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画皮(3)
胡芸仙不知道是京城好還是苏城好,但是依旧逛得兴致勃勃。本朝风气开放,女子无需成日呆在家中,街上也有不少穿着胡服骑着马出来游玩的女子,因此胡芸仙和小青也不是那么的显眼。
当然了,路過的人還是会盯着她们瞧上一两眼,毕竟二女容貌出众,寻常人见到美人,总是要多瞧瞧。
小青心大,一路上只顾着吃喝玩乐,胡芸仙带着白素贞给的钱袋子跟在她后面,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那個带她上街逛的人。
角色反了吧。胡芸仙微笑着摇摇头,但還是跟了上去。小青现在正站在一個首饰摊子前,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挑着簪子。一边挑小青還招呼胡芸仙:“快来快来,看看這绢花儿,极适合你的。”
胡芸仙看着眼热,便也凑了過去。正巧路上人多,挤蹭之下,胡芸仙不小心碰到了一個路過的女子。
“呀。”胡芸仙轻叫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女人扶住了她,胡芸仙刚想道歉,就听那女人說道:“对不住。”
胡芸仙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无妨。”
女人沒有和胡芸仙多做纠缠,她似乎很着急,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胡芸仙特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浑身上下都用衣裳紧紧地裹着,不過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身姿曼妙,相貌必定不俗。
不知道为什么,胡芸仙总觉得這女子怪怪的。
“怎么了?看什么呢?”小青扯了扯胡芸仙的衣袖,“你看這個步摇,配這個镯子如何?”
最后,小青买了不少首饰,头上身上也穿戴了许多,幸亏她相貌妖冶,到也能压得住這些珠光宝气。而胡芸仙则只选了朵白色的绢花,和旁边的小青一对比,她到显得仙气飘飘。
二女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最后寻了個酒楼要了個包厢,小青点了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而胡芸仙则要了壶酒水,倚在窗边,自斟自饮,偶尔陪上几筷子菜,颇得其乐。
就在气氛一片祥和的时候,大街上却隐隐地骚动了起来。人流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分开,老百姓们分立在路两边,一個個伸长了脖子看着一個方向,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胡芸仙摸索着手裡的酒杯,暗暗想到: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
小青同样好奇地趴在窗边,也同样向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妖和人不同,修炼五百年的小青可以看得很远,于是她一下子就锁定了喧闹的来源。
只见不远处一辆囚车缓缓驶来,囚车裡关押着一個妇人。妇人身上脏污,头发散乱,然而饶是如此,也能够看出妇人的颜色姣好。虽比不了小青胡芸仙,在凡人中也是数一数二了。
不過最令胡芸仙惊讶的是,這妇人的身上穿着死囚的衣裳,看這架势,是要带去法场斩首了。
小青也看出来女子是死囚,她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她犯了什么罪?竟然要砍头這么严重。”
“谁知道呢。”胡芸仙远远地眺望了一下苏城县衙,双目灌注法力,只见那苏城县衙金光四溢,中间還夹杂着大量的青色文气,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治下清明。
然而就是這样的金青色交融当中,胡芸仙看到了一丝血红色。
那是人命染出来的血红,现在還不甚显眼,但是能够想象到,若是法场上的女死囚真的被斩首了,這一抹血红色就要扩散开来了。
“小青,”胡芸仙握住了小青的手,“别吃了,咱们去法场看看。”
——
法场上,陈婉莹跪在地面上,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背后。
她的脑子還有些混沌,還沒怎么反应過来。陈婉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過是因为丈夫死了而报了官,怎么就成了凶手了呢?
陈婉莹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她本长的貌美,哭成這样反而叫人心疼,有那不忍心的在下面问道:“這妇人犯了什么错?這多少年沒有斩首了,今儿反而這么兴师动众的。”
旁边有那知晓来龙去脉的,迫不及待地說道:“哎呀,兄台你不晓得。這女人杀了自己的丈夫哩。不仅杀了他,還剜了她丈夫的心,假托是妖魔行凶。我亲眼见到,她在大堂上满口胡說,真真是蛇蝎心肠。”
那先前开口的人有些惊诧,他看着跪在那儿的陈婉莹,抿了抿嘴,到底沒再說话。胡芸仙拉着小青,同样站在人群裡。和旁人不同,二女一眼就看出来,陈婉莹是无辜的。
“這女子身上不知道从哪儿沾的鬼气,又臭又腥,”小青不耐地皱着眉头,“呕,血气好重啊。”
胡芸仙则皱着眉头:“分明是恶鬼吃人,为何会将罪责推在這女子身上?”
回想苏城府衙那副模样,县官不应当是糊涂人啊?
监斩官此刻正坐在上首,身穿官服,氛围肃穆。眼看日上三竿,处斩時間愈发的接近,小青颇有些按捺不住:“……那女人好生可怜,咱们要不要救上一救?”
胡芸仙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她低声嘱咐道:“我来动手就好,小青,你就這样做……”
二女迅速地确定好了方案,混在人群当中,胡芸仙掐了個诀,静静地等待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日光慢腾腾地爬上了正上空,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丝毫不怠慢,一声令下:“行刑!”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猛地喷在了手中的鬼头刀上。那鬼头刀不晓得沾了多少人血了,颜色发乌,落在胡芸仙眼裡,便是一团团的凶煞之气。
怪不得人人都要避着刽子手,這煞气,恶鬼都要避让三分。
陈婉莹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杀气,她心裡害怕,连带着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刽子手高举着大刀,眼看着便要一刀挥下去。
就在這时候,胡芸仙右手手指轻弹,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在众目睽睽之下,鬼头刀突然从中间断裂,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地上。
霎時間,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刽子手的刀……断了?!
监斩官也看到了這一幕,他颇为惊讶:“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反应最大的当属刽子手,他们做這行当的颇有一些行内规矩,如今鬼头刀断裂,刽子手心疼之余,也暗暗心惊。
他赶紧叫来了靠近的小吏,和他說道:“這事儿不太对啊,我這鬼头刀已经杀了一百零七人,就差一個便能凑足一百零八之数。如今鬼头刀突然断裂,怕是這女子有什么冤情。”
小吏满头大汗,就差急晕過去:“哎哟我的兄弟哎,咱们大人不敬鬼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刀如今断了,和大人說是老天爷开眼,你觉得大人能信嗎?”
自然是不能,大人不仅不信還会打你一顿板子。
同样的,监斩官也已经催促過来,让他们换一把刀赶紧再来。刽子手有心不干,又惧怕官家威严,最后只能够叹口气,重新挑了把刀。
陈婉莹也被這奇怪的情况而触动,见刽子手重新提刀走来,陈婉莹吸了口气,浑身颤抖着悲愤嘶吼:“天呵!我陈氏婉莹行善积德一世,如今狗官胡乱判案,毁我清誉断我性命,可叹老天爷可怜我,若是您真的开眼,就請再断了這杀人如麻鬼头刀!”
“哗啦!”仿佛是为了应和陈婉莹的话一般,万裡无云的晴空中,突然打响了一道惊雷。霹雳雷声着实骇人,就好似巨石滚动,又好比怒江水流,与此同时,第二把鬼头刀再一次应声而断,“锵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刽子手這回是真的不干了,他一把丢掉了手裡面的鬼头刀,冲着监斩官跪了下来:“大人!鬼头刀已经断了两次,這绝对不是巧合,這女子今儿斩不得啊!”
监斩官正是苏城县衙的县令霍千山,饶是他素来不敬鬼神,今儿也是被這诡异的情形给惊着了。连断两把鬼头刀,這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只是霍千山不肯就此就范,看着跪在那儿的刽子手,霍千山咬了咬牙,从筒中又抽出了一支令箭,往堂下一丢:“午时三刻就快過了!立刻行刑!”
胡芸仙站在下面都要气笑了——這苏城县令,怎么是這么個犟牛脾气?认准了便不再回头嗎?她轻轻拉了一下身边小青的衣袖,小青冲着胡芸仙挑了挑眉,左手微微往空中一点。
此时刽子手在强压之下,不得不听从霍千山的命令。就在他打算取出最后一把鬼头刀的时候,只听空中蓦地炸雷轰动,云层翻涌,原本還是晴朗的天空,瞬间便风云密布。站在刑场周围的老百姓们一個個心惊胆战,已经有不少人喊了起来:“冤屈,這女子身上必定有天大的冤屈,這是老天爷在为她鸣不平呢!”
霍千山看着下面的乱象,有心想要压上一压,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便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完了!
霍千山心裡一紧,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方才還是云浪翻滚的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纷纷扬扬地落起了雪花。這雪越下越大,伴随着号哭的风声,就好似真的是老天爷在哭泣一样。
“六月飞雪,是六月飞雪!”朴实的老百姓们已经彻底倒向了陈婉莹那一边,面对种种异相,再沒人怀疑陈婉莹的清白,“杀不得,這女子杀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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