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送药材的人
兰锦跟着一起過来,保护沈映雪的安全,“花主”那边由韩敬打掩护,应付一干事宜。
入夜后,一辆绿幄青车悠悠驶来,进入了黑暗寂静的簪花巷,因为簪花巷恶名在前,沒人敢来打量,也沒人在乎那车裡究竟是何人。
祝清仪掀开帘子,见外面墙壁几乎是紧贴着窗口,不留一点缝隙,暗道:此处巷子也太小了。
一进来巷子裡,就有簪花巷的人過来接,来人声音很轻,对待他的态度也很从容,似乎不清楚他的身份。
“這位爷,您往這边走。我們家公子因病不方便见人,一直在那处僻静之地居住,沒有那些人来人往的扰他清净,是個省心的好住处。”
簪花巷的人指路,车夫便控着缰绳,慢悠悠地跟着走,一直来到一個黑油木门前面,才停下来,领路的人道:“裡面就是了。”
說完他就离开。
這边门槛虽然不高,也挡了马车的出入,祝清仪只好从车内下来,带着一众护卫往裡走。
這院子确实很偏,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少,门外点了两盏小灯,进来门之后,裡面倒是亮堂。
兰锦提着灯笼,笑吟吟地迎接:“我家主人今日身上疲乏,早早地歇下了,省下那些客套,直接带您来见大公子。”
“他就在此处?”祝清仪看着院子裡下人不多,除了兰锦,几乎见不到别的人影。
“請随我来。”兰锦說,“我家大公子的病,您也该知道。如今天色已晚,正是到了入睡的时候,這会儿他刚吃了药,正犯困。”
祝清仪心思正乱,沉默着沒說话。
兰锦带他来到房间跟前,退下来,沒跟着一起进去。祝清仪挥挥手,他带来的那群人也留在了外面。
屋裡点了七八支蜡烛,一個白衣青年头发松松挽着,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块木牌,对着蜡烛发呆。
祝清仪进来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动静,白衣人像是沒听到似的,依然看着那块木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神色很是专注。
祝清仪关上门,“凌云。”
沈映雪有意装的更疯一点,哪怕听见了,也沒搭理他。他這次沒打开游戏机,只是拿着摆摆样子,全部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忠信王身上。
忠信王见他沒反应,叹了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唤道:“映雪。”
沈映雪沒想到他這么直接,吓得哆嗦一下。
這個名字不止是原主的,也是他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听了這么多年,非常有代入感。
祝清仪缓步走過去:“你還念着魔教?”
沈映雪抿嘴,一抬头看到他的脸,正对上那张p上去的美人面,现在又是晚上,烛光昏暗,简直像聊斋现场。他都忘了忠信王還带着马赛克,又吓了一跳。
“别怕,我不会伤你的。”祝清仪误会了他的反应,看着沈映雪清澈中带着迷茫的眼神,也有些懊悔,“我原想着,沒了魔教,你便放下执念,跟我回家,沒成想他们做的這么過分。也怪我思虑不周,忘记他们不知晓你的身份,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沈映雪就知道,只要他装疯卖傻,忠信王就会吐露出一些信息。
這些话虽简短,也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原主說不定還真是這人的儿子,被忠信王的妾室丢出王府,被人拐走,上了魔教,作为少主培养。
忠信王一直在找他,或许在几年前就找到了他,但是原主已经不是他记忆裡的那個孩子,与忠信王想象中相差甚远。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诉原主真实身份,总之忠信王很生气,把魔教当成人贩子据点来迁怒,找了伏晟等人,把魔教一網打尽。
但是他沒想到,沈映雪已经从被拐卖的孩子,变成了魔教头领,魔教被攻打,他却是受伤最重的那個。之后的事情,完全脱离了忠信王的掌控,沈映雪不止沒能洗白,回到王府,反而命悬一线生死不知,后来又疯疯癫癫,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沈映雪扣了扣令牌,往后面躲了一下。
祝清仪自觉保持距离:柔和了声音之后,有一种中性的美感:“你還记得我嗎?”
沈映雪低声說:“魔教……见……過……”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沒有开口讲话。祝清仪听到之后,表情愈发愧疚,看着沈映雪苍白的面容,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儿子已经变成這样了,如果就這么放弃,亲手逼疯自己儿子的他,更像個笑话。
“是,我們曾在魔教见過一面。”祝清仪暂且放下那些恩怨,只以亲人的身份,与沈映雪交谈,“那时候你对我颇为忌惮,若不是让儿,你险些一剑杀了我。”
正是因为沈映雪那时候差点杀了他,才把他激怒。他自觉对不起儿子,对沈映雪愧疚還来不及,当然不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于是对魔教更加沒有好感。
祝清仪看沈映雪满脸茫然,好似听不懂他的话,自顾自說道:“你自幼离家,不认得家裡那些亲戚朋友。我是你父亲,祝让是你的堂兄,祝凌是家裡的庶子,你的弟弟。等你病好些了,我便带你回家。”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我沒有病。”
祝清仪当然知道那块令牌是魔教的东西,看沈映雪這么执迷不悟,认贼作父,祝清仪一点办法都沒有。
张氏已经被他杀死了,当初涉案的一干人等,也都发落的发落,变卖的变卖。可就算如此,他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幸好沈映雪沒有在途中死掉,也沒被魔教的人杀死。他是個优秀的孩子,哪怕去了魔教,也成了名声如雷贯耳的魔教之主。哪怕不在王府,他也是世间佼佼者。
可正是因为這样,祝清仪才更加觉得可惜。
祝清仪永远不会原谅张氏,也绝不可能给祝凌請封世子。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承袭爵位,一定是沈映雪。
“花主对你好嗎?”祝清仪說,“你是真心拿他当父亲的?”
沈映雪沉默了。
他好怕這人像对付魔教那样对付花主。
站在祝清仪的角度来說,打击违法犯罪好像沒什么不对的。原主成了魔教之主以后,也不是沒再干過那些事情,魔教的杀手刺客,還有韩敬等人,不都是从外面抓来的小孩子?
可是从沈映雪的角度出发,他根本就不认识這么一個人,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心裡想的念的還是魔教,生是魔教的人,死是魔教的鬼。
這下好了,原主直接沒了,所有的烂摊子都落在沈映雪身上。
沈映雪抓紧了游戏机,翻来覆去地点开关上,缓解社交的尴尬。
祝清仪已经很久沒见沈映雪了,他一直关注着沈映雪,很清楚他是如何去了玉鼎山庄,如何假装成凌云,把伏晟等人摆了一道。
但是那些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說的。祝清仪怕节外生枝,只让王府中自己的亲信去远远地关注他保护他,不敢再让那些江湖人做事。
祝清仪這是第一次见到疯了之后的沈映雪。
他总是拿着魔教的令牌沉思,思绪好像远远地飘走,脸上不带半分情绪。白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飘然若仙,他的虚弱也无法遮挡。与上一次相比,沈映雪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魔教一起不见了。
祝清仪暗恨伏晟当初承诺的倒是好,也确实做到了铲除魔教,谁能想到他看起来是個君子,用的手段却如此阴毒?
沈映雪被身边亲近之人接连背叛,還受了那么重的伤命悬一线,能撑過来已经是個奇迹。
祝清仪恨伏晟,但又知道,伏晟之所以這么做,是为了讨好他。他实在沒脸对沈映雪說這些,疲惫地看着沈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映雪,你再多說几句话吧。”
沈映雪倒是想說,可是拿不准這人的性格,更怕起了反作用,還是装疯卖傻比较稳妥。他摆弄着令牌,不一会儿就有点困了,身体坐的沒有之前那么直,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
他有一瞬间睡了過去,等再醒来,祝清仪已经不见了,他也不是坐在桌边,而是躺在了床上。诸成玉站在不远处,兰锦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沈映雪低头一看,发现他手上還抓着游戏机。
兰锦应该是担心诸成玉发现他和花主一样,天天抱着游戏机,想拿走,又怕他不高兴,反而暴露了身份。
见沈映雪醒了,兰锦還有点小心翼翼地:“大公子。”
他怕沈映雪睡懵了,把自己当成花主。
花主的声线,和沈映雪自己的声线是不一样的。一般有人见花主,都是在沈映雪清醒的时候,或者他和荀炎会提前禀报一声,让沈映雪做准备。
像现在這样還是头一回,沈映雪又抱着那個令牌,還刚见了疑似他亲生父亲的忠信王,兰锦真的担心沈映雪被刺激到。
“大公子,二公子来看您了。”兰锦說。
沈映雪立刻入戏,茫然被兰锦扶起来,把游戏机藏在枕头下面,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說:“谁呀?”
“哥哥。”诸成玉走近了些,心裡也很忐忑。
凌云哥哥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怎么個疯法,夜半时分看到他的白发和蓝眼,会不会把他当成鬼怪?
沈映雪从床上下来,慢慢来到他面前,挑起一缕头发,反過头来问兰锦:“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的?”
兰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只好站在一边尴尬地笑。
“你真好看。”沈映雪作为花主的时候,不方便夸,现在可以放飞自我,想說什么說什么,他揉了把诸成玉的脑袋,“你的眼睛也好看。”
诸成玉沒想到是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哥哥沒有讨厌他。
不然他可能真的不想再帮哥哥,任由他堕落下去,走向死亡。
能多一個亲人,自然要比沒有好。
沈映雪拉着诸成玉到旁边坐下,对兰锦說:“你出去吧。”
這是他第一次以凌云的身份与诸成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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