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忍不住想要相信
白天漫山遍野地走,似乎把整個世界都抛在身后,夜裡不是看星星就是看月亮,像在共同见证着什么书写了亿万年的绝美史歌。
裴与墨连工作的時間都沒有,被迫放完了入主裴氏以来所有的年假。
文件的对接和传达全靠沈秘书人工跑腿,他把所有的非紧急事务都推掉,其余的事务薄薄一点,每天时不时還是要漫山遍野地找他们家总裁。
而找着了,起步就是半個小时。
对此,江璨的解决方法就很简单,那就是跑。
這不,江璨老远就看到对面山坡上沈秘书的眼镜反光,唰地一下把编到一半的花环扣在裴与墨头上,抄起人就跑。
细碎的花瓣落了一脸,裴与墨不知所然地攀住江璨的肩,就听到身后远远的呼唤:“裴——总——”
于是乎,整個因为不能开机而闷闷不乐的剧组,从卫生所矮小的院墙上方,又看到江璨抱着裴与墨在前面狂跑,沈秘书甩着双腿在后面狂追。
哈伦贝尔的夏天并不炎热,拂面而来的清风裡甚至有几分京都春日的寒,草木安谧,旷野如画,整個温馨静态的场景裡,只有江璨微微跳动的发梢和沈秘书有气无力的呼喊,显得格外生动。
而那個很快就被甩在身后,遍寻不得的可怜秘书只得掏出电话,气喘吁吁地问:“裴总,您在那别动也别让江璨再跑了,什么?您又到哪裡…树上?您到哪一棵树上去了?”
裴与墨沒来得及回答,江璨就把手机抢過去囫囵塞到肚子上,一副你敢拿就来掀衣服拿的架势。
還振振有词:“跟我在一起不许想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与墨:“…算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棵树上。
不過看着周边林木蘸出深浅不一的绿,裴与墨知道,不出意外的话,這個下午就要在這裡消磨了。
他接受得太過坦然,江璨都有些惊奇,“与墨,你再都不生气嗎?”
总感觉小公主的脾气要比之前好了很多。
裴与墨面无表情,“…你還知道我会生气。”
江璨已经完全是有恃无恐了,只是這种事做得太多,他根本气不過来。
更何况野外求生過两天就要重新开机,七八天都過去了,有時間纠结這一個下午的得失,不如多看看从前沒看到過的景色。
独属于北部的山丘拱起曼妙而温和的弧度,从高处远眺,可以清楚地看到草原上的地平线。
细长细腻的草叶糊上一圈毛绒绒的光,是钢铁森林裡不曾出现過的柔软。
裴与墨看着远方,江璨则靠在树干上,认真地看裴与墨。
裴与墨的脸色依旧苍白,漆黑的眸子裡却映着闪烁的微光,這让江璨联想到一棵很久沒有光照的植物,重新舒展出漂亮的枝丫。
這样的小公主实在太過好看和动人,江璨微微失神,莫名脱口而出:“与墨,你不工作了好不好?”
裴与墨不知道江璨为什么突然這样說,“为什么?”
江璨皱着脸,碰了碰裴与墨眼下的黑青,“你好累,我心疼。”
虽然這几天已经淡去许多,但依旧明显。
从来沒有工作過的可怜公主,该是遭受怎样的摧残,才能有那样一对黑眼圈啊…以至于原本美好温柔的气质,瞧着都淡漠冷冽起来。
害怕裴与墨拒绝,江璨试图给自己加砝码,“我会把你养得很好的,好吃的好喝的什么都给你,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可以了。与墨,我還会给你建造一個特别大特别美的城堡,和从前一模一样,哦不,比从前的還大還美。”
柔软的指腹在脸边轻擦而過,触感依旧鲜明,裴与墨怔怔地听着,唇角勾起的弧度在“从前”两個字出现时,不着痕迹地淡下。
江璨一直在等裴与墨的回答,他觉得自己可以履行所說的承诺。
但裴与墨沉默片刻,只說了句:“孩子气。”
神色也淡了下来…像是难過。
黑密的眼睫像晶莹的蝴蝶翅膀,扇一下扇一下的,有些突兀的脆弱。
见状,江璨只恨自己嘴快,公主有公主的骄傲和自尊,就算离开城堡,但怎么可能要自己养?
真是的,這就把人给弄不开心了。
裴与墨眸色淡淡地看向河岸边的白桦林,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扶着旁边的树梢,数十人才能环抱的树干坚实而牢固,但脚下踩不到实地的感觉依旧令人不适。
江璨真的很擅长說這种话。
永远啊,一直啊,未来啊,說得那样地真。
像是一遍又一遍给穷鬼勾勒出一個装满世间财宝的美丽花园,起初明明知道是架在云间的空中楼阁,但在一遍遍的描述中,就变得好像放在手边马上就可以拿到。
這种孩子气的话总是說,会令人忍不住真的想要相信的。
裴与墨想,如果江璨下次還敢說…
“嘶,好疼。”江璨夸张地叫了一声,摊开手掌细细地吹。
他可太知道怎么吸引裴与墨注意力了。
果不其然,裴与墨眉眼间的郁意很快就消散,他皱着眉凑過来轻轻捧起江璨的手,“哪裡疼?”
江璨:“這裡吧,好疼,都红了。”
裴与墨:“哪裡?”
江璨:“這裡啊。”
握着那只左手,裴与墨幽幽开口,“…可你刚刚明明伸出来的是右手。”
…
又是直到傍晚,太阳都要下山,他们才回来。
走到栏目组包下的那一排院落前,江璨停下,說:“与墨,你在這裡不要走,我给你准备了個惊喜。”
且不說惊喜還提前說出来,這一天一個惊喜已经足够裴与墨习惯,他应了一声停下来,不动声色地思考,這回是成把的小野花,還是鸟窝裡掏的鸟蛋?
金城就是這個时候来的。
他想找江璨好几天了,但一直都沒有找到。
只听陈则酸溜溜地在他跟前說了好几次,說江璨又出去了,又又跟那個投资商在一块,說在哪裡看到江璨了,想牵人家投资商的手,還送人家小花花。
有很多话想跟江璨說,但到底只笑了一下,“江璨。”
江璨看到金城,也礼貌地笑笑,“好巧,你沒走啊。”
他只听說有两個嘉宾走了,却并不知道是谁。
金城摇头:“你不走,我就不走。”
短短两句话,听出江璨一身鸡皮疙瘩,明明喜歡陈则,怎么還对别人說這种暧昧的话啊,真是不讲男德,小心陈则知道了把他叽叽踢骨折。
江璨提醒道:“陈则也不走对吧。”
金城:“嗯。”
他還想說什么,江璨却快步走开,“那先這样啦,我還有事,拍摄时见。”
全程說话沒超過两分钟,江璨哒哒哒就跑了,裴与墨离得不远,全程听得清清楚楚,也沒有在意,只是想到什么般打开手机,点开搜索引擎。
但金城主动過来搭话,却是沒有想過的。
金城走到裴与墨身旁,问:“你跟江璨是什么关系?”
裴与墨:“与你无关。”
金城:“…”
如果說江璨的敷衍冷淡是把缓缓磨的慢刀子,裴与墨這句话就直接戳了個透心凉。
可金城不甘心也不服气。
他沒见過那样的江璨,江璨对他从来是疏远和冷淡的,对裴与墨却温柔得近乎小心。
裴与墨有哪裡值得江璨那样对待?
金城茫然地打量着裴与墨,许是来得匆忙,這人穿的是小镇裡售卖的t恤和短裤,额间垂落着柔软的黑发,褪去病房前初见的那点杀伐果断,看着就是個普通忧郁沉默的少年。
可掀起眼皮,裡面的冷漠让人不敢直视。
裴与墨看向跟前不熟悉的员工,“還有事?”
他对金城观感很差,分明只是個演戏几年才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地位的人,不去想着怎么获得更好的发展,而去包养新人。
从雨裡走出来,還想折断别人的伞。
…当然,或许有他想包养的人是江璨這方面缘故,退一万步說,自己這一年也是江璨的监护人。
裴与墨的神情冷淡,金城犹豫片刻,忍不住问:“是不是你逼江璨的?你想要多少钱?”
他不愿意相信江璨是個趋炎附势的人,所以肯定是裴与墨威逼利诱。
裴与墨沉了脸,目光幽邃:“你再說一遍。”
這人屡教不改,還想包养江璨?
可笑。
裴与墨扯了扯唇,那点带着怒气的笑意像是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不化的积雪上,映射出耀眼而冰冷的光辉。
而金城說完也知道自己失言,如果有人威逼,按照江璨的性子,肯定一拳就上去了。
可他不愿意相信江璨是那种人的同时,更不愿相信,江璨和裴与墨之间真是爱情。
温暖的江璨,怎么会喜歡這样…危险的人呢?
金城避开裴与墨的视线,逞强道:“我喜歡江璨。”
裴与墨依旧淡淡的,“所以?”
金城握了握拳,自顾自地低声道:“从他救過我开始,我就喜歡他了。”
他沒有跟江璨說起過的前尘,倒是愿意跟裴与墨說。
或许是裴与墨的表情实在太過云淡风轻无动于衷,像是对手裡握着的东西有着十成十的把握。
再或者是,金城急需之前的渊源来印证那份资格,增添一点自己才是最适合江璨,才是应该跟江璨在一起想法的底气。
金城背台词的功底很好,說起故事来也尚算娓娓动听。
他细细地說起来,說自己当年是怎么被权贵人家的少爷欺负,那肥胖如猪的身体将将碰到他,又是江璨怎么神兵突降,救了他。
裴与墨沒有打断他。
金城从始至终都是羡慕的不服气的,而他自认是无所谓的。
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和金城竞争的人,自己不是江璨的谁谁谁。
可不知怎地,金城越說,那点藏在胸腔底下最害怕和担心的东西越是悄悄蔓延出来。
裴与墨寥有兴致地鼓了鼓掌,“不错,一個英雄救美的好故事,你想以身相许?”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不为他所知的過往裡,江璨救下金城时的样子,分明是好人好事,却莫名滋生出难以抚平的酸胀和愤怒。
裴与墨眼皮轻垂,声音裡浸了冰渣,“可是江璨救了的人沒有几十也有十几,你排在第几?江璨记得你是谁嗎?”
這话全然是气极了瞎诹,江璨能救金城,也能救别人,他那样的性子,遇到了什么看不過眼的事,必然是要出手的。
而江璨要是還记得他,他又怎么還会跑到自己面前說呢?
再看金城的神色,也确实是戳中了心思。
金城曾经是期望江璨可以认出来他的,认出来他是曾经被他从黑暗裡救下来,送进光明的人。
可他在江璨面前晃来晃去,江璨沒有一点认出来他的意思,反而…
金城被說得灰头土脸,裴与墨也并不平静。
他越发感到不满。
可這样的不满是沒有缘由的,就算有,也不该细想。
烦躁地叹了一口气,裴与墨轻轻招手,“裴。”
裴翻出来,利落地塞上金城的嘴,捆住手脚,几秒钟就把他绑成一只呜呜叫的粽子扛在肩上。
裴与墨顿了一下,叮嘱道:“小心送回去吧,注意别伤到脸。”
且不說那些有的沒的,成本還沒有回来,這人還要给他赚钱。
院落恢复成之前的平静,几只蚂蚁慢慢从路边经過,裴与墨挪了挪脚,沒有踩下去。
江璨好心,自己也好心。
這样想着,裴与墨若无其事地低头。
屏幕還停留在“迪士泥有多少個公主”的搜索頁面,他微微垂眸,指尖落在屏幕上的力度怎么也不算轻。
又過了片刻,不远处捧着一兜子浆果過来的江璨,忽然感觉后背有点凉丝丝阴森森,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啊,好强的杀气,是谁,是谁在那裡?
气势怎么比几头棕熊加一起還吓人?
仔细一看,哦,是他的小公主。
江璨很快就反应過来,小公主那么善良可爱,温柔乖巧,怎么可能会凶会吓人?
肯定是他感觉错了。
对,就是這样。
努力自我安慰着,江璨凑過去,雀跃地把惊喜塞了裴与墨满怀,“与墨,喜歡嗎?”
温柔善良的小公主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喜歡,谢谢,你可真是個好人。”
江璨:“…”
啊啊啊怎么感觉還是好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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