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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离开簪花巷

作者:王浩然
忠信郡王遵守信用,伏晟落網后,着手对付揽月楼。

  他這個人,习惯在暗中挑拨,散步谣言,引起揽月楼内部的斗争,借着伏晟和霍衍的失踪,故意弄出风浪来。

  再加上外面那些门派推波助澜,揽月楼很快就乱成一锅粥,楼裡的人为了争抢教主之位杀伐不断,死的死伤的伤,用不了多久就不成气候了。

  忠信王给簪花巷来信,问過沈映雪要不要对外公布,伏晟和霍衍都是簪花巷动的手,来提升威望,沈映雪沒答应,暂时压下了。

  江寒枫眼睁睁看着這一切发生,对花主的认知更上一层。

  他从前对伏晟颇有忌惮,以为伏晟必定会搅得天下大乱,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伏晟就被抓到了簪花巷,他经营多年的揽月楼,不止沒能把他救出来,反而直接溃散。

  江寒枫虽然和沈映雪关系很好,但是沈映雪就像孩子一般,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在簪花巷裡,江寒枫也沒個亲近的朋友,除了当着花主的面直接說,他只能和诸成玉聊一聊了。

  “花主做了這么多事情,为的究竟是什么?”江寒枫很不解。

  他觉得以花主的实力,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他不想做的事。之前花主也跟他明确說過,无意于皇位,這片江山,对他不具有吸引力。

  诸成玉固执的說:“爹爹肯定是要位极人臣,掌握权势的。他在你面前否定了這個答案,不過是想遮掩一些,怕我們外传。”

  江寒枫道:“你再這么說,当心花主知道,更不高兴了。”

  诸成玉想到那一大堆作业,抿了抿嘴巴,“這裡沒有其他人,如果爹爹知道,肯定是你告诉他的。”

  江寒枫对耍无赖的小朋友沒办法,给他布置了背诵的任务,送诸成玉离开。

  送走了诸成玉,江寒枫关上门,拿着剑沉思。

  他倒是觉得,花主和江湖门派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花主的举动像是猫玩耗子一般,把对方折腾地筋疲力尽,才会大发慈悲地吃掉他们。

  比如之前的霍衍,现在的伏晟。

  江寒枫怎么也沒想到,花主让他去伏晟那裡,竟然是让他劝伏晟向善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和认知观念,伏晟又不是第一天用心机手段杀人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過去之后江寒枫才知道,伏晟的姐姐对他来說有多重要。有她在,伏晟就是沒有爪牙的野兽,只能任人宰割。

  江寒枫放下剑,起身去找沈映雪,沒想到又扑了個空。

  他问沈映雪院子外面看守的人:“今日他也在花主那裡嗎?”

  看守說:“一大早公子就被主人接過去了。”

  這几天江寒枫总是见不到沈映雪,每次都扑個空。他转头去找花主,又会被花主委任其他事情,算起来,也有五六天沒见到沈映雪了。

  他皱起眉,往花主那裡去,果不其然又遭到了拒绝。

  荀炎站在门口,沒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公子說了,你既然有這個闲心,不如去买一些开春要用的东西来。沈公子体弱,最受不得季节交替,往年春季都会生病。”

  江寒枫已经被搪塞過很多次了,要是前几天,他肯定听花主的话,回去列個单子,帮沈映雪买去了。今日他却下定了决心,“我想先见映雪一面。”

  荀炎回头看一眼沈映雪,他正缩在美人榻上,裹着在被子裡一边吃橘子,一边呆呆地看着前方。沈映雪带着花主的易容,沒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卸完,他也沒法在短時間内易容成花主或者沈映雪。

  “不行?”江寒枫咄咄逼人,目光锐利,“为什么?”

  荀炎无法回答。

  就在這個时候,裡面传来花主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沈映雪把被子铺平了盖在身上,关掉电视剧,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果汁。

  江寒枫进来之后,先是打量四周,发现此处只有花主一人,根本沒有沈映雪,“映雪呢?”

  “他不在這裡。”沈映雪理直气壮地回答。

  江寒枫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把他送到了忠信王那裡?”

  沈映雪定定地看着他。

  “這不是第一次了?”江寒枫想起来,之前也有找不到沈映雪的时候,而且沈映雪的住处,花主還特意为他更换過,想来就是为了方便把沈映雪送走。

  “你不信我?”花主說,“若是算起来,你与簪花巷并沒有多少关系,不過是看在你对沈映雪還算深情,姑且让你留下来。沈映雪是我簪花巷的人,又是忠信王的儿子,他去哪裡,也轮不到你来插手。你如果不愿意,你可离开簪花巷,回你们玉鼎山庄去。”

  “我愿意信您,只是您的作为实在不光明磊落,既然您是为了他好,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說起這個沈映雪就生气,“你說呢?”

  江寒枫觉得自己不知道,正想着反驳,突然想起来前几次忤逆花主,瞬间心虚,偃旗息鼓,不敢开口說话。

  好像确实是這样……但凡花主透露出来一点信息,都会被他曲解出别的意思。但是那也不能怪他啊,都是花主语焉不详,他才会這么想,如果花主說清楚,就沒有那么多事了。

  而且

  经過上次的谈话,江寒枫已经决定不再以恶意揣摩花主,花主为何又对他如此警惕?

  沈映雪說:“等天气转暖,他就回来了。你出去吧。”

  沈映雪不喜歡這么板正地坐卧,他更喜歡像刚才一样,毫无形象地把自己团成一個球。這個季节的小橘子很好吃,在炭盆旁边考一考,热乎乎的不冰牙。

  江寒枫在這,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质量。

  “我有话想对您說。”江寒枫說,“我沒有资格对您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我想提醒您一句,您此时让人对伏晟說的话,您也不要忘记。”

  对待生命、对待簪花巷以外的人,对待沈映雪。

  放下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吧,不要总是想着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中。花主很厉害,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极易可能遭到反噬。

  而且江寒枫不希望簪花巷在对付完外面那些劣迹斑斑的人之后,再对付无辜的人。

  沈映雪敷衍地点了点头,摆手让荀炎把他送了回去,继续看电视。

  這個世界也有春节,但是時間好像和沈映雪记忆中不太一样,而且并不隆重,也不知道是沒有家人的江湖人不在乎,還是其他什么习俗,总之氛围淡淡的。

  沈映雪找了往年的晚会来看。

  兰锦怕他上火,泡了些清热败火的茶,接着就去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荀炎在這裡照顾他,就像从前一样,两人沒有太多交流,各做各的事情,但是氛围并不尴尬。

  等沈映雪把节目看完,兰锦从外面回来了。

  他的猫猫头上有些潮湿,毛发贴起,来到屋裡之后温差太大,折了飞机耳。

  沈映雪觉得很萌,跟他招招手,“過来。”

  兰锦走過去,蹲到沈映雪身前。沈映雪摸摸他的头,给他擦了擦脑袋上的水,“外面下雨了嗎?”

  “下的不大,朦胧细雨。”兰锦說。

  沈映雪发现,兰锦淋過雨之后,头上的毛毛黏在一起,看着脑袋小了好多。他以前是圆圆的猫脸,现在脸都尖了。

  “你先去打理一下吧,不要不当回事。”沈映雪說。

  兰锦应了一声,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脑袋上的毛很快变得蓬松。

  兰锦說:“那些人找不到高家的秘籍,好一场明争暗斗,高家想借此谋利,主动参与进了這场斗争。李云益有一個下属,名叫赵川川,浑水摸鱼,装神弄鬼杀了十几個人,他们只顾着破這场命案,倒是认定了秘籍就是凶手偷走的。

  “时至今日,赵川川落網,自尽身亡,秘籍失踪,這件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只是有不少人還是猜到了咱们头上。”

  沈映雪问:“這又是为什么?”

  “簪花巷首先开始搜集秘籍,想来对此事非常在意,高家秘籍出现,又是在瓷镇,离着淮城不远的地方,簪花巷却毫无动静,实在可疑。”

  沈映雪沒想到,他们的低调竟然起了反作用。

  “那边怎么說?可有什么动静?”沈映雪问。

  兰锦摇头:“他们对簪花巷颇为忌惮,暂时沒有行动。”

  這就是有名声的好处。

  沈映雪点了点头:“选一個合适的时机,告诉外面的人,伏晟是被我們抓住的。”

  兰锦问:“可是……沒有合适的理由,這该怎么办?”

  他们总不能說,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才抓的伏晟。

  沈映雪說:“這有什么要紧?”

  他们会脑补出来的。

  兰锦一想,确实是這样。之前沈映雪扮演花主,還沒搞出来两個身份的时候,就对霍衍說過,他和伏晟有仇。那個时候,他是以沈映雪的立场說的,但是沒有一個人当真,大家都觉得他和伏晟有仇。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仇,有這個因果在,沈映雪对伏晟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聊完這件事情,他们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沈映雪问:“韩敬最近在做什么?我记得他還挺闲的,不如打发他和江寒枫出去做事吧。”

  簪花巷要做的事情,除了搞外地,還要发展自身,维系日常的开支。

  以前沈映雪跟着荀炎,天天靠着别人的救济過日子,想吃一点好药,都要精打细算。来到簪花巷之后就不一样了,荀炎从家务裡解放,還不用发愁生计,沈映雪天天有水果吃,非常自在,全是簪花巷的功劳。

  兰锦对這部分最了解,他立刻答应下来:“韩敬以女人的身份,不好行走江湖,不如让他和曼奴一起去花楼那边。花楼虽是风月场合,却能日进斗金,而且可以打探情报。至于江寒枫……”

  江寒枫和沈映雪暧昧不清,兰锦虽然看不過去,但是因为仍然记得沈映雪說過的那些话。沈映雪都跟他亲自澄清了,他当然要信任主人。

  可是就算這两個人是清白的,兰锦還是会看江寒枫很不顺眼。打狗還要看主人,他不能为了报复江寒枫,惹主人不高兴。

  沈映雪說:“韩敬能去,江寒枫也能去。”

  兰锦笑道:“是。”

  沈映雪想了想:“我也想去。”

  兰锦笑容消失。

  “每天呆在這裡好无聊,我觉得应该到处走一走。”沈映雪說,“用花主的身份,沒人认出我的脸,不会有事的。”

  荀炎

  劝解他:“我們已经抓住伏晟,搞垮了揽月楼,再過一段时日,其他门派也构不成威胁,到那個时候,公子再出去岂不是更好?”

  兰锦和荀炎担心的一样,一個是沈映雪的人身安全,二就是他的病。

  他的疯病,還有他虚弱的身体。

  沈映雪的寿命都受到了影响,他们怎么敢让他乱跑?

  他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大概想不了那么长远。荀炎和兰锦却知道,就算是以花主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太平。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会仰慕名声前来拜访,有一些人是過来投靠示好,也有一些人是来挑衅的。

  如果他们想和花主比武,到时候该怎么办?

  荀炎武功固然很高,也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沈映雪一用内力就吐血,要是露出弱态来,簪花巷强不可敌的名声就会出现裂痕,到时候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

  沈映雪不高兴道:“可是我都在這裡呆了好久了,真的很无聊。而且這裡每個人都认识我,整個淮城的人,几乎都知道我了,又不方便用真容出去,实在憋闷。”

  以前认识沈映雪的人也不少,更别說這裡从前是暗部。沈映雪一开始沒想過這個問題,后来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才想起来,這些人還不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他们只觉得這两個人长得很像,有一些猜疑。

  从此沈映雪就不太往外面跑了。

  兰锦看到他低落的模样,想到他日益严重的疯病,心中也很不好受。他是医者,自然知道患有疯病的人,怎样好的快。如果沈映雪一直這么闷闷不乐,真的不是好现象。

  “也好。”他松了口,“只是我要跟在您身边。”

  荀炎自然知道,兰锦对沈映雪的身体更加了解。既然兰锦松口,他也就沒必要再反对了。荀炎說:“那我留在簪花巷。”

  沈映雪有点舍不得荀炎:“我会早日回来的,你不要担心。”

  荀炎听到這话,哽了一下。

  沈映雪說這句话的语气,太像丈夫临行前对妻子的安慰了。

  沈映雪說完,拉着兰锦兴致勃勃地商议,问他什么时候启程,带多少人手,是高调地走還是低调离开?要去的地方在哪裡,需不需要通知忠信王等等。

  几個人商议好行程,通知韩敬和江寒枫,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只等雨停了就启程出发。

  诸成玉从江寒枫那裡到了信儿,一直在等爹爹通知他,沒想到临行前一天,爹爹都沒想起他来。

  他难過极了,在一個夜裡,做完江寒枫布置的功课,带着书本去给沈映雪敲门。

  沈映雪都睡了,屋裡的蜡烛也熄灭,只是诸成玉看不到烛光,并不清楚他是在做什么。

  旁边守夜的荀炎披上衣服,過去开门,见到诸成玉之后,才想起来還有這么一個人:“进来吧。”

  诸成玉抱着书本进屋,倾听了一下屋裡的呼吸声,确定沈映雪的位置,往床前走去,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横在前面的屏风,手裡的书都掉了。

  沈映雪被吵醒,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的模糊影子。

  荀炎点燃蜡烛,沈映雪才发现是诸成玉。

  “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沈映雪问。

  荀炎過来扶着他坐起,拿過夹袄,给他穿上。

  诸成玉本来沒有那么委屈,听到這句话之后,突然绷不住了。他吸吸鼻子,啜泣一声,“哇”地哭了起来。

  沈映雪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荀炎,发现荀炎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哭。

  他揉了揉额头,朝诸成玉招手,“過来,到這边来。”

  诸成玉一边哭一边往前走。

  “刚才撞疼了嗎?”沈映雪声音温柔,“過来让我看看。這么冷的天還乱跑,還穿得這么少,也不怕生病。”

  诸成玉算是发现了,只有在爹爹跟前,爹爹才记得他。要是不常在他面前出现,做個省心的孩子,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儿子。

  现在冬天都快過完了,花主才想起来关心他穿的单薄。

  诸成玉越想越难過:“爹爹是不是不喜歡我?”

  沈映雪动作一顿:“怎么会呢?”

  他一开始非常喜歡诸成玉這张脸,又觉得這個孩子可怜,就做了回慈善,留下了他,還容忍他喊自己爹。

  可是当他知道诸成玉三观不正之后,就非常发愁了,沈映雪又不是真的四十岁,况且就算他活到一百岁,该不会养孩子還是不会养。

  他拿诸成玉毫无办法,又不能杀了他,就算打他一顿,三观也正不過来了,說不定会变得更歪。沈映雪有点后悔被美色迷惑,接受這個小拖油瓶了,他只能找合适的人来教他,其余的他就管不了了。

  至于沈映雪是不是個合格的父亲,那肯定不是。

  他自己都是個孩子,哪裡有作为父亲的意识?在诸成玉面前的社交,就像邻居哥哥那样,只能解决表面的困难,并不会深入插手他的生活。

  只是沈映雪对自己的心态并不明确,再加上马赛克系统,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活在当下。诸成玉想的不错,常常在沈映雪出现的人,沈映雪就跟他亲近,不常出现的人,沈映雪就会把他遗忘。

  诸成玉說

  :“你、你要走了,都不告诉我,還把我一個人留下,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

  沈映雪想了一下,完全沒印象了。他拉過诸成玉来,一碰到他的手就颤抖了一下。

  诸成玉身上太凉了。

  以前沈映雪觉得他就像冰雪一般,现在可真的要变成冰雪精灵了。

  “過来。”沈映雪說。

  诸成玉往前走,手上還抓了一本书,其他的都掉在地上了。他摸到床沿,又被沈映雪拉了一把,就到了床上。诸成玉很是惊慌:“我刚从外面過来,踩到了泥水,身上脏……”

  “沒关系。”沈映雪给他脱掉鞋子,把袍子也脱下来,丢到了地上,然后用被子把诸成玉一裹,只露出一颗脑袋。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昏暗烛光下,他的眼睛就像正常人一般的深色,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流下眼泪。

  “哭什么?”沈映雪问。

  诸成玉往沈映雪那边蹭了蹭,“好暖和。”

  沈映雪下意识地想躲,又记起来人设,沒有动弹,任由诸成玉跟他贴贴。

  “我今晚能留在這裡,跟爹爹一起睡嗎?”诸成玉一边流泪,一边带着哭腔小声抽噎着說。

  沈映雪心想,他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就同意了他的請求,“外面天寒地冻,不要回去了。明日让人给你送衣服過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沈映雪早就注意到他拿的书了,一开始還以为诸成玉真的想找他辅导功课,紧张地不行。

  要是诸成玉知道,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爹爹连字都不认识,那人设就全崩了啊。

  现在诸成玉被他哄到床上,那肯定就不会再想着做作业了。

  诸成玉不好意思道:“是我写的字。”

  “我看看。”沈映雪拿過那本书,打开之后发现,這個可能是他自己装订起来的,翻开一页,满眼都是黑色,一個字都沒有。

  诸成玉期待地问:“爹爹觉得怎么样?”

  他有沒有资格做太子?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挺好的。”

  沈映雪觉得這個马赛克,可能就是系统对诸成玉的嘲讽。但是他沒有资格說诸成玉不好,诸成玉至少能写字,還能认字,沈映雪却什么都不行,是個真正的文盲。

  “真的嗎?”诸成玉察觉到了沈映雪的停顿,不甘心地问:“爹爹觉得哪裡最好?”

  “都挺好的。”沈映雪合上书,安详躺下。

  诸成玉說:“我知道,跟明眼人相比,我做的肯定不够好,江大哥也說,我写的字总是歪着,有时候笔画之间晕成一团难以分辨。爹爹不必安慰我,您跟我說了哪裡不好,我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他主要是想知道,花主对他的期待是什么。

  如果花主想让他考状元,那就直接放弃好了。如果花主只要求他学认字,還能努力一下。

  沈映雪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长,他对诸成玉說:“睡吧。”

  诸成玉心裡一跳,又默不作声地流泪了。

  他让爹爹失望了。

  第二天沈映雪醒来,诸成玉還在旁边。

  他穿的衣服也有马赛克,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人帮忙穿好。比如說夏天时候,沈映雪的白色亵衣,在自己眼裡就是灰色居家服。

  现在這身冬天裡衣,就是毛茸茸的狗熊样子的睡衣。

  他刚一醒来,诸成玉也醒了。少年动了动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偷偷躲在被子裡笑。

  沈映雪道:“醒了就起床吧。”

  诸成玉摸到衣服,自己慢慢穿好。荀炎過来,给沈映雪也穿好衣服,直接把他抱到梳妆台前,在他手裡塞了一只手炉,然后给他梳头。

  “爹爹。”诸成玉說,“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沈映雪不太想带他,主要是怕他找自己辅导功课,“不行。”

  “为什么?我不会给您拖后腿的,我也会武功,可以自保。”

  沈映雪說:“簪花巷不能沒有人。”

  诸成玉愣了一下,迸发出惊喜的神采:“您的意思是……”

  承认他是继承人了?

  簪花巷的主人就是花主,他是花主的儿子,理应是簪花巷的少主。可是花主一直沒有给過他权力,他比一個真正的小孩子還不如,诸成玉对花主畏惧颇深,连青羽宫也不敢跟他要了,反正青羽宫乱成那样,不要也罢。

  沒想到花主竟然对他抱有如此期待!

  他今日能做簪花巷的少主,明日就可以做好太子。只要他克服视力的缺陷,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强大。

  沈映雪不知道他在激动個什么,随意点了点头,“你和荀炎留在簪花巷,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平日裡不要懈怠,好好读书认字。我记得你那個仆人,叫……叫……”

  “阿武。”诸成玉說。

  “对,阿武。也可以让他教你,不要落下功课,回来之后江寒枫可是要检查的。”

  诸成玉說:“爹爹不检查嗎?”

  沈映雪說:“我会单独与江寒枫谈话。”

  诸成玉被他安抚好了,快乐地同意下来,和沈映雪一起吃了早饭,送他离开簪花巷,回自己那边用功去了。

  沈映雪松了口气。

  兰锦与沈映雪乘坐一辆马车,后面的韩敬和江寒枫在另一辆。

  兰锦问他

  :“主人很怕诸成玉跟来?”

  沈映雪說:“是啊,他现在识字了,比我厉害了,要是他知道我不识字,会看不起我的。”

  “不会的。”兰锦說,“旅途苦闷,我教主人识字怎样?”

  沈映雪:“我倒是很想学,可是怎么都学不会。你若是有耐心,那就教吧。”

  于是兰锦便找来一本书,挨個字为沈映雪念,又指着其中的字,为沈映雪解释它的含义。沈映雪听是听到了,就是看不到,兰锦再把字写出来,沈映雪還是答不上来。

  兰锦有些难過,但很快收起了情绪,“主人眼中看到的,是否与我也不一样?”

  “对。”沈映雪說,“這一片,都是模糊的,像是洒了一层墨汁,一個字都沒有。”

  兰锦蹙着眉,为沈映雪的病情担忧。

  沈映雪說:“以后就劳烦你们为我诵读了。”

  “這是属下应该做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非韩敬之前呆的那处花楼,而是另外一处产业。那座花楼位于更南的地方,那裡四季温暖如春,常年有鲜花绽放,故而被成为春城。

  那座花楼,名叫百花笑,是当地有名的风月场所。很多人在那边聚会,就算不找女人,去听個曲儿,吃個饭,也是极其风雅的事情。

  沈映雪他们一路低调,来到百花笑后门。

  兰锦早就给這边的曼奴穿過消息,曼奴亲自来迎接。

  兰锦抱着沈映雪从马车中出来,自有仆人把马牵走。江寒枫和韩敬也跟過来,打量這個地方。

  韩敬对曼奴微笑点头:“曼奴姐姐。”

  曼奴莞尔一笑:“晶儿妹妹。”

  韩敬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

  江寒枫认识這個紫衣姑娘,他曾经亲眼见到,這位姑娘和韩敬手挽着手,一起进了簪花巷。想来她二人是极其要好的姐妹。

  曼奴過来,和江寒枫打了招呼,两人简单做了一下介绍,便带领着四人入内。

  “奴家早已备好了厢房,都是极其雅致的住处。”曼奴說,“主人這次過来,奴家欣喜不已。我不常在簪花巷,倒是与主人疏远了,如今可算是有了我为您尽忠的机会。”

  沈映雪笑道:“以后机会多得是。”

  曼奴给他们安排好住处,也备好了热水,又喊来几個美丽的姑娘,伺候他们沐浴。

  沈映雪把人赶了出去,自己洗完,才喊人进来。

  休整好之后,宴席也是现成的,就在百花笑楼内。百花笑歇业一日,曼奴以及楼裡的姑娘亲自作陪,鼓瑟笙箫不断,所有人都知道這几個人是贵客,尤其是那個脸上有诡异红色胎记的男人,更是贵中之贵,千万不能怠慢。

  沈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楼裡恢复营业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也想出去凑個热闹。可是人设太不方便了,总是让人背着抱着,降低他的逼格。

  沈映雪已经记不太清为什么要搞這样一個人设了,他觉得不能一直這么下去,等找到了武功秘籍,恢复這一身功夫,就让花主恢复行走的能力。

  他喊了兰锦過来,问他能不能搞個轮椅,兰锦应下,立刻找匠人去做。

  江寒枫很不习惯這样的脂粉堆,他大概是這群人裡唯一一個不习惯的,就连韩敬都比他适应的好。

  這裡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甜气味,比簪花巷的脂粉味道更浓。江寒枫见到花主的那天,就把他和风流联系在了一起,如今亲眼看到他面带微笑,目中含情,注视着外面的美人,還是有些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他心底的邪念未消,依然对花主抱有那种龌龊心思。

  江寒枫不太敢面对花主,可是他总是惦记着至今仍在忠信王府不曾過来的沈映雪,還是忍不住去见了花主。

  “你在担心他啊?放心吧,沈映雪不会有事的。”花主轻轻拨弄地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节。

  “您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江寒枫很不解。

  “你就当做我和忠信王府有交易好了。”沈映雪說,“簪花巷和忠信王府,正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忠信王真的对沈映雪做什么,簪花巷就要与他反目成仇了。”

  江寒枫似乎懂了一点,沈映雪就像是簪花巷给忠信王府的质子……這么說或许不太恰当,应该是花主表现出来的信任和诚意。

  只是沈映雪毕竟是忠信王的儿子,江寒枫很担心:“您還会接他回来嗎?”

  “当然会。”沈映雪說,“還不到回忠信王府的时候。”

  他对那边毫无归属感,說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回去,就像现在這样在外面创业,逢年過节聚一聚不就挺好的?

  江寒枫安心很多,再看花主倚在靠背上,轻轻抚琴的风流体态,之前被忽略的心动,再次出现了。

  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多谢您解惑,我告退了。”

  “去吧。”

  兰锦的效率很高,但是定制轮椅是個很细致的活,两天后他拿来样品,让沈映雪试了一下,又稍微修改了高度,送回去继续加工。

  沈映雪只能被兰锦抱着上下楼,偶尔会混在那些书生堆裡,跟他们一起看带着各种马赛克的小姑娘跳舞。

  沈映雪尤其喜歡那個背后长翅膀的女

  孩子,她跳起舞来就像蝴蝶一样,這個妹子脸上一样有大片蝴蝶状的花纹,跟沈映雪眼中花主的脸差不多。

  等一曲结束,沈映雪就把那個女孩子喊了過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马赛克:“你叫什么名字?”

  “彩蝶。”那個女孩子說。

  “這個名字很适合你。”沈映雪拿出一些钱来赏给了她。

  彩蝶连连道谢,给沈映雪敬了杯酒,替代了旁边倒酒的女孩,伺候他吃完饭才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另外几個贵人。

  那個总是阴沉沉的柔美男子,倚在门框上,用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眼神看着她。另一边站了那個习剑的白衣公子,也一样眼神冰冷。

  她福身向几位公子行礼,眼见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到跟他们一起来的那個白衣女子,清凌凌的目光如同透明的冰刀,“以后不准再画這样的妆容。”

  彩蝶特意在脸上画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朱笔勾勒,远看如一点鲜红泪痣,近看才能看出蝴蝶的样子,与花主的脸上的红色,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江寒枫听到韩敬的话才意识到,花主看中她,是因为她的這一点妆容。

  果然女孩子心思更细一些,韩敬能看到的东西,他就想不到。他只会觉得哪裡隐隐不对劲。

  想来花主也一样如此。

  他脸上疑似胎记的斑纹,也不知是否是后来才有的,总之這样的红纹,都让他备受瞩目,承受了各样的目光。

  突然出现一個与他有些相仿的女人,他必然是会心动的。

  江寒枫警铃大响,他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来阻止這两個人继续发展,可是又觉得,他已经有沈映雪了,沒有资格对花主指手画脚。

  现在听到韩敬的话,江寒枫才明白他在为什么觉得不舒服。

  因为這個女人得到花主的青睐,是刻意而为。也不知道她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在脸上画了那样一只蝴蝶。

  簪花巷腹背受敌,那個女人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外面派来的探子。

  江寒枫心安理得地回了房间。

  沈映雪对楼上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他還在楼下看小姐姐。

  以前還有過熊猫样子的马赛克,现在沒有了。果然熊猫到哪裡都是稀缺物种。不過倒是有几個非常别致,除了刚才会跳舞的蝴蝶,還有长得像凤凰的女人,满身都是金灿灿的,那张脸倒是人的脸,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還有以前用過的按摩椅,這裡也有。

  沈映雪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点酒,视线变得迷离。

  在楼上一直关注着他的兰锦迅速发现了這一点,连忙下来,拿走沈映雪手裡的酒杯,对他說:“主人,您喝醉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接着他将沈映雪抱起来,引得旁边的公子哥们往那边观看。

  其中有几個人,已经从這样的特征中判断出了花主的身份,只是从未听說過花主出门,不敢确定真假。

  兰锦要了一碗醒酒汤,给沈映雪喝下。沈映雪吃的药,不能喝酒,兰锦一时沒跟着下去,他就飘飘然了。

  兰锦看沈映雪神色迷离,知道他此时不太清醒,沒忍住问道:“您很喜歡那些女人?”

  “嗯。”沈映雪点头,笑了起来:“谁会不喜歡呢?”

  兰锦脸色更不好看了,“难道您忘记花鹿鹿了嗎?”

  “花鹿鹿……花鹿鹿!”沈映雪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变了脸色,懒懒躺着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着兰锦,眼中带着水色,“我的花鹿鹿呢?”

  兰锦目光沉沉,最后還是沒舍得說出什么话来刺激他:“花鹿鹿還在等您,您不能如此放荡不羁,不然她会伤心的。”

  “你說的不错。”沈映雪醉得厉害,理智稍弱,一想到遥遥无期的任务就很难過,抓着兰锦的袖子呜呜痛哭起来。

  兰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主人。”

  他从未见過這样脆弱的沈映雪。

  他以为沈映雪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情,他是强大的,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却沒想到,沈映雪竟然如此思念花鹿鹿。

  兰锦都不忍心拆散他和花鹿鹿了。

  他以前想的是,让沈映雪忘掉花鹿鹿,重新做会以前纤尘不染的谪仙。

  兰锦叹了口气:“您能這么记得花鹿鹿,她一定很高兴的。”

  江寒枫就住在沈映雪的隔壁,他听觉敏锐,听到了這边的哭声,也知道這是花主的声音。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靠近墙壁,听到了主仆两個這样的对话。

  原来花主……是在思念亡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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