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這件事罗伊毫无办法,他沒有能力逼迫费裡曼做任何事,他能做的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這個态度显然让贵族十分愤慨,接连几天,罗伊的书房就沒有断過访客。罗伊不能表现得太過强硬,大多时候都在聆听贵族的抱怨与指责,在他们怒火中烧的时候甚至還会为自己的有欠考虑而道歉。
几天闹下来,罗伊焦头烂额,贵族们却也沒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如果是一個强势的君王,逼得他后退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也是施压成功的标志。然而向罗伊這样软弱的君主,你进他就退,看似贵族们占据了舆论上的优势,却觉得所有重拳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憋屈的很。
贵族们感受到威胁,想借着這件事把费裡曼赶回外城,却又抓不到他实质上的把柄,所有指控都被罗伊软绵绵地搪塞過去了。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瞭望台的号角再次吹响。
恶龙再次来袭。
這次战争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以往和恶龙作战之后,通常都会有一段時間的和平时期,即便這次恶龙撤退的如此莫名其妙,圣光城也沒有料到它们会這么快卷土重来。
军心不稳,准备不足,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苦战。
罗伊赶到的时候先锋部队已经被而恶龙残杀得差不多了,驭龙骑士营的大部队一到达战场,就立刻投入战斗。
百裡荒原上回荡着战马的嘶鸣,骑士的怒吼,刀剑撞击龙鳞的铿锵之声。
骑士,为荣誉而生,为荣誉而战,再强大的敌人也不能使他们退却。
伴随着战马的长嘶,一個穿着板甲的骑士手握一柄重剑,驱马向恶龙冲刺。他骑术精湛,左突右冲,任恶龙吐出的火球在身后炸开。
伴随着一声金石之声,骑士的重剑刺到了巨龙身上。重剑撞在龙鳞上,火花四溅。巨龙吃痛,煽动翅膀,将骑士连人带马打翻在地。
再英勇的冲锋,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都是杯水车薪。
骑士们還在发动着一波波的冲锋,却不能撼动恶龙分毫。
罗伊的目光扫過战场,搜寻着费裡曼的身影。他和他的部下随着罗伊的护卫军留在后方,冷眼旁观。
罗伊猜得到他此刻不肯出手的原因。费裡曼沒有說谎,沒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他需要合适的时机来证明他的价值,以换取更好的交换條件。然而這個承诺罗伊现在不能给,时机還不成熟。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推进投石器,让骑士们撤回来。”罗伊对身边的侍卫长命令道。
战场上吹起了低沉的号角,是撤军的信号。与此同时,数十個重型投石器从后方被推了出来,投石器的车轮滚滚向前,发出隆隆的声响。
上次作战,罗伊调用了数十個投石器到战场,投石器笨重而行动缓慢,赶到的时候,战争已经以莫名其妙的形式结束了,他便将投石器留在了外城的警戒线内。
這次刚发现敌情,他便下令将這些投石器调到了战场,這些笨重的家伙此时终于抵达战场待命。
骑士们策马带着一路烟尘向圣光城的方向飞奔回来,与此同时,无数炮弹向恶龙投掷過去。荒原上顿时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恶龙尖锐的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痛,不少陷在战场裡无法撤回的骑士也被炸得血肉横飞。
這是非常残忍的打法,但计算起来伤亡最小。如果任這些骑士陷在這裡跟恶龙苦战,那么他们的大部分都无法生還,如果恶龙不肯离去,圣光城仍必须源源不断向這裡输送战士。
這些炮弹杀不死恶龙,但其威力足够让他们忌惮。十多年前,罗伊的哥哥就是用這种方式震慑住恶龙,换来了十来年的和平。然而這次能换来多久的和平罗伊并沒有把握。一来恶龙越来越频繁的侵袭是以往从来沒有過的情况,這代表它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圣光城的衰落,這样就沒有那么容易唬住它们了。二来十多年前那场战争几乎掏空了圣光城的弹药库,由于那次战争巨大的损耗,国库出现了严重赤字,這些年罗伊拆东墙补西墙,仍是常常入不敷出,自然沒有那么多财力去制作炮弹。如今罗伊拿不出当年那么大的阵势去震慑恶龙。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随着炮弹在战场上不断炸裂,恶龙的尖叫声变得惊慌。罗伊抬手,示意统一换上流星炮弹,投掷手准备就绪。罗伊手掌向下一落,数十枚带着利刺的流星炮弹向巨龙飞去,随着一片炸裂的轰鸣,战场上尖叫四起。
能撤回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這时才上流星炮弹,是战术,也是罗伊最后的仁慈。
滚滚烟尘中,那几十只巨龙挣扎着,扑扇起翅膀,随着一阵痛苦的哀嚎,巨龙腾空,向着远方飞去。
圣光城再一次从巨龙的利爪下生存下来,战场上却沒有多少喜悦的气氛。這样的消耗战打不了几次,沒有人觉得這是一场胜利。
罗伊将目光从血腥的战场上收回来,发觉费裡曼正在看他。那目光有点意味深长。罗伊沒有理会他,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向圣光城的方向走去。
這一场战争损耗巨大,让罗伊陷入了财政危机之中。处理完战争的善后事宜,罗伊就下令召集了临时议会。自从罗伊继位以来,還是第一次行使召集临时议会的权力,贵族们纷纷猜测他究竟要做什么。
会议厅裡,贵族们在窃窃私语,罗伊在鲁尔伯爵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厅裡的议论声渐渐消失,归于安静。
罗伊落座,坐在他下首的鲁尔伯爵作为议会主持率先开口:“陛下這次召集议会,是为了讨论税收問題。”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围的贵族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坐在桌前的几個大贵族不便表现得太明显,只是互相使了個眼色。
见了這反应,罗伊就知道今天是场硬仗,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柔,以至于外围的贵族在议论声中很多都沒有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是谁嘘了一声,才渐渐静了下来。
“诸位应该可以猜到,最近战事频繁,急需扩充军队,然而這笔费用国库一时难以负担。今天請各位前来,就是要商讨此事。”
按照以往的惯例,战争时期,君王可以要求贵族缴纳非常规税以负担战争需要。這在君主强势的时候相对容易,然而罗伊的权威原本就有限,加上在战争中一直陷入被动,底气不足,想要开口要钱难上加难。因此他沒有一开局就提出自己的方案,他要先看一看那些贵族的态度。
从自己口袋裡出钱這种事,贵族自然是很反感,然而他们也知道君主這是无奈之举。罗伊从他哥哥那裡接手的,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說都是個烂摊子,财政赤字,弹药耗尽,加上战争不利导致的军心涣散,想在這种情况下扩充军队,那花销就不仅仅是配备装备那么简单了,還有训练的耗费以及奖惩制度的实行都需要经费支持。
贵族与君主的关系向来微妙,他们不会任由自己的君主陷入绝境,却也不会全力支持。于是坎贝尔公爵带头說道:“保卫圣光城是我們共同的责任,扩充军队的事,相信在座诸位都愿意替陛下分忧。”
罗伊知道,他這一番话沒提具体方案,也沒提军队来源,有意将一部分扩充军队的权力保留在贵族之间。他装作误会了坎贝尔公爵的意思,說道:“感谢您与在座诸位的支持,诸位的慷慨之举,将永留圣光城史册。我代表王室郑重表态,王室尊重各位的私有财产,因此不想通過协助金等名目来向各位无节制的征税。”
罗伊的话說到這裡,贵族开始放松下来,他這样表态便是不敢得罪贵族的意思。贵族早知道這一代的君主性子软弱,听他這样說,就觉得他一定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然而贵族们猜错了,罗伊顿了顿,继续說道:“我最近翻阅了近百年的税收记录,感觉现行的土地税太過陈腐,加上土地时常出现变动,征收起来十分麻烦。”
贵族听到這裡,犯起了嘀咕。所谓土地税,是贵族根据土地价值向王室缴纳的税。而至于土地价值,却来自贵族的估值。最早的估值方法自然和收入有关,然而随着王权渐渐衰落,這個数字就沒有随着生产力的增加和通货膨胀更新過,现在的估值普遍远远低于土地产值,就這样,還有不少贵族假借天灾等各种名义向王室申請减免税赋。
贵族明白,罗伊說的問題的确存在,然而他這样說到底是要做什么?
罗伊沒有让贵族等太久,继续說道:“因此我提议将土地税改为收入税,仍然按照十分之一的税率,从今年开始实行。”
這话一出,贵族们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土地税按照估值正常实行,其实新税法跟旧税法沒有太大的差别,然而由于种种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原因,這一改革会让他们要交的税增加不少。然而既然這些原因不能拿到明面上,贵族就不能用這些理由来反对,他们需要想别的說辞。
阿尔塞伯爵开口道:“对于新税法如何执行,陛下是如何设想的?新法下的税金如何计算?”
“届时会有税收官与各位核对。”
坎贝尔公爵闻言皱起眉头:“陛下的意思是要過问我們领地的财政?”
从阿尔塞伯爵开口时,罗伊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此刻听坎贝尔公爵如此直白地点出来,连忙答道:“诸位领地的财政权自然在诸位手中,税收官只是核实账本,保证税收的真实合理。如果诸位觉得這种方式欠妥,那么怎样改动算是合理?”
這些贵族对王室插手他们领地的事务本能反感,然而当問題抛回来才发现,這件事的确沒有一個很好的解决方案。他们不愿接受,又提不出合理的方案,只能選擇缄默,让场面陷入僵局。
罗伊见贵族们陷入沉默,知道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又說道:“我今天提出這個方案也是无奈之举。今年因为支付洪水的补偿金,王室才发现往年的账目多多少少存在着問題,這些陈年旧账实在很难理清,王室也不会再追究,然而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再出现,税收的算法需要改革。”
虽然洪水补偿金只涉及奥威尔伯爵的领地,但往年账目有問題的远远不止他一人,贵族们听罗伊這样說,知道他是在表态,愿意用往年吃的那些亏来换取贵族们此刻的支持。
君主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然而人在占便宜這种事上是贪得无厌的,免除往年那些烂账并不能打动贵族们,让他们愿意牺牲未来的利益。但听罗伊提到往年的那些账,也沒有人愿意引火烧身站出来反对他的提议。
罗伊见无人表态,只好說道:“如果各位沒有疑义,那就投票表决吧。”
议会讨论的权力限制在王室和几大贵族家族中,但投票表决权却是参会的所有小贵族都有的。然而這些小贵族基本都是大贵族的附属,因此大贵族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小贵族的選擇。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显然大多数人不愿支持,却也不愿做第一個站出来反对君主提议的人。
在漫长的沉默中,加登伯爵忽然站起身来:“我同意。”他看向在场的贵族,振声道:“和恶龙作战,保卫圣光城,在座的各位连同我在内人人有责。我不仅要同意這次改革,還愿意代表加登郡向王室捐助五百金币用以巩固城防。”
在场几個大贵族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们知道加登伯爵在两天前接受過罗伊的召见。
加登伯爵在這些质疑的目光中不为所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然而他的思绪被拉回了两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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