君是不会做出這种事情的！”
同学奇怪地看了黎若一眼：“怎么不可能？廖雪琪都亲自从王挽君的书包裡搜出那四百块钱了！”
“你先回去吧，”黎若拍拍同学的肩膀，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條巷子：“我還有些事情，晚点再回去。”
同学仿佛猜到了黎若的想法，好心地提醒道：“我提醒你，這事儿你少管，免得引火烧身。”
黎若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找了個位置，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注视着巷子那边的动静。
直到学校裡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守在巷子口那些混混才提着钢管走到巷子裡面去。
黎若赶忙付了钱，顺着巷子口偷偷溜了进去。
這條巷子，黎若也是第一次进来。
窄小的一條深巷，地上铺着石板，两侧是高高的青砖围墙，围墙那头，高大的黄角树伸出繁茂的枝叶，在冷冽肃杀的寒风中发出刷拉拉的声响，愈发搅得人心神不宁。
墙角边堆着散发着腐臭味的垃圾，蝇虫绕着這堆被人丢弃的垃圾发出狂欢的嘶吼。
青白色的砖墙上，东一横西一划地遍布着干涸的血迹。
墙面上的斑驳血迹，被日升月落地风化，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变成一道道褐色的痕迹。
像是锈蚀掉的铁锈，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黎若躲在巷子拐角处，往那边看去。
正看到一群人围在墙根边对着一個倒在地上的瘦弱身影拳打脚踢。
倒在地上被揍的人，不用看，黎若都知道是谁。
那群围殴王挽君的人裡，有男有女，有初中部的，也有社会青年。
打人的招数完全沒把地上的王挽君当個女人，根本是按照男人的打架方式在往死裡打！
而廖雪琪就坐在旁边的一個油桶上，面含微笑看着倒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人欺凌的王挽君。
她的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袅袅的烟雾升腾而起，在血蒙蒙的天上，留下一抹脏兮兮的灰。
黎若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疼，可是王挽君却很倔强，一声微弱的痛呼都沒有，巷子裡只有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声。
打了不知多久，這群人仿佛是打累了，這才终于散开，或坐在廖雪琪身边，或靠着墙根休息。
那一直被围在中间的人，這时候才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趴在地上，已经完全不成人形，整张脸埋在地上，凌乱的校服上布满了脚印和血迹。
廖雪琪一把摁灭了手裡的烟，从油桶上跳下来，慢條斯理地走到王挽君旁边，弯下腰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王挽君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头发被汗水濡湿胡乱地贴在额前，脸上也是红一块青一块的，混着血污，像是一块发肿的猪肉。
她艰难地将肿成球的眼睛睁开一條缝看向了廖雪琪，歪到一边去的嘴随着胸脯的起伏在喘气。
廖雪琪逼视着她：“說，钱是不是你拿的？”
王挽君浑身一颤，她瘦小的身体像是一只破娃娃，被廖雪琪提在手中，整個都抖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喉咙裡咳出一口血。
“不是！”
声音坚定，带着那么点不屈不挠的劲儿。
廖雪琪沒想到，王挽君都這样了，還有力气挣扎，眼看太阳都落下去了，這样下去不知道還得耽误她多少時間，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将王挽君扇得跌倒在地上。
廖雪琪看着手上血糊糊的一片，只觉得恶心，她嫌弃地拿出纸巾擦了手，将纸巾随手揉成一团扔在了王挽君身上。
旁边的苏宁看不下去了，她对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出言提醒道：“你就认了吧，大家都在你的书包裡找到钱了，再這样耗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此时却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她浑身一颤，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
“好，”廖雪琪双手抱胸，气笑了：“那你倒說說看，你书包裡那四百块钱是哪儿来的？”
“那是我自己的钱！”
就在不久前，王挽君的妈妈被查出来患了病，具体是什么病，王挽君也不是很懂。
她只知道，妈妈這次病得很严重，如果不能及时进行手术的话，就会永远离开她了。
而妈妈的病，让她们本就拮据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攒钱给妈妈治病，外婆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邻居亲友，到后面，别人一接到她们家的电话，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外婆无法，虽然已经那么大的年纪了，却不得不去给人洗衣服、在外面捡破烂凑钱。
可那些钱对于妈妈的医药费而言，根本是杯水车薪。
王挽君原本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各只吃一份两块钱的素菜，這下为了给妈妈省医药费，更是直接把每天的饭减少到了中午的一餐。
又加上放学后捡废品、做兼职，零零碎碎攒到了四百块钱。
谁知道，好巧不巧，今天廖雪琪刚好就丢了四百块钱。
這下，她百口莫辩，但這是她辛辛苦苦给妈妈攒下的救命钱，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出去，也不可能认這個罪！
廖雪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說道：“王挽君，我知道你家裡穷，急需用钱，這四百块钱呢，虽然說少不算少，說多也不算多，這样，你要是诚心认了這個错，我就当這四百块钱送你了，也不要你赔了，這样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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