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不在家,平时磨豆浆嗎?”
“磨。我說這玩意费劲,爹說他不嫌。老话說撑船打铁磨豆腐乃人生三苦,這玩意還真不容易。”
“做豆腐的一般都有牲口,小毛驴拉。”
先聊着吃饭,老太太也给俩孙女穿好抱了過来。于解放给俩宝贝准备早饭,丝丝抬头看看钟表,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好几口。
她吃饭慢,每次老太太都让她先吃。于解放瞅一眼時間,开口安慰:“沒事,不急。等一下我骑车送你,能快几分钟。”
“嗯。”
吃饱饭,過去亲亲俩宝贝,男人骑车送她上班。到科室外她下来冲他摆手,快步进了楼裡。
早晨交接班,例会。洪敏跟她前后脚进来,俩人全程无交流。等会议结束,丝丝先去看昨天的病人,洪敏紧跟其后。昨晚值班的大夫只說沒出事,具体情况得看了才知道。
洪敏不信病情居然用针灸和中药能稳住,一路上心情张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进去看到病人居然坐起来了,端着碗在吃饭,她顿时就愣了。
“赵主任,谢谢你啊。俺妹子昨天半夜醒了,也不那么烧了。”
丝丝含笑点头,看看早晨的记录,体温三十七度六。還是有些烧,但跟昨儿那三十九度多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
“排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我看看。”
“哎,好。”
病人家属遵医嘱将這些都留着,此时拿出来大家都能看到。草纸上黄白的浓一摊一摊,其中夹杂着血。
這么多脓血在宫腔裡,人能好才怪。丝丝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又给病人号了一下脉。平稳许多,不像之前那么阻滞全然不通。
“胸口好像沒那么疼那么闷了。”
病人自己汇报病情,丝丝闻言点头。针灸疏通经络,开的药裡用了舒肝理气活血的药材,再加上补气的党参等。气血补充上,子宫宫颈恢复功能,自净功能启动、排出来這些不好的东西,人自然就开始恢复。
“气滞血瘀,肝脉基本摸不到。你這是生了多大气?同志,我作为女人可得劝你一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毁了才是什么都沒了。”
女病人的眼泪瞬间掉落,委屈的哭起来。“我知道了,谢谢大夫。這回要不是您,我……”
“沒事,想开了就好。好好养病,我估计三两天就能出院。”
丝丝說完转身走,家属跟在后头不住气的道谢。她摆手說不用,“去买一斤食盐,大锅炒至温热,用纱布或者干净的布袋子装起来,放病人腹部子宫的位置。”
“哎,哎,知道了,我马上去弄。”
十二分的信任,根本不问這所谓何用,一听医嘱立马执行。家属走远了,丝丝回头瞅洪敏。洪敏此时脸色灰白,完全不敢相信。這么严重的病症,居然真的用针灸中药治好了。
“洪大夫,你還记得你昨天說的话嗎?”
丝丝這人生性有些冷,或者說有些懒,懒得跟人计较。可洪敏一次次的要跟她较個高低。要是放過对方,這家伙有個机会就会蹦跶起来。這回抓住机会给她点儿颜色,以后她再想做什么說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一帮同事在看热闹,一個個谁都不說话。跟丝丝关系好的,還有她带的学生则面色发红,比丝丝本人還兴奋。看到洪敏的笑话了,這家伙以后再敢动不动骂人,自己可有话怼她。
“洪大夫,怎么不說话啊?你是忘了自己說什么了嗎,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赵丝丝,你别太過分。”
“我過份?”丝丝冷笑一声:“若是病人今儿病情恶化,或者病情无缓解,你還会這么說嗎?”
“我……”洪敏的脸涨的通红,好像螃蟹被蒸熟了一般。“你厉害,你能耐行了吧。”
洪敏咬牙切齿的喊完起身就走,身后丝丝的学生冲她背影喊:“那么不情愿干什么,赵主任本来就比你厉害。”
“就是。”另一位大夫也开口:“成天那么跩,跩什么啊跩。大家都普通医师,你比谁高一级?”
洪敏這回丢人丢大了,她要不是一直跟丝丝对着,老想压她一头,丝丝是不会当众给她难堪的。奈何有些人给脸不要,那就不用给了。
洪敏落荒而逃,丝丝以为回家又会听到他们两口子的争吵。她那人一贯如此,气不顺了回家冲男人撒气,从来不检讨自己。
谁知沒听到任何动静,拿钥匙开门,回家先去洗漱。出来时赵青青下班在厨房做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晚上老太太抱着孩子在客厅玩,他俩在书房忙完开始唠嗑,唠着唠着拐到隔壁李成风两口子上。
“老李被调到外地,大概走一两年。我看他把写好的离婚申請又撕了扔纸篓裡。”
“李大哥人温和有些心软,做事细心。可什么都是双面的,這种性子遇到洪敏是真倒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李做辅助绝对一把好手,自他来我就沒操心過书面上的东西。工作上该做决定也還行,给旁人做思想工作也挺好,可咋面对家事就這么绵?单位上万人都能摆平,回家一個洪敏弄的他满头包。”
“单位跟家裡能一样嗎,单位的人都讲理,你看洪敏跟他讲理嗎?何况他心软心疼儿子,孩子還小,哭着說一句要妈妈,估计他就得完蛋。离婚申請写几遍撕几遍,這要是工作他哪会如此。”
两口子分开了,翌日上班沒见洪敏。女人請了一周假带孩子回娘家,听說她父亲沒了回去料理后事。她母亲前些年已经去世,如今父母都沒了。难怪老李把离婚申請又撕了,估计也有這方面考量。
女人再次回来的时候变得沉默许多。对丝丝开始绕着走,无事不开口。
丝丝心情非常好的回家,一进门赵青青激动的将她抱起来。“丝丝,我考上师范了,我考上师范了。”
“是嘛。”丝丝也激动起来,替姐姐高兴。不枉费她這么多年不间断给她补习。如今知识分子少,考学比较容易。抓紧這难得的机会,以后她的人生会更好走。“学制几年?”
“三年。毕业后大概率分配教小学或者有可能教初中,不管什么吧,以后我就是正式的老师了。”
“真好,真好。包饺子,包饺子庆祝一下。”
“早包好了。不過就是、我去上学的话白芷得麻烦你们。生活费我自己攒的钱差不……”
“跟我還客气這些干什么。白芷你放心放這裡,生活费也有我俩,都不用操心。”
“大恩不言谢。”
“别說废话。”
赵青青上了中专,仨月后丝丝被调往实验室,从新从事另一個跟医学沾边,又不完全相同的行业。
制药、中药她不陌生,可那基本都是丹丸。如今要想将它制成更方便的药剂,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時間分割线————
几年后,石燕石竹俩人离开托儿所上了小学。丝丝他们团队最近在忙着研发提取中药针剂,实验通過各种手段想要提取中药中有效成分,更方便快捷的用于临床。
晚上下班回家,上到三楼半时东面刘家大门打开。刘嫂子探头探脑的,看是她后偷摸的从屋裡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妹子,你回来了。”
丝丝点头,拿钥匙开门。“找我?”
“嗯呐,找你有点儿事儿。”
“进来說。”
赵家沙发上落座,刘嫂子寒暄几句,赶快进入正题。“俺想问问妹子您能不能帮俺找個活儿干?”
“想工作去后勤填表,我不管這個的。”
“不是……”刘嫂子欲言又止,看丝丝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不過实话实說而已,所以她又鼓足勇气继续。
“俺娘病了,俺弟弟拍电报让俺给寄点儿钱帮帮。俺作为家裡老大,姊妹几個條件最好,父母有事按說也该出力。可這些年家裡都是俺婆婆管,老太太一听就嚷嚷,說我出嫁的闺女不该管娘家。”
遇事才明白自己有能力是多么重要。想回报父母一丁半点,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都得手中有资本。
“俺不识字,后勤报名一個多月了沒动静。实在沒办法了,厚着脸皮找你。看你们那儿有沒有打扫卫生的活儿。俺干活麻利,保证打扫的干干净净。”
丝丝沒說话,觉得刘嫂子這人可怜可叹。沒生儿子硬不起来,生了儿子還是被婆婆拿捏的死死的。如今母亲生病才临时抱佛脚想起来自己去挣钱。
挣钱是对的,可你想找工作一不跟自家男人說帮忙,二不找曾经管后勤的徐主任,而是跑来找她。难道是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很乐于助人?
看她沒說话,刘嫂子讪讪的站起。“沒事,沒事。俺再找旁人问问。”
她比丝丝大四五岁,可看外表俩人像是母女。穿着件蓝色的褂子,满脸沧桑的皱纹。要不是牙齿還挺全乎,面颊沒有塌陷,否则跟她婆婆有的一比。
“嗯,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
可怜归可怜,但丝丝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刘嫂子這人就是有些软弱拎不清,但還是善良的。若是找她看病,那丝丝二话不說帮忙。可這种事儿,就不该找她。找她那绝对的走错门了。
打发走刘嫂子,老太太从厨房裡出来。望着门口她消失的地方摇头,对這女人的做法不敢苟同。
“娘你摇头干嘛呢?”
“姥姥。”
“姥姥。”
于解放跟俩孩子回来了,老太太对着外孙女乐的满脸花。给俩孙女挂起书包,說饭马上就好。
“姥爷呢?姥爷還沒回来嗎?”
“别提了,你姥爷现在跟野人似的不着家。采药采的入了魔,恨不能将野外的药材全挖回咱家。”
石竹放下书包后跑到妈妈跟前,坐她旁边嘀嘀咕咕的說话。石燕本来想接姥姥的话,說姥爷都是因为妈妈教的多认识的多了所以才干劲儿這么大。转头看妹妹在跟妈妈說悄悄话,赶快也跑過来占领另一边、搂住妈妈右胳膊。
“于石竹,打小报告不算好汉。”
石竹冲姐姐呲牙,转头跟妈妈說:“妈妈你看到沒,于石燕在学校也是這样。自己带着同学逮蚯蚓玩,将它切成两段看它是不是真的還能活。”
“我那是做科学实验。跟妈妈一样,都是搞科学。”
“那逮住麻雀烤了吃呢?上周末你還去摸鱼。”
切蚯蚓观察、逮麻雀烤。這些都是小事,调皮的孩子就沒有不干的,可丝丝一听闺女又去摸鱼,立马转头瞪她。
“水塘裡多危险。妈妈說過几回了,不许下水摸鱼,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妈妈、”
又惹妈妈生气了,于石燕转头看她爸。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那意思你快救救我啊。游泳是你教的,你不是說小孩子就要胆大嘛。
于解放挤挤眼睛,起身到厨房洗手帮忙做饭。闺女啊,对你妈你還是自己来吧,恕你爸我无能为力。
老爸跑了,于石燕沒多失望。从小到大多少回了,只要涉及她妈,她爸从来不会帮她。转头瞅瞅姥姥,姥姥也在裡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解放,你给我出来。”
父女俩的小动作自然沒逃過丝丝的眼睛,对于解放教育石燕十分有意见。她才几岁啊,你就教她游泳,教她打架。這么着养,非养出個女版于解放来不可。
于解放听到媳妇喊,慢悠悠的端着個盆站到厨房门口。“媳妇您指示,叫我让我干嘛?”
“你……”
本来是想跟他掰扯掰扯的,可当着孩子们的面還是别說了,给他留点儿面子。
晚上回房间再說,于解放自然明白媳妇的意思。乐呵呵的回厨房继续做饭,已经打好腹稿跟她解释。石燕這丫头天生胆儿大,防患不让她下水,不如教会她自保。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可能每天栓裤腰带上。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嗎?”
于石燕一听就是一哆嗦,刚揭過一截,這咋又来一劫。回头冲妹妹讨好的笑笑,双手作揖求放過。
石竹有些可怜姐姐,可迎上妈妈的目光又觉得不能撒谎。“出来了。”
“多少?”
“双百。”
“姐姐呢?”
“……沒记住。”
石竹說完冲姐姐扯扯嘴角,我真尽力了。于石燕无奈的噘嘴,觉得妹妹太不仗义。你就骗妈妈一回怎么了,每次都实话实說。
“于石燕、”
妈妈喊她了,石燕耷拉着脑袋。想撒谎說假分数,又怕被爸爸教训。别看爸爸平时惯着她俩,可一旦涉及妈妈,那是绝不留情的。马上要开家长会,不管他俩谁去,反正妈妈都会知道的。
本来想着晚一天是一天,如今是躲不過去了。“数学五十九,语文五十七。”
丝丝一听就扶额,对大闺女简直无语了。玩的时候明明比谁都聪明,鬼点子也挺多。怎么一考试就烤糊呢。
“是谁說以后要考军校,做爸爸的接班人的?”
“我……”石燕小姑娘被妈妈說的皱起了眉。“妈妈、成绩不好就不能当兵嗎?”
“当然。文化课是很重要的。你爸爸三十多岁了還得去补文化课,沒文化走哪儿都吃亏。”
“吃什么亏?谁敢欺负我,我就削他。男生都打不過我,我怕谁啊。”
丝丝转头四处瞅,学那些女人說的一样找鸡毛掸子。石燕姐俩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回事,十分好奇的跟着她四处转。
家裡平时的事情都是姥姥和爸爸管,再调皮捣蛋闯了祸都有爸爸收拾,从来不用妈妈管。所以這俩都不明白妈妈這是要干嘛。
“妈、”
“妈妈,你找什么呢?”
“鸡毛掸子。”
石燕傻乎乎的问:“要鸡毛掸子干啥?”
“揍你。”
看妈妈真生气了,姐俩吓的不敢再說。俩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并蒂花一般站在一起,大眼睛咕噜噜的望着她,丝丝一下愁的很。
自古天下安定,治理天下的都是文化人。文化,人类在社会发展歷史中所创立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你個丫头不好好学习,以后拿什么考军校?拿什么安身立命。
“别气,别气。”于解放出来扶媳妇坐下。“你自己常說的,女人最怕气滞,可别为了這么点儿小事气自己。”
“小事,于解放你說這是小事?”
“的确不算大事啊。這才刚上小学,离考军校早着呢。”
“早什么早,学习都是一步步积累的。這丫头……”
“妈妈、现在考不好,以后就沒法考军校对嘛?”
“对。”
于解放给闺女使個眼色,意思让她安慰妈妈。生怕這丫头說出什么让媳妇爆青筋的话。丫头学习好坏他不在乎,所以沒怎么注意。看媳妇這么在意,以后得看着点儿這孩子了。
于石燕接收到了爸爸的信号,马上乖巧的冲妈妈点头。“妈妈,我下回保证考及格。”
考及格?說半天你就這么点儿追求。丝丝当然不满意,她自小可是很厉害的,背汤头背药理那都是手到擒来。她的闺女怎么能只考及格。
“循序渐进,孩子還小呢。”
于解放在中间打圆场,不忍苛责闺女,又生怕气着媳妇。丝丝想想坐下了,什么话都沒說。孩子的确不大,可老话說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這丫头让她還是不能放心。
“你說的啊,下回要再考不及格妈妈可……”
可什么,說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给人当妈,孩子养這么多年了,母亲和丈夫還有姐姐他们好像管的更多,如今触及到她在乎的地方,一時間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要再考不及格就罚蹲马步半小时,跑三千米。”于解放說完,他闺女配合的点头,父女俩齐齐的转头望向丝丝。“你看這样行不?”
“把卷子抄十遍,工工整整我检查。”
“妈妈、你這也太狠了。”
石燕垮了脸,妈妈這惩罚可比爸爸的狠多了。石竹在一旁偷笑,悄悄拉拉姐姐的衣角,示意她先答应。
小姐俩别看平时会互相告状,但关键时刻是非常团结互助的。石燕接收到妹妹的信号,乖乖的冲妈妈点头答应。
老太太在厨房门口暗自偷笑,对于俩孩子的教育不插言。闺女两口子都有文化,比她会教育孩子。
“饭好了,咱准备吃饭吧。”
丝丝回头瞅瞅:“爹怎么還沒回来?于解放你出去找找吧。”
“好。”
男人解下围裙,准备换鞋出去找老汉。出门沒多久帮老爷子提着背篓回来了。丝丝给父亲拿毛巾让他先擦擦手,忍不住的开口念叨。
“让你挖草药是怕您闲出毛病,不是靠您养家糊口的。爹您别這么辛苦,菜地裡种菜溜达不過的就行了。要不以后别去挖药了?”
老汉知道闺女心疼他,呵呵笑笑說:“真不辛苦。我在家闲不住,不让我动弹我才难受呢。如今咱就只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够种。”
于解放冲媳妇笑笑示意别管。男人哪是闲的下来的,啥都不干才是受罪。他退休了计划接上岳父這背篓也挖药去,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够种。
换了衣裳洗漱吃饭,饭桌上丝丝說起另一件儿事。老汉的生日在阴历七月十五,這几年老汉都是回老家的。惦记着给父母上坟。
“爹,您今年還回老家嗎?”
“回。”說完老汉放下筷子:“既然說起這個了,我就跟你们說說。我跟你娘计划回老家去,以后就不来了。我给老三写信让他把屋裡打扫修整了,這些年他一直照应着,房子挺好,回去就能住。”
“爹、不是說好了在這儿养老的嗎?您這是又琢磨啥呢。”
于解放问了,丝丝将目光移向母亲无声的问询。眼看年纪越来越大了,怎么又重提回老家。
“人老了思乡,金窝银窝不如我那土窝。离家越久啊我越想念我那土房子。你们都大了,不用我操心。就青青一個不省心的,也有你俩照应,我也沒啥牵挂。”
落叶归根,老人想家很正常。丝丝和于解放互望一眼,由于解放开口跟父母說。
“那行。你们既然决定了,那尊重你们的意思。等石燕石竹放暑假,我尽量抽空,咱们一起回。”
“他顾不上就我陪你们,带石燕石竹回老家看看。”
“哎,哎,好。”
孩子孝顺,說什么都顺着。以前留他们在城裡是想让他们享福,如今也尊重他们想回老家的意愿。老两口对视一眼乐的满脸花,老汉已经在心裡盘算自己這些年卖药材攒了多少钱。
晚上回房间拿出来一张张的数,积少成多的居然有大几百。“回去修整房子。”
“房顶重新揭起大修嗎?”
“嗯呐。時間久了沒人住,房顶漏雨。与其小修不如大修一下,咱住上人后至少十年沒事。”
“也是气粗了啊,有钱說话就是不一样。”
被老婆子取笑了,老汉哈哈一乐。“那当然。這些年咱吃穿用基本都闺女两口子管,我卖药材的钱都攒着呢。等以后回屯子裡我照样去挖药材,放心吧老太婆,靠老汉养也绝对饿不着你。”
“你個死老头子,我用你养啊。我五個孩子呢,我是那沒人养的嗎?”
“哈哈……瞧瞧气粗的,你還不就仗着有丝丝两口子嘛。”
“還有大闺女,每月也不少孝敬。回家了老三两口子就近,他俩能不孝敬我。”
“孝敬,孝敬。這些年老三媳妇不每年都给你做鞋嘛。”
“嗯,都是好孩子。”
老两口在计划回乡的事儿,那边丝丝他们也在說這個。于解放打开抽屉,裡头還有不到二百块钱。
“大修這点儿估计不够,我去预支一個月工资吧。”
丝丝噗呲笑了,从柜子裡拿出存单。“我是那么不靠谱的嘛,每月都花光啊?原始人都知道储存食物储存饮水,以备不时之需。我還能连原始人都不如。”
“這么一大家人,你居然還有存钱啊。我以为自从有了闺女咱就沒余量了。”于解放笑着接過存单,一张一张的看下来,发现存的還不少。“你說咱俩的收入会過日子的女人能存下不少,沒想到你也能存這么多。”
丝丝柳眉倒竖:“怎么,我不是会過日子的?”
“是、是。我媳妇做什么都一把好手。”
于解放将存单放回原位,回身将媳妇压倒。丝丝抬脚踹他,要說的话被他压在了口中。
說好了送老人回老家,于解放翌日写了信,连同汇款单一起寄给小舅子。让他提前修缮房屋,添置家用。信封裡放了棉花票和布票,老人的被褥锅碗都被他用了,如今给老人添新的。
赵青青周六過来听說了父母的打算后默默点头,人老了就想回到生养长大的地方。她之前就想父母也许会提出回家,如今石燕石竹都大了,可以自己上学,不用人照顾。老两口年纪越大会越想家。
“你们打算怎么回,开车嗎?”
赵青青在這裡跟在自己家一样,到厨房把提来的沙果洗净拿出来给丝丝。她如今教小学,读书后气质变的好太多。這么多年单身自己過沒什么烦心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他要回的话肯定开车,可他不一定能走开。如果他沒時間,我带爹娘坐火车,买卧铺也方便。”
“算我一個。哦,不,算我們娘儿俩。好多年沒回去了,我也带白芷回去看看。以后爹娘回了,一年至少得回去一趟。”
“嗯。過年回吧,我跟你一起。带着孩子们,跟爹娘热闹的過年。于解放忙他的,我如今工作比在医院有点儿,說放假就能放假,不会被随时叫回去。”
“那敢情好。”老太太听见了,出来凑热闹說话。“给你们都准备被褥,年前一起回去過年。”
“娘、一說回家,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兴奋呢。”
丝丝這么觉得,赵青青也跟着点头。真是人老思乡,這几年要不是照顾外孙女,估计早不待了。
“兴奋嗎?”老太太笑笑,浑浊的眼睛裡满是回忆。“活這么大,第一次离家這么久。要回家了,又能跟老邻居老姐妹一起了,可不是兴奋嘛。”
丝丝指指日历:“還有俩月,俩月后咱们回家。可是娘,于解放他们好像规划要分新房子,您走了可看不到也住不到了。要不就留下来吧,以后住小洋楼。”
“不了,不了。再好的房子也不如我的土窝。”
“娘你真老土。”赵青青有感而发。于解放升了,一切福利待遇也都在提升。那房子她也听說了。“两层独栋的小楼,听說有六個房间。上头還有阁楼,可以放杂物,可以收拾好让孩子玩。”
丝丝笑笑跟老太太說:“所以娘你真的不来住住女婿的好房子嗎?”
“不了。我就喜歡我那土窝窝。我嫁给你爹的时候就住那儿,那时候你们奶奶還在。一家人住的憋屈的啊……”
娘儿仨在屋裡說话,提起往事又怀念又感慨。以前日子多苦啊,后来丝丝“拜师学艺”会给人看病了,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還是得会手艺。人家会做挂面会木匠啥的,日子就是過的好。可惜咱家都不会。后来丝丝這治病的本事比他们都厉害。我记得有一年年景不好,粮食不够吃。還是丝丝卖药贴补,咱才顺利過去。”
老太太点头,“丝丝是咱家的福星。小时候安安静静的,长大了学医那么能耐。她师傅郑老爷子每次见面都夸。”
“多亏我师傅帮忙,不然我一個女孩子很难快速展开。有沒有能耐是其次,名声有时候比能耐更重要。”
因为感怀郑老爷子名声上的帮忙,所以她赠送他两张药方。平时自制的药也都是郑老爷子帮忙卖,有郑家那块儿百年招牌,她才能小小年纪让人信服。
中午一起做饭,丝丝负责摘菜洗菜。“娘,等您走了我就得学做饭了。不然石燕石竹俩人沒地儿吃饭。”
老太太和着面不以为然:“吃食堂就好了。木墩有時間会做,他沒時間你们就吃食堂。”
“谁吃食堂?”老汉进来了接话:“木墩会做饭,他回来做就行。晚上晚吃一会儿不碍事。”
“爹您把活儿都安排好了是吧。”于解放跟在后头,放下背篓准备换鞋。
“咋,我安排的不好?”
“好,好。”
于解放笑笑,准备洗手帮忙。他這人跟老汉似的闲不住,虽然岳母在,可他只要下班回家,肯定帮忙做家务。
老汉洗了手收拾他的背篓,朝丝丝招招手让她過来。丝丝好笑又奇怪,老汉這是又弄到啥好东西了?神神秘秘的。
“爹、你挖到啥了?”
“這個。”
老汉把上头的地黄拿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根根须。“你瞧瞧,這是不是人参?”
丝丝一打眼立马点头,伸手接過后仔细的观察。“芦、艼、体、皮、纹、腿、须、珍珠艼。人参沒有圆芦不值钱,讲究芦长碗密带圆芦。芦上面长的就是艼,纹长纹细。须,讲究须长、清晰不乱。這须根要长到主根的十倍……”
闺女一番话,老汉又涨知识。之前只听她說過人参叶子和花,沒想到鉴别的时候還有這么多讲究。
丝丝說完摇头,有些遗憾。“年头短,须根……爹你给扯断好几根。”
“啊?”
老汉惊讶又悔恨,好好的东西难道被他糟蹋了?早知道就先回来问過闺女再去挖了。
“意思這、不值钱了?”
“只是沒那么值钱。”
“你這闺女吓死我。只要還值钱就行,下回我再碰到我就知道咋挖了,要注意啥。”
好么,多少年了才让您碰到一回,您還想有下回啊?
“爹,你這是去哪儿了,怎么能挖到這东西。山参一般都长在老林裡,阔叶树下阴凉地。您這個点儿回来,应该沒走多远啊。”
“是啊,我也奇怪呢,多少年了居然遇到了這稀罕东西。這东西该咋炮制,弄好了咱卖钱。”
“卖给我吧。”丝丝笑笑放下人参。“您开個价,我保证不還价。”
“你這孩子。你有用就拿去,跟你爹說啥钱不钱的。”老汉說的一点儿不心疼,但好奇的问闺女這是制作啥药。
“人参归脾丸。给我娘做的。她最近气血亏虚,有失眠、健忘、心慌的症状。脾虚引起的,吃這個对症。”
“嗐,你這丫头。给你娘做药呢還說要给我钱,你拿你爹逗闷子是吧。”
“我手裡還有人参,不過年份不适合。爹這個正合适。我之前去药店看過,根本沒這味药。我正愁该咋办呢,要不然不用這個。结果、”丝丝拿起人参:“天降人参。我娘有福啊!”
药材都齐了,丝丝计划当晚就做。房间裡找了找蜂蜜,晃晃還够做一回的。這回昨晚得先去买蜂蜜,赶集的时候還去找之前那老汉吧,他的蜂蜜纯度高。
她在忙着准备材料制药,厨房裡赵青青母女很快做好了饭。饭菜都上桌了,石燕石竹去外头玩還沒回来。
于解放换鞋出去找孩子,丝丝他们坐桌上先吃。十多分钟過去了,于解放和俩闺女還沒回来。赵青青让白芷出去找找,丝丝摆手說自己去。
“吃你的,小姨去找他们。”
正說着话,還沒出门呢那爷仨回来了。于解放抱着石燕,石竹跟在后头。石燕右手扶着左手,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怎么了這是?”
“胳膊好像脱臼了。”于解放将大闺女放到沙发上。“左臂沒法正常活动,一动就疼。”
两口子一個直接說结果,沒多余說原因。丝丝也沒问,已经上手给闺女检查。
“啊,疼。妈妈你行嗎?”
给這個不省心的闺女一個大白眼,丝丝拽着她胳膊轻轻动一下。石燕刚想问這是干嘛,忽然妈妈一個发力,她疼的大叫一声。
“行了,试着活动一下。”
小家伙疼的眼泪龇牙咧嘴,可妈妈一說行了立马住嘴。扶着胳膊有些疑惑,可剧痛后好像是不那么别劲儿。听话试着活动一下,居然完全沒事了。胳膊活动自如,只不過关节处還有些疼,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扭着不能动的痛。
“妈妈、你好厉害啊。刚才李胜利他爸說要不送医院,我爸就說回家你来治。我刚還觉得我爸不靠谱,沒想到你俩這么靠谱。”
“你们又跟着李胜利玩什么了?”
“李胜利他们在玩弹弓,我也跟着一起玩。后来、把大胖家的玻璃给打碎了,大胖出来吵着吵着就跟他们打起来了。李胜利打不過大胖兄弟俩,我想帮忙……”
“胳膊是打架时扭的?”
“嗯。”石燕乖乖点头。
“于石燕、你知道自己几岁嗎?李胜利、大胖他们都是初中生了。你跑去跟他们一起玩,他们打架你還插手。你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個级别嗎?”
“是不是一個级别,我也不能看着胜利哥哥被压着打啊。”
“你、”
丝丝表面看是生气,实际是心疼闺女受伤。本来想教训她不是一個量级就该退缩的。可孩子的话让她那些道理再說不出。
是不是一個级别也不能看着、一起长大的哥哥被欺负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這份儿勇敢和仗义,是多难能可贵。
狭路相逢勇者胜,于解放爱說的话。孩子的勇气她或许不该压制。心疼宝贝受罪也不能枉顾她自己的意愿。
“下回他们打架你计划怎么办?”
“他们欺负人,我一定不让。”說完小女孩伸出胳膊,有些脏的小手握成拳头。“妈妈,我现在還小也许吃亏。可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不会比他们差。”
“打架嗎?”
“嗯。打架。”
丝丝懒得再說,起身准备去吃饭。“我严重怀疑老天爷把你性别生错了。”
于解放哈哈笑,摸摸闺女脑袋颇为赞赏。“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我闺女巾帼不让须眉,不比男儿差。”
丝丝瞅着他们父女摇头笑笑,已经不再挣扎。就于解放這么教,這孩子绝对的假小子。何况她本来就好动,爱跟男孩子一起玩。
石竹過去拉住妈妈的手,小女孩和姐姐一模一样的五官,但那神情气质却是不一样的温文尔雅。
“天暖了,妈妈给你做裙子好不好?”
“好。有姐姐的嗎?”
“给姐姐做裤子,不耽误她爬树。”
“咯咯……妈妈你终于放弃给姐姐穿裙子了?”
“穿裤子也很好看。”
石燕开心的過来搂住妈妈胳膊,爱娇的用脸颊磨蹭。這模样是跟妹妹学的,平时觉得很娇气,這时候却很想跟妈妈亲近亲近。
“妈妈、我用自己的压岁钱赔大胖家的玻璃可以嗎?”
一句话,丝丝觉得自己刚平和的心顿时又起了涟漪。“玻璃是你打碎的?”
“不知道。大家都在玩,也不确定是谁打的。胜利哥哥說他用压岁钱赔,可我觉得不能不管,所以我想用我的。妈妈,可以嗎?”
丝丝抬头看于解放,不相信這么点儿小事他们几個大人居然沒解决。還要留给孩子在那儿犯愁。
于解放冲她挤挤眼,她顿时明白男人何意。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可家裡這俩是不是太小了。
“用自己的压岁钱可以,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每天多写两遍生字。”
“啊?妈妈……”
于石燕好犯难,提笔比提刀都重。被妈妈卡主了要害,一家人在旁边看好戏,沒一個吭声的。
孩子的目光从姥爷姥姥、大姨、表姐、爸爸、妹妹身上掠過,最后无奈的点头同意。因为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们全都转头走了。
“认真写,妈妈要检查的。”
“知道了。”
“妹妹监督。”
石竹开心的点头,可以管姐姐了。石燕噘着嘴,准备洗手吃饭。“于石竹,你别得意太久。下回去捞鱼,你就用得着我了。”
“我才不稀罕鱼。”
“我、”石燕本来想說,我捞了鲫鱼炖汤你就别喝。一回头看到妈妈在瞪她,赶快将话语咽了回去。
“妈妈,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