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過非错 作者:未知 结果即将呼之欲出了,安嘉璐从解冰那裡得到了個小道消息,据她和同室的密友說,這次的选拔规格相当高,是由省厅一次厅长办公会议上决定的,消息的来源是武建宁,他爸就在省厅秘书处,這個并沒有列入保密机要的事省厅不少人都知道,据說已经有人在幕后使劲了。 原因嘛,对于官宦之家的子女都清楚其中的流程,只要进入到這個行列,用不了三年五年稍稍出头,之后的仕途便会一帆风顺。省厅這类管理机关可不像县市公安局、派出所,入籍是片警,到退休时還是片警。 這股风在射击结束后就刮起来了,不少家在省城的学员往家裡打着电话,报着测试成绩,用不着开口,家裡人知道怎么使劲。此事的后果是王岚校长不得已直接关机、训导处的江主任也不堪其扰,不過不敢关机,全把话头引到许平秋身上了。毕竟最终的决定权還是這位钦差大员手裡。 “我都接了三十四個电话了,全是打听招聘的事,我說省厅這泄密也太严重了,直接打我老婆手机上了。” 许平秋午后从招待所出来,气不自胜地对同行的史科长道,史科长笑了笑,表示爱莫能助了。他劝道:“所以呀,得尽快不尽慢,结果不出来,這种情况就不会消失。” “不急。”许平秋整整衣服,意外地道了句:“让他们急急吧,都把大少爷、姑奶奶往警队送,也不考虑考虑我的难处,有地方供着嗎?” “那许处,您觉得能挡得住嗎?”史科长轻飘飘地问了句,這下子让许平秋皱了皱眉头,知道他保密手机号的,能打进电话来的,战友、同事、亲戚都有,而且不缺上级领导,省厅光在职在正副厅一级领导就四五位,像他這号小处长,也就唬唬学员,真放那個环境,可就显不出来了。 “挡不住。咱這個礼仪之邦,最厉害的就是关系、人情,我要真给身边人都拉一张黑脸,以后甭想混了。”许平秋无奈地道。 “那就有难度了。”史科长道。 “什么难度?”许平秋问。 “不得不空出一些位置,不得不把些好苗子扔到市县下面,等過上几年,棱角磨圆了,就泯然众人矣了。這個取舍之间的难度很大。”史科长笑道。 “這对我沒有难度。”许平秋道,像是胸成成竹一般,直摆手道着:“一期名单你来定。” “啊?怎么是我?”史科长吓了一跳。 “我顶多看個人,你能看到人心,你不定谁定?尽快定一下,陈副厅长等着结果呢……我找老江聊聊。”许平秋拍拍史科长的肩膀,把挑子轻飘飘地扔给他了,果真是有难度,惊得史科长原地愣着,不知道這又是那一出。 走了不远回头瞥了眼,许平秋做了個赶紧办的气势,不過再回头时候,他脸上挂上了戏谑的笑容。 名单在心裡已经定了,只是還需要一個小小的求证而已,他拔着电话找着训导处的江晓原,敢情他這位老同学還在学校,信步进了办公楼,敲响主任室门时,江晓原亲自开得门,好不热情地把许平秋請进了办公室。落坐倒茶的功夫,江主任的第一句也在问着:“许处,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你也关心结果?”许平秋笑着问。 “废话不是,我的学生我能不关心嗎?有不少家长都问到我這儿来了。”江晓原沏好茶,给许平秋放在身前,他不抽烟,不過办公室有备,给许平秋递了支,這位老同学可不客气,一看是软中华,直接全部塞兜裡了,江晓原哑然失笑了,许平秋却是解释着厅长才抽這玩意,在单位,级别不到,都不好意思抽。 這一扯,又把中心给绕走了,江主任再要开口,又发现老同学眼光闪烁着,像有什么事,他异样地问着:“许处?你好像有什么事啊?” “对,有事,還不就是招聘的事,這不找你商量来了嗎?” “找我商量?不对吧?” “甭给我打花枪,我呆這几天,你一直旁敲侧击问着警种什么的,是不是想塞個人什么的?” “那個,那有的事,我就问问……” “真沒有?” “真沒有。” “那我秉公办事了啊,别說我不给你面子。” 许平秋脸一拉,一副按章办事的表情,拉着手包拉链的时候,江晓原一下子急了,赶紧地凑上来道着:“别别,老同学……你听我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尹家裡托我打听,老尹在厅财务上,免不了要打交道不是?還有就是小武家裡,他父亲是王副厅的秘书。” “哦……那你不早說。”许平秋瞪了眼,好不生气地道。 “沒有他们俩?”江晓原惊了下。 “沒有。”许平秋一摇头,诈道。一诈把江晓原听得好不失落,這可要坏事了,却不料许平秋又是谑谑一笑续道:“那你求我两句,我把他们两人名填上不就行了。” 江晓原一愣,一点头,突然发现了许平秋表情中的怪异,他气结地指着许平秋道着:“我說老同学,你不能把我也当嫌疑人调戏吧?說好了,這两個名字无论如何得在名单上,要不我回头不认你這個同学了。” “呵呵……好,沒問題。”许平秋拍拍手包道着,條件对條件了,直道着:“我帮你,你帮我……有件事你得给我說清楚。” “审我?那你问吧。”江晓原看许平秋這么严肃,笑着道。 “這几個人的情况给我說說……不是我說你啊,你给我提供的履历太苍白了,是不是快毕业了,把他们平时的毛病都抹了?”许平秋說着,从手包裡扔了一摞名单来,江晓原翻了翻,脸有点绿了,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余罪、严德标、豆晓波、张猛、熊剑飞……几乎不用看完,他就能推理到后面那几位,那是一個小团体。 不過作为他们的领路人,江晓原几乎是下意识地搪塞上了:“许处,至于追究這么清嘛,也就点喝酒滋事,有时候打打闹闹,他们相互间還打過呢……再說了,孩子在這儿上学也不容易,总不能临了了,给人档案装個处分回去吧?咱们学校一般就是能過去,只要不是涉嫌违法犯罪的事,都過去就得了……” 這位老同学当年是学校时候就是個老好人,這么多年也沒什么变化,顶多是位置高了点,心性坦了点,說不定好处也多了点,许平秋审视着他這位同学,他笑了笑,又掏出個微型摄像机来,刑侦的装备,递上来說道:“那你看看,這個算不算违法犯罪。” 江主任狐疑地接到手裡,摁着播放,画面一出来,惊动得眼睛往外凸,過程一出来,吓得他手哆嗦了几下子,沒看完就摁了暂停,然后直勾勾地瞪着许平秋,半晌才憋了句:“什么意思?” 他知道厉害,這种事說小就小,就是些小屁事胡闹;可說大也大,真是冠上一個“警校学员群殴体工大学生”,那追责恐怕就不是小問題了。 许平秋看把老同学一下子吓成了這样,他笑了,笑着伸手要dv,江晓原不给,许平秋笑了笑道着:“不给就送给你了啊,看样你态度实在恶劣,我就不和你谈了。” “等等……”江晓原拦住作势起身的许平秋,硬摁到了沙发上,此时不管他是不是许处长了,火急火燎地问着:“你给我說清楚啊,這裡好歹也是你的母校,不能变着法给你的母校抹黑吧?這录像要是传出去還了得?你還嫌现在警察的名声不够臭啊,怎么着?自毁长城?” “哎哟,這话就不对了,你的学生打群架,怎么成我给母校抹黑了?”许平秋反问道,這一问把江晓原将住了,他一语结,马上苦着脸又换口吻了,哀求着道:“许处长,老许呀,你就不看老同学面子,可你总得念着老校长的面子吧?王岚校长当时沒少照顾你吧?你当年带头和太钢的打架,带头偷老乡的玉米被人追到学校,那回不是老校长保下你了,要沒他,能有你今天呀?” “哟哟哟……那年的陈谷子烂芝麻又给刨出来了,咱就事說事啊。”许平秋瞪着眼,有点糗相了。江主任劝道着:“就事說事也算什么事嘛,那届能沒几個打打闹闹的,一群大后生,纪律這么严、训练這么苦,能沒個发泄的途径嘛,别說我們学员,就你手下的刑警,打人能少了嗎?” “差别在于,你說這话是空口无凭,我說呢,就是证据确凿了。”许平秋淡淡地挡回去了。這时候真把江主任给刺激坏了,一梗脖子,dv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好,既然你非捅,随便,大不多把這一群查出来,全部记大過,带头的开除。想捅捅呗,就說你省厅這位大处长,闲得手痒了,抓了一群警校的学员以正警容警纪……請吧,自便啊。” 态度這回才是真恶劣了,這倒把许平秋将住了,许平秋又笑了笑道:“你看你這人,护短都护到這份上了,這是你不念同学這情啊,我可是念旧情了,要不就不会只拿给你观摩观摩了。” 咦?這话好像也对,看许平秋嘻皮笑脸沒個正形,江主任又是异样地看着,不過沒给他好脸色,欠了欠身子,许平秋指指dv道:“多少案子悬着呢,你真以为我对這些打架斗殴的烂事真有兴趣?” “那你這是?”江主任道,不解了。 “了解了解真实情况嘛,你们给的学生资料啊,实在反映不出真实情况来。這样吧,這事你们自己严肃处理,我不参与,不過我有件事,得你帮個忙,别担心,我不讹你,帮我個忙,等于也是帮你自己。”许平秋笑着道,那神秘的样子让江晓原处长更异样了,毫无意外,为了全校的荣誉江主任马上妥协了,凑在许平秋身边听着具体這個“帮忙”的经過。 听完了,脸上好一阵不自然的表情,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看来這個忙,不怎么好帮…… …………………………… …………………………… 结果出来不出来,对于很多不抱此幻想的人沒有什么影响,余罪就属于這一类,快天黑的时候,他出现在离警校不远的一家天赐福米线的饭店门,到了门口就有人迎出来了,是周文涓,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进了饭店。 中午射击考核完后约的余罪,约余罪的时候期期艾艾好半天才把话說出来,坐到一起的时候,那份不自然又来了,周文涓嘴唇翕合,不知道怎么問題,半天蹦了句:“你…你吃了么?” 余罪噗声笑喷了,摇摇头:“沒吃,就等着你請呢?” 周文涓立时省得說错了,不好意思了,余罪干脆当家了,喊着服务员,要了两份米线,两個卤蛋,再加一碟小凉菜,点好了再看周文涓,她像进考场一样,正襟危坐着,就差双手背在背后了,不用說,這位农村来的同学,一学期都下不得几回街,天天窝在学校裡,除了大食堂怕是還沒怎么进過饭店,最起码沒有和男生一起进過,余罪不忍逗她,小声道着:“来饭店吃饭要显得自然点,不能跟上专业课一样,盯梢一样看人啊。” 周文涓笑了笑,点点头,不過還是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說话,或者不知道该說什么,出于感谢邀了余罪,其实還生怕他嫌這地方不够档次。看余罪這么自然,她倒慢慢放下拘束了。 大店的排场,小店的味道,這地方的味道着实不错,大碗的米线漂着绿油油的青菜,清亮的汤色一挹一勺又辣又鲜,半碗下去已经是额头见汗,吃着的时候余罪看默然不语的周文涓,随意问着:“文涓,不是以前都克服這個毛病了?怎么今天上午又犯了。” “我……我也不知道。”周文涓困惑地摇摇头。有点糗。 虽然不說,不過余罪心裡能揣摩個七七八八,许是对這事太過重视了,一重视就紧张,一紧张就昏厥,以前都笑话周文涓穿得老土,除了学员装就是上個世纪的碎花布衣服,不過后来大家知道這位女学员假期不回家打工赚学费的事后,沒人笑话她了。可這一次,处处要强的周文涓要栽在天生的缺陷上了,余罪斟酌着,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句,随意地找着话题道: “你想留在省城?” “嗯,想,我們老家在平陆,那儿也沒什么出路,要是回老家肯定分配不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文涓道着,眼睛裡闪過一丝迷茫,又埋头吃着米线,半晌她想起来了,說了句谢谢,抬头时,却发现余罪直勾勾看着她,一下子让她心裡一紧张,脸蛋一下子红了個通透。 “别客气啊,我最怕人跟我客气……你也别灰心,說不定有机会的。”余罪道着,這话连他也觉得太假,总不能指望省厅选精英,选走個晕枪的女生吧? 周文涓自己心裡也知道,她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知道可能性太小,不過却是异样地问着:“那你……为什么沒有参加?有地方去了?” “我属于歷史不太清白的,万一审查的太严格,别去不了還惹一身笑话,再說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咱们這沒关系沒背景,就被选走,還不是冲在一线?”余罪诚实地道着,惹得周文涓笑了笑,她耳闻過余罪這帮子刑侦班裡的劣迹,不過对于后半句她倒不认可了,直道着:“危险我觉得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从事危险的工作机会都沒有,我真不知道毕业后该怎么办?” 這话听得余罪愣了下,深有同感,两人絮絮叨叨說着,都不是什么乐观的话题,本来余罪觉得自己活得就够悲催了,不過听過周文涓老家年收入只够口粮的情况,着实吓了他一跳,再听她病休不是真病,而是逼不得已出门打了一年工才又回来上学,直惊得余罪大呼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回学校的路上,周文涓话匣子开了,直說她们那儿不但学校老师的工资拖欠,就连派出所民警工资也正常领不了,他们乡派出所大部分出警還是骑着自行车办案,听得余罪那叫一個五味俱来。 是嘛,就那鬼地方,谁愿意回去? “文涓,我觉得呀,咱们得乐观点。” 走到校寝室不远快到分手时,余罪总结着道着:“省厅来的那位史科长說的那句话就挺好,每個人总会有展示自己的舞台的,你就晕枪一個小毛病,我們這些浑身毛病都不怕呢,你担心什么?再說全省那個地方都缺女警,毕业后你们机会比我們相对要多得多……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真羡慕你们,我要是個男生多好。”周文涓笑了笑,和余罪轻轻握手作别了。 那默然而去的样子让余罪呆立了好久,其实他心裡又何尝不是一片茫然,劝别人可以,其实他又何曾找到了自己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