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然而這欢乐并沒有维持太久。因为不久之后圣光城遇到了一個大問題，他们赖以生存的圣水河忽然濒临枯竭。
圣水河穿城而過，是圣光城最主要的灌溉与饮水来源，圣水河一旦枯竭，圣光城中的人民将难以生存。
罗伊看着各地发来的公文，觉得這情况十分古怪。
他们生活的這片土地气候温和，近几年来也并沒有遭遇大旱，不应该遇到河流枯竭的状况。更何况，圣水河的水量是突然减小的。
罗伊觉得是河的上游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去侦察的骑士带回来了一個不幸的消息，驗證了罗伊的猜想。
圣水河并沒有干涸，水量突然减少是因为河的上游在经過一片峡谷时被几块巨石堵住了，逼得圣水河改了道。
而那几块巨石显然不是峡谷偶然坠下的落石，而是被搬到那裡的。因为侦察骑士在附近发现了龙的踪迹。
对于圣光城来說，龙是一种凶残而狡猾的生物，他们不仅体型庞大，攻击力强，還善于使用诡计。
這些年来，它们意识到圣光城出了某种問題，所以不停在附近侵扰，以此试探。罗伊一直沒有组织反击，更加深了他们的怀疑。然而几百年来在圣光城這裡吃的亏让它们不敢贸然发动战争，所以它们开始想方设法地找麻烦，测试圣光城的反应。
這一次，它们拦截了圣光城最重要的水源。
罗伊整理着圣光城的地形图，吩咐侍从：“請替我将鲁尔勋爵找来。”
鲁尔伯爵到来时，罗伊正在一幅地圖上专心致志地写写画画。
鲁尔伯爵敲了敲门：“陛下。”
罗伊下意识站起身来迎接，看到鲁尔伯爵惊讶的目光，才意识到不妥，又坐了回去，笑了笑：“我时常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個小孩子了。”
罗伊出生时，鲁尔伯爵就是他祖父的侍从官，鲁尔伯爵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他童年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将鲁尔伯爵当作长者，哪怕君主当了這么多年，有时一恍惚又会忘了如今的身份差异。
鲁尔伯爵不愿让君主尴尬，把话头岔开：“陛下找我有事？”
罗伊点点头，将地圖推到鲁尔面前：“勋爵应该已经听說了圣水河突然枯竭的原因。那么，我們现在面临一個問題。我們必须让圣水河的水流恢复，但移开巨石势必导致上游积聚的大量河水冲到圣光城中，這很可能会引发洪灾。”
鲁尔伯爵看着那张地圖：“陛下的想法是？”
鲁尔伯爵名义上是王室侍从官，实际上更像是罗伊的导师。罗伊继位时還不到十三岁，很多事情都是鲁尔伯爵凭着几十年的丰富经验手把手教给他的。自从君王成年后，他就尽力让自己从一個教授者的角色转变成一個引导者。遇到事情，他不再告诉君王应该怎样处理，而是引导罗伊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后一点点帮着他完善。
罗伊指着地圖：“圣水河流进圣光城之前要经過一处大坝河一個蓄水池，那是我們的先人为了调节水量建造的。我們需要立刻派人加固圣水河上游的水坝，加深蓄水池。”
鲁尔伯爵欣慰地点点头：“陛下的想法很好。”虽然很多贵族对罗伊有着這样那样的不满，在鲁尔伯爵看来，他们的君王除了软弱了些，和由于過于天真偶尔会冒出几個异想天开的想法，其余時間都算得上是個合格的君王。至于這两個缺点，他愿意相信君王還年轻，還有很多学习和改变的机会。当然他也时常感到不安，因为這两個缺点对于君主和现在的圣光城来說非常致命。
罗伊紧接着又說：“但是现在上游山谷中聚集的水量很可能已经超出了大坝和蓄水池所能负载的水量。上游泄水的时候大概会在极短的時間内漫過河堤，灌满蓄水池，然后直接冲到下游。”罗伊指着地圖上的圣光城继续說道：“圣水河下游南岸地势低洼，洪水如果漫過河岸，就会在這裡造成洪涝灾害，這裡是下城的居民区，一旦受灾会造成很多人流离失所。按照以往的规律，水灾之后很可能会出现瘟疫，那么将有更大的一片区域受到波及。”
“陛下想的很周全。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罗伊顿了顿，将手指往旁边一移：“在洪水到达下城区之前，会经過一片空旷的农田和猎场，如果在這裡将河岸挖开一個缺口泄洪，最多会损失一些庄稼和牲畜，比直接淹沒下游要好许多。”
鲁尔伯爵明白了罗伊刚才的犹豫。這片地是奥威尔伯爵的，要在這裡泄洪，他恐怕不会答应。
罗伊抬头看向鲁尔伯爵：“勋爵，您觉得我可以和奥威尔伯爵谈谈嗎？”
鲁尔伯爵恭敬地說：“陛下可以试试。”
秉承着君臣有别的理念，鲁尔伯爵通常不会否定罗伊的提议，只有在他的想法太過出格时才会委婉地表示不赞同。当然這样的时刻也非常罕见，他大多时候都在想补救措施，将罗伊過失所产生的损失减到最小。
于是罗伊又问道：“您会帮助我嗎？”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
罗伊闻言似乎安心了许多，他微微笑了笑：“那么将奥威尔伯爵請来吧。”
罗伊将与鲁尔伯爵的分析重复了一遍，奥威尔伯爵听得眉头紧蹙：“陛下如果担心水灾，可以将人提前迁走，为什么要毁坏农田和猎场？”
“然而迁走的人如何安置呢？”
“那就是他们的問題了。洪水是天灾，遇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面对奥威尔伯爵的理直气壮，罗伊似乎有点退缩的意思，他看了身边的鲁尔伯爵一眼，似乎又找到点信心：“這次洪水并不是天灾。”
“是那些恶龙搞的鬼，所以我們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对付那些恶龙，而不是纠结被洪水赶走的几個贫民，不是嗎，陛下？”
罗伊垂下眼，小声辩驳道：“可是那些人在您的领地上，是您的子民。”
“那么我有权对他们进行处置。那不過是些外城的贫民而已，何必为他们花费那么多心思？”
罗伊想了想，又道：“但是如果這次洪水引发了疫情，很可能会波及内城。”
“您也說這只是可能，不是嗎？疫情不一定会发生，更不一定会波及内城。”
“作为圣光城的君主，我需要为我的子民考虑，我不希望将他们置于危险艰难的境地中。”罗伊的声音太低，让這句话缺乏应有的气势。
“如果陛下不愿让人们处于危险之中，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好如何对付那些恶龙。即使這次河道被疏通，它们可以故技重施。”
罗伊向鲁尔伯爵投去求助的目光。
于是鲁尔伯爵說道：“這的确是陛下正在考虑的問題。然而同时，陛下也需要考虑如何应对這次洪水和可能发生的瘟疫。”
“可是在我田地和猎场裡工作的人们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不是也应该为他们考虑嗎？”
這些人都是雇佣工，只要领主不克扣他们的佣金，理论上他们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损失是领主的。
罗伊明白，奥威尔伯爵其实就是不想承担這些损失。他想了想，說道：“如果您的土地遭受了洪水侵袭，按理說就应该免除今年的税赋。此外，王室愿意补偿這次洪水给您的农田与猎场造成的损失。”
鲁尔伯爵闻言有点意外，问道：“陛下，這笔钱从哪裡出呢？”
“从王宫的修缮费用和我的各项花销裡出吧。”罗伊默默计算了一下：“加上免除的税赋，也许足够弥补损失。不够的话，少的部分可以从我的私人金库裡面补。”
鲁尔伯爵看了奥威尔伯爵一眼，希望他能主动提出免除税赋就足够，然而他似乎沒有明白鲁尔伯爵的意思，沒有开口。毕竟罗伊用私人金库填补国库空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由于司空见惯，大家都沒了最初惊讶的感觉。
经過這一番讨价還价，最终罗伊承担了所有损失，這样一来，奥威尔伯爵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目送奥威尔伯爵离开，鲁尔伯爵說道：“免除税赋已经很仁慈了，陛下其实不用承担這部分损失的。”
罗伊对這种事情并不介意，与历届君王比起来，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也沒有任何奢华的嗜好。唯一一点，大概就是有点挑食。然而只是对口味挑剔而已，并不要求什么珍稀的食材。因为对這种事情不在意，话就說得十分轻易，听鲁尔伯爵這样說，罗伊抬起头：“我做错什么了嗎？”
“沒有，陛下十分仁慈。”
鲁尔伯爵时常觉得，他们的陛下有些過于悲天悯人了。這些悲天悯人的心思，让他无法专注于更重要的事情。其实奥威尔伯爵的看法有一点他是赞同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对付那些恶龙，至于可能被洪水波及的贫民，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不值得君王操心。
每当這种时候，鲁尔伯爵都会觉得有些遗憾。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当一個君主，特别是這种强敌环伺的时节，然而命运偏偏让王冠落在了他头上。
放在他人身上值得称颂的美好品格，在君王身上，也许就是他最大的過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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