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掏鸟窝、挖耗子洞,凡是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都不放過。像蒲公英這种药食两用的野菜,沒长大就被挖光。老汉最近都往远处走,挖的一般都是植物的根茎。比如地黄,這玩意沒法吃,所以沒人挖。
“爹,我陪你一起去吧。”
“也行。這回换了地方,有些草我不认识,你去了教教我。”
换上旧衣服,头顶戴草帽,脚上换上千层底,整個人一副山野打扮。丝丝跟老汉一起出了屋。老汉骑车带她,爷俩飞快的出了住宅区。
到地方后老汉推着车缓慢的往林子裡走,丝丝跟在一旁闲庭信步的给他讲地上的植物。遇到上坡或者不好走的地方她帮父亲推车,俩人怕把自行车丢了,一路走哪儿推哪儿。
“停、爹你看,地上好多的五灵脂。”丝丝說着用手捡起一块儿给老汉看。“你之前沒发现嗎?好多啊,這么多居然沒人捡。”
老汉将车子靠着树停好,蹲下捡起一块儿。這玩意好像见過,又好像沒见過。之前跟闺女采药他沒咋上心,一般都是她說挖什么他跟着挖。她說的那么多的药材和功效,他哪儿能记得住。
“這是啥东西?不是叶子不是根,也是药材嗎?”
丝丝开始往背篓裡捡。“对,是药材。五灵脂是飞鼠和鼯鼠的粪便,是一种常用的活血祛瘀药。生用可行血止痛,治疗心腹气血诸痛。妇女闭经,产后淤血作痛可用。還可以治疗蛇、蝎子等咬伤。”
“哦,哦。我就记得你說蝉蜕是药材,其他的啥粪便不记得。這东西我之前也见過,可我不认得。”
父女俩将周围的五灵脂全捡进背篓,接着又捡了一大堆的白丁香(麻雀粪便)。
“白丁香性温味苦有小毒,能消滞治疝。内服研磨制为丸或散,外用研细调敷,或乳汁点眼。”
丝丝习惯性的說功效,老汉根本记不住。前些年的时候都对這些不敏感,忘的快,如今更记不住。能记得這是药材都算不赖。
今儿有丝丝在,很快背篓满了。父女俩顺着水声找到條小河,洗了手坐河边准备吃饭。
今儿老太太给拿的是烙饼。白面裡加入玉米面,烙的两面金黄喷香扑鼻。如今沒污染,河水清澈见底。水壶灌一壶,丝丝用小盖子倒了些,将大水壶递给父亲。
“那边有木耳蘑,等一下咱们采回家去。看看附近還有沒有什么蘑菇,一起采回家留着炖小鸡。”
“行。木耳蘑黑乎乎的,估计被漏了。采蘑菇的人太多,你要想吃爹平时多注意。”
“沒,就是顺带采一些。您還是采药吧,别跟他们挤。”
竞争太激烈。不进深山,很难采到好的山珍。今儿捡了一背篓药,回家得炮制。丝丝望着远处一片绚烂的野花,想着它们中会不会有蘑菇。
榛蘑、平菇、猴头菇……這时节野生的蘑菇挺多,尤其在干旱几年后今年开始落雨。林子裡湿漉漉的,更适合它们生长。
“噗通、”
她在想蘑菇,身旁猛然传来一声响,惊的她赶快回头。发现老汉直直的朝后躺倒,双眼在朝上翻,嘴角歪斜。
丝丝作为大夫,遇到這样的事情十分冷静。沒有叫喊,沒有挪动,伸手先探脉,然后检查他的眼珠。
从包裡拿出银针,快准稳的扎进对应的穴位。突发脑梗,得马上急救,這种病就怕拖延,時間就是生命。
扎针后她仔细的手捻银针行针促进血液流动,伸手看脉搏缓缓平稳下来,心裡暗暗松口气。
這种情况還是得将病人送医院进一步治疗,她手跟前沒药。急切的举目四顾,启针后试着将老人往起扶。
试了几次沒成功,她拿着水壶给老汉喂水。白水可以稀释血液,降低血液粘稠度。沒药的情况也只能暂时如此。
“有人嗎?救命啊。”
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样的时候,荒郊野外焦急的呼叫救援。喊的嗓子都哑了也沒喊到人,不远处好像看到有人影晃动,对方听到她的喊声转身就跑。
“哎,同志,同志,帮個忙啊。”
她起身去追,对方回头停住了脚步。原来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女孩十分瘦弱,风一吹就倒似的。
“我、我……姐姐要帮啥忙啊?”
“你能不能帮我到城裡送個信儿?”說着丝丝掏出兜裡的钱,目测大概几块的样子。“钱给你,妹妹你就帮我個忙吧。”
女孩怯怯的眼神在看到钱后明显的放光,然后点头。“去哪儿送?”
丝丝告诉她地址,這裡的情况。又怕她說不清,急的在地上跺脚。女孩也有些迷茫,明显真的沒记住她的话。
“這样。你就找于解放,让门房给家裡打电话,让他赶快带担架来這裡。還得麻烦你引路。”
“哦,知道了。”
“你会骑车嗎?”
“……会。”
“那你骑车去,会快点儿。”說着给她指指自己的自行车。
“不会,我不会骑。”
女孩拿了钱但沒骑车,转身往城裡的方向跑。丝丝默默的返回去照顾老汉。老汉還昏迷着,不能将他一人丢在那儿。她会骑车,可老汉這情况,她是万万不敢走开的。
“爹、爹您别动。”老汉醒了,想要试着移动,丝丝赶快阻拦。“中风了。這会儿先多喝水休息,别急着动。”
给老汉喂了水,“爹,你知道我是谁吧?你能說话嗎?”
“闺女、额、咋了?”
话语有些含糊不清,說的磕磕巴巴,但认识人,條理也清楚。丝丝暗暗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火沒那么旺了。
“您病了。不過别担心,有我在呢。你现在听话别乱动,我让人回去通知于解放了,等他带人来抬你回城。”
“哦。”
给老汉喂水,适时监测他的脉搏。心焦的等待着,眼睛时不时的看来路,一小时過去后开始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那女孩是不是沒找到她家,或者于解放不在、又或者女孩压根沒去?不会吧,人命关天啊,她不会那么耍人玩吧?
“老天爷求求你,她要是把人叫来,我一定好好谢谢她,一定不会亏待她。她沒骗我的自行车,肯定是好人,肯定是好人,肯定会把人叫来的。”
从来沒有過的神神叨叨,急的恨不能插翅飞到医院去。只要有器具有药,她立马就能下一步施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申請调到实验室研究药物,就是想這條路上从头至尾她都能掌握。
五十四章
焦急的等待着,看着太阳缓缓的往西面落。心裡着了火一样,急的脸色都开始发红。反倒是老爷子拉住她的手,啥都不說但那眼神中满是宽慰。
丝丝冲老汉笑笑,父女俩默默的等待救援。傍晚时分,于解放带人在女孩的带领下找了来。
将老汉转移上担架,几個大小伙子抬着稳稳的往城裡走。路上丝丝說了情况,一行人径直去了医院。
给老汉做了检查,住院后挂了水。主治医生跟丝丝都认识,摘下口罩跟他们說病情稳定。
“丝丝、你這一手银针使的真好。救援非常及时,估计不会有多大的后遗症。”
“谢谢。”
沒问医嘱,丝丝自己知道该怎么护理。回家让于解放做了手擀面,擀薄切细,鸡蛋西红柿的臊子。做好后马上送来医院。
丝丝用小碗舀出一些,老汉被垫高了脑袋。她刚想喂,老汉指指一旁的老太太。
“让、你娘……”
丝丝笑笑将碗给了老娘,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赵青青。赵青青笑笑,知道她何意。父亲快七十了,跟母亲每天形影不离。躺在床上了想让老伴儿侍候,再孝顺的儿女也不如老伴儿。
“晚上我留下,等会儿你们带娘回家吧。”
于解放看看她:“你回吧,今儿我留下。”
赵青青暗暗在心裡吐槽:大男子主义。什么都觉得自己是男人应该先扛,可照顾的事儿女人不比男人差好不。
沒跟妹夫争辩,等父亲吃完收拾好她跟丝丝带母亲回家。路上俩人一人一边挽着母亲胳膊。
“丝丝,爹這样是为啥啊,咋忽然间就病了?”
“人老了血管老化,突发心脑血管疾病。”
“幸好你今儿跟着他,要不然不敢想。”
老太太也长长的叹口气:“老了,老了。你爷爷当年就是一头栽倒,被人弄回家后已经咽了气。”
丝丝看母亲有些唏嘘,开口安慰她。“娘、人老了生病正常,如今医疗條件好,咱家還有我在,有啥病治就好了,别太担心。”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幸好有你。這要是沒你,我們在老家的话,不知道是個啥光景。”
“要不就别回了,在我身边方便照顾。”
“不了、不了。人老了就是要回到家裡,回到家裡才放心。”
老两口自相矛盾,一边說幸好有丝丝给救回来了,一边又坚持要回老家。老汉在医院住了三天,然后回家休养。
三天時間每晚都是于解放留守。赵青青想替他被拒绝了。岳父年纪大了又非要回老家,他能尽孝的时候不多,有机会多照顾照顾老人。
出院后开车拉回来,于解放将岳父背上楼。赵青青一路给开门,扶父亲在床上安顿好,先去洗了毛巾给老汉擦手擦脸。
老汉左边身子有些木,行动不便。但多年的习惯,一把将毛巾拽過来自己擦。赵青青无奈一笑,对老父亲啥话都沒說。
丝丝给父亲开了中药,老太太在厨房给熬。她让人出去,扶父亲平躺后解开衣衫给他针灸。
脑梗后遗症,就是個缓慢疗养的過程。丝丝看老汉這情况,心裡开始盘算该怎么办。
“爹、您非回老家嗎?”
“回、回老家。”
老人留在這裡,肯定更方便照顾。可人過七十古来稀,本来老人就心念着回,如今病了更想家。死也死在家乡的炕上,她听老汉說過。不能因为她方便,而硬留老人在這儿。
针灸完,仨孩子进来看姥爷。丝丝出去用酒精棉擦過银针后收起来。晚上躺下后跟男人商量父亲的事儿。
“我想申請一年休假,回家照顾爹。中风如果照顾治疗得当可以基本恢复,可要是治疗不好,爹年纪那么大了,我怕……”
“你来治我当然放心。可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要不我给爹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再多留一年。”
“养病,心情十分重要。爹年纪大了,盼着回家呢。老小孩一样的,說干嘛就想要干嘛。之前答应他送回家,如今要是又以治病方便为借口留下,老人为了迁就我們留下,他心裡也不得劲儿,這病也养不好。”
“好吧,那你打申請吧。暑假回的时候把粮食关系一起转回去。”說完于解放伸手将媳妇搂进怀裡。“辛苦你了。吃的方面我尽量帮你们弄,粮票、肉票……”
丝丝笑笑,想着需要票的地方。“反正能换的票都换。還有缝纫机我也不用、回家时给娘带回去。”
“好。”
“那石燕和石竹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来照顾。”
于解放做家务做饭都一流,這么多年磨炼完全可以胜任奶爸。孩子小时候他照顾的比丝丝多,所以家裡不存在女人走了无法运转的問題。
两口子商量好,翌日丝丝给领导递了申請。赵青青得知后有些情绪低落,自己作为女儿,却沒法回家照顾老父。
母亲在房间裡照顾老汉,厨房裡赵青青掌勺,丝丝在帮忙剥蒜。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想什么,把剥好的蒜头放案板上,伸手拍她一下。
“别胡思乱想。暑假回去住俩月,寒假回去住一個月。一年有仨月可以陪伴父母,你這工作不得不說比厂子裡好多了。”
赵青青破涕为笑,伸手抹抹眼睛。“還真是。我当初要是进厂子,如今可沒這一年两假期。”
“所以别难受,暑假回去住俩月,我等你寒假回去给做饭。”
“沒問題。治病救人的事儿你来,做饭做衣裳缝缝补补這种小事尽管交给我。”
丝丝的申請一时沒下来,所以這消息沒告诉两位老人。害怕生了变故的话惹他们难過。
晚饭吃杂粮面发糕,用鸡蛋、西红柿、小油菜打個汤。粉丝木耳拌個凉菜。发糕裡放了红糖,表面摆了红枣,出锅时满是红枣的香甜味道。
丝丝看時間差不多了,疑惑俩闺女怎么還沒回来。于解放今儿下连队說了回来晚一些,這俩是又跑哪儿去了?
“饭好了。”
赵青青解下围裙放椅背上,丝丝看她准备去找,推一下說自己去。换了鞋披件儿衣裳出门,楼下不远处孩子们激烈的争吵声吸引的她加快脚步。
隔壁刘家老二的声音:“刘三妞,你都多大了還跟妹妹动手,小心我揍你啊。”
刘三妞回:“可是石燕打弟弟,要是奶奶知道我不管就要揍我了。”
“奶奶揍你你不会跑啊。你這么跟石燕动手,小心咱妈回家收拾你。”
石竹看妈妈来了,過来拉住妈妈跟她說情况。“刘小四抢了我的铅笔盒,我姐跟他要他不還。后来就吵起来了。刘三妞来了就帮弟弟跟我姐打架。看,我姐胳膊都被她打破了。”
石燕知道妈妈不喜歡跟人动手,被妹妹拉着给妈妈看伤口时有些蔫儿。等妈妈细心的给她吹吹检查后放下袖子,她抬头看看,妈妈好像沒生气。清亮的眼眸中应该是心疼。
“妈妈、我不疼。”
丝丝摸摸闺女的脑瓜,刘家老二赶快开口道歉:“阿姨对不起,都是俩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告我妈教训她。”
“告诉你妈弟弟抢别人东西就好。”
“嗯,我知道了。我告诉我爸,让我爸管他。”
石燕沒挨训,回家妈妈還仔细的给她洗了手和抓伤的地方,用红药水涂抹,交代她這几天注意别沾水。
“两天后再洗澡,洗手的时候注意别沾水。”
“嗯呐。”說完小女孩笑嘻嘻的亲妈妈一口:“妈妈你真好。我以为你会训我呢。”
“妈妈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嗎?你是为了保护妹妹的东西才跟人冲突的,妈妈不会训你的。”
“嗯,我知道了。”說完石燕忽然有些失落。“就是石竹的新铅笔盒被摔扁了,妈妈我們要不要去找刘嬢嬢要赔啊?”
孩子的话让闻讯来的老太太听到了,当时就要拉着孩子去找刘家。這些年因为在孩子的看法上不同,赵老太跟老刘太俩年纪相仿的人都疏远了。此时一听外孙女吃亏,赵老太顿时恼了。
“男孩了不起啊,我今儿非跟她论個高低不可。”
丝丝赶快拦住,跟母亲解释。“刘老太智力退化,近些日子我看她有痴呆的症状。就是俗话說的老糊涂了。她不是装的,是真的脑子出了問題。我跟刘嫂子提了醒,让她平时多注意。
娘你跟她說不清的,不用费那口舌。老刘他们两口子是讲理的,我已经让回家告诉他们两口子,让老刘管自己儿子。”
“那、那就由着他欺负咱家娃娃?”
“石燕把刘家三三打了,沒吃亏。”
一听沒吃亏,老太太這才按捺下脾气。伸手拉孙女去看,然后說:“她教孩子们不讲理,你就别跟她客气。下回再這样,叫你表姐一起上,咱家又不是沒人。”
好么,你当屯裡打群架呢。丝丝天生的性子不喜动手,可旁人要想欺负她,她也不会惯着。对闺女的行为默许,就是赞同她处事的方式。
管不了旁人家怎么教育孩子,但不能压抑自家孩子,让她在外放不开手脚吃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你随便捏咕的。
于解放知道這事只是笑笑,闺女解决的挺好。小孩子之间秉持不能欺负人,但也别被欺负就好。
隔壁刘家也无动静,估计打架带伤的不是宝贝孙子,所以老太太不在乎。這时期孩子打架都算小事,丝丝给孩子处理伤口都算细致的。多少家长管都不管,问都不问。
本以为是刘老太不在意孙女,结果翌日才知道,原来是她下午出门到晚上都沒回来——走丢了。
找到老太太后直接送了医院,终于明白丝丝不是乱說的。刘嫂子自言自语,老刘一听人家提醒過她還不当回事,当即两口子吵了一架。
早上从医院回来,敲开赵家门来找丝丝。先将买来的俩新铅笔盒给了石燕石竹一人一個。一番客套大家都說沒事,小孩子吵闹不用這么放心上。
“弟妹、像俺娘這情况真的沒办法治嗎?医院大夫說這种沒办法,只能家人尽心照顾,像小孩子一样看着。”
丝丝无奈点头,她是大夫不是神仙。“這种病会越来越严重,有的甚至能发展到类似疯癫的地步。不认人,动手打人,乱扔东西,這些都有可能。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些嗎?让她不那么……不那么难受也行。”
“目前来說沒什么特别有效的。不過像她這种情况,可以适当吃一些清心的药物,也许能微微缓解一点儿。”
“是嘛。”老刘一听有的治,已经不管效果如何了,哪怕沒多大效也是個心裡安慰。“那麻烦弟妹给配点儿可以嗎?”
“行。等老太太回来了我看過再說。”
“哎,好。”
人到中年,面临的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她家老父亲刚刚突发中风,隔壁刘家老太太的老年痴呆已经发展到出去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有短暂性的失忆不认得人。
晚上丝丝下班,跟母亲一起到隔壁看望刘老太。门口敲门沒开呢,裡头先传来摔东西的声儿。
刘嫂子說婆婆如今糊涂的厉害,一下子就好像退化到几岁的孩子。看到丝丝她们楞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谁。
“哎呀,隔壁老于家的啊。你来俺家干啥?”
“娘、”刘嫂子无奈的喊,转头跟丝丝她们說别介意。小声的跟他们說:“下午還尿裤子了,比两岁孩子都不如。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啊,之前好的时候欺负我,如今病了還是欺负我。”
這种事儿,让外人說什么呢。丝丝观察一下刘老太情况,哄着号了脉后跟母亲离开。
回家坐沙发上,赵老太跟老伴儿感慨:“比她那强多了。要是你也退化成那样,我累死也照料不好。”
“哎、人老了自己有個好身体才是福。其他都是虚的。”
丝丝给他们倒水過来,“爹您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您這病有的治,只要心情放轻松,慢慢休养就能好。”
“闺女、你真不哄我?”
“真不哄你,你這真的能好。你之前见的那些都是心情放不开,家裡困难沒得到好的照料,所以才沒好的。你看我救治及时,你這后遗症就不严重,這才几天說话都挺利索。”
“有你這话、我就放心了。我不劳动、也有你们。回家了、我就拄着拐棍、出去晒太阳,跟我那些、老哥们唠闲嗑。”
“嗯呐。您跟我娘好好的,别让我們再也沒了家。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无人生只剩归途。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操心那些有的沒的,我們养得了你们。”
“嗯呐,好好的。”
————
老汉病倒了,丝丝在于解放的帮助下将家裡的药材全部炮制好,拿去卖给了药厂。笸箩什么的也都收起来放进了楼下储物室。卖的钱全交给父亲收好。
“不、不用……”
“您挖的药当然是您的钱,快收起来,以后留着给孙子孙女买糖吃。”
“哈……”
老爷子心情舒缓,加上丝丝的针灸和中医,一個月后拄着拐杖来回的走。半边麻木的身子有了些知觉,能自己吃饭自己洗脸。
“真好。”
赵老太看着老汉一天天的恢复,脸上笑的乐开花。听丝丝說她已经請了一年的假期跟他们回家,她赶快說不用。
“你爹能有這個样子,我就能照顾得了他。不用你们。别耽误你们工作。”
“爹還得继续治疗,不能半途而废。娘您别老顾忌东顾虑西的。我就是沒工作了于解放也能养我,不用瞎操心。”
作为儿女,這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管。她請长假对工作肯定有影响,可那点影响她不在乎。
闺女决定了的事儿,老太太反对无效。嘴上說着我們自己行,实际眼中暗含泪花,心裡踏实无比。病了,沒有谁比丝丝在身边更让她安心。
随着期末考结束,丝丝的工作正式停了。原定是开车回,如今老人這样,于解放觉得還是坐火车卧铺更舒服。
————
几天后安排好工作,請了一周的假。于解放到火车站买了七张卧铺票,双胞胎用一铺。翌日晚上的火车,白天跟媳妇收拾东西的时候說起了口粮的事儿。
“我问過后勤了。你這种情况可以将粮本副食本上的供应换成票,转到当地购买。转粮食关系的话不好,屯裡供应跟城裡不一样。以后我每月兑换好连钱一起给你寄回去。”
“是嘛。那就每月兑换吧。”
“嗯,我已经给你换了一個月的了。家裡的钱你也都拿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就给我发电报。我来解决。”
“能有什么事儿啊?”丝丝笑笑不以为然。
“就是以防万一。”
說着话于解放站起来将媳妇涌入怀中。“分居一年,会不会想我?”
“你這是一年都不打算去看我?”
“怎么可能。”退后一步亲媳妇一口,“只要有時間我就回去看你们。”
收拾了行李,又将家裡的缝纫机拆卸装进箱子。上火车的时候老太太扶着老汉,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连最小的双胞胎也都背着书包提着东西。尤其于解放,重物都在他手上提着。
火车上睡一晚,翌日天亮回到了老家县城。老三早得了消息,天不亮就赶车等在火车站出站口。
如今农村是大集体,赵家之前的骡子年纪大早被卖了。老三這是赶着大队的车,农闲时用得负责草料,喂饱了才能交回去。
“木墩哥、”
于解放走在前头,老三站起来赶快打招呼。将带来的东西放骡子车上,满满当当的居然快堆满了,只勉强留了一点儿地方让老汉靠坐。
十几裡的路,对于常年劳作的人们来說不算什么。可对于赵丝丝這样不爱动的人,還是有些考验。于解放直接伸手提下俩大包,然后腾出地方让媳妇坐。
“你跟娘背靠背,能坐下的。”
老太太知道闺女不好意思,所以先上去坐好,然后招呼丝丝:“快来。要不背靠背,要不娘搂着你。”
丝丝看看仨小的,白芷冲她笑,石燕牵着妹妹大咧咧的开口:“妈你快坐吧。我們平时跟我爸锻炼,跑五千米沒問題,走回去也不是事儿。”
石竹也笑:“妈你坐吧,我們平时跟爸爸锻炼,比你有力气。”
赵青青干脆伸手扶她:“快上去吧。别磨叽。”
老三乐呵呵的自己去背包,让于解放坐车上赶车。丝丝被于解放半扶半抱坐上车,靠着他宽阔的后背当挡头。
一路上老三介绍着并沒多大变化的景致。赵青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裡感慨不已。因为妹妹,她从一個大字不识几個的农村离婚妇女,变成了如今有房有工作的城裡人。
“那些人說啥你别理。一個個都是山炮,成天就会扯犊子。”
老三忽然开口转移话题,将赵青青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冲三哥点点头,明白他的好意。
這么多年她不嫁,在世人眼中就是個单身寡妇,沒人要。城裡人知道内情的都免不了指指点点,何况最远去過县城的农村人。更会笑话她。
“我让你和三嫂丢脸了嗎?对不起、”
“别說這個。都是些长舌的,他们也不敢当我面說,不然我削死他。”
老太太接话:“一家人就是要如此,這才像個当哥的样儿。”
“娘你放心,我沒多大本事,但也不会眼看我妹子被欺负。”
赵青青笑笑、转头瞅一眼十几岁花骨朵一般的女儿,眼瞅着就上高中了。白芷感觉到妈妈的视线,回头冲她灿烂一笑。
“妈、我都记不清老家的样子了。這些年你看有变化嗎?”
赵青青笑着摇头:“沒、還是老样子。”
孩子开心快乐的长大了,這些年自己读书、有了好工作,有了住房。沒有婆家的麻烦,還有娘家人护着,日子過的比许多人都舒心。
赶着车回屯子,进屯子后一路都有人在打招呼。家门口下车,院裡郁郁葱葱。豆角、黄瓜、洋柿子……啥菜都有。老三媳妇听到动静出来,手在围裙上擦擦,帮着提行李。
“快回屋,快回屋。饭我刚做好,估摸着你们就這個点儿到。”
老头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半老太太搀扶着,走了两步扒拉不让扶,自己拄着拐杖往裡走。
“死倔巴老头、”老太太低低說一句,跟在他身边。
儿孙们暗暗乐,觉得人老了有时候好搞笑,跟小孩子似的。白芷背着书包還提着個包袱,裡头装着她们娘儿俩的换洗衣裳。
屋裡、老汉坐炕上四下到处看。然后对老三点头:“弄的不赖。”
得到父亲的认可了,老三摸摸脑袋憨笑。“房顶大修了一下,泥屋顶变瓦,這回不怕雨大泡漏了。”
“都沒给你钱呢,你拿啥修的?還有被褥也都得要钱票,屋裡我看被褥都添置了新的。”老太太问。
“丝丝给的。”老三摸摸脑袋:“我沒本事,一年上工除去一家吃穿剩不下几個。”
老太太在厨房看了看饭,正好听到這一句。顿时拍老三一下嗔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妹子给了钱,這活儿不都是你们干的嘛。被褥也做好了,院儿裡种了菜。你去接我們、你媳妇把饭也做好了。這就挺好,都是好孩子。”
觉得自己沒出息,父母在城裡妹子家住這么多年,他還真担心看不上他。前些年他去過一趟妹子家,那是真好啊!妹妹妹夫都有能耐,他们比不了。
“嗯呐。爹娘以后回来了就我們孝敬,我們照顾。我們俩沒妹子妹夫那條件好,但只要我們有吃的绝不饿着你们二老。”
老汉拿拐棍敲他,老三下意识的躲。身子歪了一下又正過来,任由父亲削他。原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很疼,可等拐棍落到腿上了才忽然发觉、以前强壮的父亲居然沒多大力气。他這才深刻意识到父亲老了,真的老了。
“爹、”
“爹啥爹?跟你爹娘這么外道,看老子咋削你。”
老三哈哈乐:“我就盼着爹回来削我呢。”
大家哈哈笑,老汉拿着拐杖又碰他一下。“是不是贱皮子,就喜歡人削你。”
“行了,行了,都洗洗,咱准备吃饭。”
他们說话的工夫,丝丝已经在外头打水洗了手脸。将到处乱转的俩闺女叫来洗手,她站起来沒用毛巾擦,而是任由它自然干。
举目四顾打量這個农家小院,跟小时候沒多少变化。印象中家裡就是這样,虽土屋矮墙但生机盎然。
屋裡、母亲永远收拾的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即便打着补丁也都浆洗的利利索索。冬天坐在炕头,做不完的针线活儿。
于解放站她旁边,指指院外那條路。“就那儿,我就在那儿捡的你。”
以前从不說,怕丝丝难過。后来她自己会提起,這回回来了于解放就实地给她解說。
“记得是個清晨。我起得早,天才刚刚亮。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你哭,我就给抱回来了。可我家太困难,自己都快饿死了。”
丝丝回头看他:“那会儿爹娘沒說什么嗎?那时候家家都困难,谁会愿意养一個捡来的女孩。”
于解放摇头:“沒說。困难是困难,旁人家也說养個捡来的闺女沒用。可咱娘說是條命,咋能不要。家裡仅有的小米蒸熟、晒干、磨粉给你冲了喝,为這個你奶沒少骂。”
“要好好孝顺娘,還有爹。”
眼眶裡热热的,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做了母亲,更明白养父母对她是多大的恩情。那個年代他们要不要她,如今有沒有她可說不定。
如果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如果你不曾保护我,我的未来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說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個家,让我和你共同拥有它……《酒干倘卖无》词:罗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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