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作者:小央
她昏昏沉沉擡起頭。素日冷若冰霜的臉略有忿忿地鼓起來,宋怡說:“你叫我‘小姑娘’我才能走。”

  池招用聽聞埃及金字塔崩塌的語氣問:“什麼?”

  宋怡醉得迷迷糊糊,把頭壓下?去,腿也不由自主軟了。她癱坐在地上說:“那我不回去了。”

  “起來,別感冒了。”池招連忙伸手去扶她的肩膀,結果卻被宋怡掙扎着推開。

  宋怡那雙烏黑的眼睛艱難地對着焦。她說:“你快叫。”

  池招沉默了。

  “……小姑娘。”他說。

  宋怡呆滯地望着他,許久,又重新把頭栽下去,仍沒有站起的意思。

  她把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結果一時沒抓穩,又到地上摸索。

  “我要錄下?來。”她喃喃自語說,“以後就可以一直聽了——”

  池招站在她跟前,昏黃的燈光像塵埃一般落滿他們的肩頭。他頓了頓,倏然再一次蹲下?身,用隱隱約約泛光的眼睛注視着她。

  池招勾起笑意,手指穿過她的長髮。

  “那也太麻煩了。”他的聲音清清爽爽,在疏遠而乾燥的夜風中恰如其分,“我不就在這裏嗎?”

  她握住他的手。池招的體溫一如既往低於一般人,她面頰因酒精作祟而滾燙,自然而然抑制不住把他的手往臉上貼。

  池招沒有絲毫排斥,只是用手背蹭了蹭她說:“你以後不要在我以外的人面前喝酒——”

  這?就是宋怡有關醉酒最後的記憶。

  與其說是最後,倒不如說,她的記憶太過破碎,這?只是其中一塊碎片而已。

  她醒來時躺在牀上,奶奶聽到聲響進門,告訴她:“昨天是你老闆把你送回來的。你一直在唱歌,記得要謝謝人家啊。”

  宋怡嘗試回憶起更多,然而,除了最後池招朝她露出的微笑以外,能拼湊齊全的只有這?樣一段對話——

  她囁嚅着問:“你爲什麼不愛我?”

  池招回答:“我不知道怎麼愛人。”

  截至目前,人生唯一一次的戀愛經歷中,宋怡是被告白的那一個。

  第一學期的期末考後,劉俊通過短信向她告白,具體措辭,宋怡已經記不清了。然而,她能確定,總歸不會是“你爲什麼不愛我”這?樣的話。

  宋怡承認池招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然而,僅僅從工作專業的態度來考慮,她也絕對不敢逾越。爲什麼我會突然說這?種話?

  遺失了其他記憶的宋怡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的是,她還被池招拒絕了。

  “你還?不去上班嗎?”奶奶經過門口時又慢悠悠提醒了一句,“平時這時候你都出門了噢——”

  宋怡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立刻一躍而起要去換衣服洗漱。然而,宿醉的身體跟不上思?維,頭也痛得要命,她剛踩到地面就跌倒下?去。

  “……但是,小帥哥送你回來的時候說了,今天給你放一天假。”奶奶站在門口看着狼狽不堪的她說道。

  良久,宋怡按壓着痠痛的腳腕擡頭:“奶奶,下?次可以先說重要的事嗎?”

  她給自己煮了小米粥,洗過澡以後休息了一會兒。奶奶已經出門了,宋怡仰頭靠在沙發椅背上,忽然發覺自己平時的生活早已滿滿當當被工作填滿,突如其來的假期反而令人空虛。

  不如出去走走好了。

  想着,宋怡化了妝背起包往外走,推門時,對面的門恰好也打開。

  池遇這?套正裝價格不菲,然而穿在他身上,就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宋怡微微欠身打了個招呼,視線沒忍住上下?在他身上掃了一圈。池遇也低頭看向自己,扶着門長長地嘆氣:“我就知道很奇怪……”

  “您這是要去哪?”

  “那個,”池遇吞吞吐吐,頗有些難爲情地開口,“還?不就是上回那件事。”

  去前妻那裏看望孩子那件事。

  路上,有關這段失敗的婚姻,池遇主動談了很多。

  其實宋怡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妻子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抱怨池遇“窩囊廢”、“軟蛋”以及“畏畏縮縮不像個男子漢”。

  這?些話當然有些傷人,但婚姻的事,身爲局外人,誰也不能擅自品頭論足。

  生在能力毫無疑問是精英、性格也鋒芒畢露的一家人中間,池遇像是上帝無意中造成的誤差。他其實只是一個普通人,然而在池家,普通人才是異類。

  多年來,池遇都在夾縫中求生,不知不覺成爲了如今萬事都模棱兩可的樣子。

  單說宋怡,每次與池遇打交道,幾乎都在幫他的忙。

  池遇去找池招,池招的第一反應也會是“錢不夠了”,或者以爲池遇又碰到了什麼麻煩。

  看到前妻家公寓的大門,池遇又開始躊躇不前了。

  宋怡看着他原地打轉了好幾分鐘,最終還?是主動上前按了門鈴。“您好,我是池招先生的祕書。上次來過的,池遇先生想來看望一下?孩子,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呢?”說完,她做好了如上次那般被趕出去的準備,然而,門卻打開了。

  欸?

  出人意料的順利。

  不過爲什麼之前不可以,這?一次卻放行了呢?

  如此疑惑着,宋怡與池遇往房間裏走。池遇的前妻是一位長髮盤起、相當幹練的女性,此時此刻,她正攬着小女兒同某人言笑晏晏。

  再往前走幾步,他們就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背影。

  池招正坐在沙發上,手持手柄與上小學的侄子一起玩賽車遊戲。見他們進來,他的目光也沒有片刻離開電視屏幕:“你們來了啊。”

  池遇愣了幾秒鐘,隨後用“果然是這樣”的表情嘆氣。

  就在此時,遊戲裏用戶名爲“unclechz”的賽車率先衝過終點,伴隨着小男孩的哀嘆,池招嘴角揚起,將遊戲機拋開,兩三步便朝宋怡走來。

  有關醉酒的記憶襲入腦海,宋怡的臉驀然發燙,她低下?頭去想爲前一天的失態道歉。解釋的話有很多,比如她確實喝醉了,又比如她並沒有打算向他告白。

  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宋怡不安地望向自己的腳尖。

  池招沒說話,擡手在她頭上揉了揉,隨後拿起外套出去,絲毫沒有問候池遇的意思:“我先走啦,嫂子。”

  “好的,路上小心哦小招。”池遇的前妻笑着送他到玄關,年幼的女兒與兒子也跟出去:“今天池招叔叔也走得太早了吧!”

  這?幅景象一片和諧,到處受到青睞的叔叔池招與不被歡迎的爸爸池遇形成了鮮明對比。

  還?是和往常一樣,池遇在場,池招必定逃之夭夭。

  放在過去,宋怡一定會安慰池遇幾句的,然而此刻,她卻梳理?着被池招弄亂的頭髮,心?情不由得複雜起來。

  等門關上,池遇的前妻立刻換了臉色朝池遇抱怨起來:“你穿的這?是什麼東西,還?不如以前那樣。閨女今天有點感冒了,你去哄她睡覺。”

  發號施令以後,女人又扭頭,看向宋怡時,她宛如川劇變臉般變得春風滿面:“你就是宋祕書吧?上次失禮了真不好意思,快請坐吧,我去倒茶……”

  託了對方健談的福,宋怡全程還?暈乎乎的狀態也沒造成大礙。女人同?她說了不少事,大多是家長裏短,但偶爾也有更嚴肅些的話題。

  “你見到了安女士嗎?”池遇的這?位前妻神色突然冷下來,“婆婆她自打池崇去世以後,身體就很不好……”

  想到安思?越那張總是高高在上卻蒼白異常的臉,宋怡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時間差不多了,宋怡躡手躡腳走進內臥。池遇正用極輕柔的聲音跟女兒講着故事。牀上的小女孩已經睡着了,宋怡朝他輕輕點頭。

  他們沒有久留,趁着小女孩安睡,兩人一起輕輕離開房間關上門。

  與前妻道別,他們走到門口時,小男孩竟然趁大人不注意追了出來。

  任由兒子撲進懷裏,池遇的眼角滲出了些許眼淚。

  “其實媽媽也經常提爸爸的。”小男孩緊緊抱着他的脖子說,“爸爸,下?次還要來噢。”

  “當然會來了。”池遇像個孩子似的嗚咽着回答。

  “那我回去照顧妹妹了!”小男孩笑着掉頭跑了回去。

  池遇向他離去的方向揮手,直到兒子消失在視野中。他回過頭,朝宋怡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們聊了媽媽的事吧?”

  宋怡沒有否認。

  “我媽是個很嚴格的人。小時候我幾乎從沒見過她笑。對我和大哥是這樣,對小招更是尤其。小招中學的時候出國,媽直接說了‘跟我無關’這?種話。”池遇邊走邊說,“因爲一些原因,其實當初我們身邊很多人都擔心?她會對小招不好。”

  儘管池遇沒有說明,但宋怡差不多能猜到,這?個原因應該就是池招並非安思?越所?生一事。

  “以前我也這?麼想,直到有一天,小招發燒了。”池遇淡淡地說下?去,“那是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媽也會像個普通母親一樣,在孩子牀頭給他講童話故事。”

  午後的陽光如蜂蜜灑落,風溫和從容地穿過佇立在路上的二人。

  宋怡恍恍惚惚地聽完這?件往事,緩慢地回過頭時,她終於明白了。

  不是無緣無故的。

  也不莫名其妙。

  剛入職時,高燒中池招在牀上給自己講《格林童話》時爲什麼看起來那麼寂寥。

  他一定沒跟媽媽說過“愛”這?個字。

  爲了舉辦退休董事長的生日會,單記租下?了一條豪華遊輪。

  宋怡換上那條鏤空的黑色連衣裙站在全身鏡前時才發覺,其實這?件衣服並沒有想象中日常。估計穿了這?一次,以後能再派上用場的場合也不多。

  自從那一天之後,宋怡就儘可能不與池招進行工作以外的交流。事實上,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樣的舉動有何意義。況且,她也不是有意爲之。

  逃避面對感情問題,完全是她的本能作祟。

  不過也算塞翁失馬,先前她還爲池招不去生日會感到遺憾,如此一來,反而避免了不小的體力消耗。

  詹妮原本也收到了邀請函,不過她有演出,因而回美國了。

  最後落得詹和青與宋怡同去。

  不知爲何,挽詹和青的手臂時,宋怡內心?毫無波動。

  她問詹和青,他也是同樣的反應:“可能因爲我們默認對方完全不是自己的菜吧。就像小燕子和柳青,兩個人一起混江湖討生活——”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宋怡用冰冷的視線盯着自己:“怎麼?這?個形容不貼切嗎?”

  “挺貼切,”宋怡回答,“但感覺怪怪的。”

  對於人員進場,這?場生日宴也管理得相當嚴格。所?有來客提前確認會到場才能拿到入場的邀請函,混進去的難度係數提到最高,以確保宴會上不會有任何不速之客出現。

  彬彬有禮、眉眼端正服務生們身穿統一的西裝制服,在遊輪上提供服務。

  登上甲板以後,身爲名?人的詹和青立即被捲進應酬中。與這位長輩打招呼,與那位精英交涉,詹和青手中的香檳始終不見少。

  “這?就是社交技巧,知不知道?!”詹和青在前些時候剛爛醉過的下?屬面前耀武揚威,“不只是爲了防止頭腦不清醒,更是要減少上洗手間的次數。”

  宋怡點頭稱是。

  話說他們雖然是來給單家老爺子祝壽的,但老爺子被一羣人包圍着,氣場太強,他們連他的輪椅都摸不到。

  這?一回過來的男人四十來歲,笑容儒雅,與詹和青說話前先向宋怡頷首致意。宋怡也回給他微笑,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聽他們說了幾句話,宋怡才意識到,這?就是單景一的哥哥。

  說起來,今天一直都沒見到單景一的影子。

  “遇到這種事,最辛苦的還?是你們吧?”詹和青衝對方露出假意真誠的表情,用拿捏出的懇切語氣說道,“景一跟我們也是朋友,有什麼我們能幫的,儘管說。崇名?也好,崇遊也是,一直都受你們照顧。池招是昨天聽說的,心?情不好了很久,也託我慰問老人家一聲——”

  單景一遇到了什麼問題嗎?

  說起來,自從單記那款遊戲爆死以後,已經好些日子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宋怡知道詹和青說的多半是客氣話,畢竟池招昨天哪有心?情不好,倒是爲《acdf》在線人數破紀錄請員工吃了熔岩蛋糕。

  等對方離開,宋怡才發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詹和青嘆了一口氣,抿起嘴脣道,“他去拉斯維加斯散心,結果在公路上跟人起糾紛,被打成了重傷。”

  宋怡稍微嚇了一跳:“人沒事嗎?”

  “怎麼可能沒事。腦震盪,”詹和青說,“而且他也動手了,雙方都有責任,交了保釋金纔出來。這?對單記來說可不是好名?聲,媒體那邊還?不知道壓不壓得下?去。”

  ……

  宋怡問:“那他現在……”

  “可能不會回國了吧。”詹和青回答了,“他爸好像打算把他扔到新西蘭。”

  “欸?”

  “他爸在拉斯維加斯養過十來年情人,他媽特煩那地,三令五申叫他不要去。”詹和青喝了一小口香檳,“這?下?好了,本來就要處分,家裏連個幫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宋怡蹙眉:“只是因爲這種原因,就要把親兒子放逐嗎?”

  “省事嘛。給點錢打發垃圾。”詹和青苦笑,“因人而異,不過在我們這種人裏不少見。反正家業有人繼承,其他小孩就只是分財產的而已。”

  宋怡一怔。

  原先單景一、池遇、池招都是同樣處境中的人。後來,池招在機緣巧合下?脫身,池遇則原地踏步維持現狀,而單景一則出了岔子,落到了糟糕的境地中。

  好殘酷。

  不過,宋怡轉念一想,這?樣的特例於他們而言或許纔是常態。

  詹和青發現單老爺子身邊人少了些,抓住機會往那邊去。宋怡這樣的角色,不需要爲人脈操心?,於是便懈怠地留了下?來。

  香檳味道不錯,但她也不敢再多喝。宋怡靠在船邊吹風,身旁一位戴金細邊眼鏡的老先生似乎也落了單,此時正望着船內聚在一起的人們。

  他們視線剛好交錯,是對方先開口:“真是光陰似箭,感覺我也好久沒來過這?種地方了。”

  宋怡客套地詢問:“您是……”

  “抱歉,是我忘了自我介紹。晚上好,小姐,”老紳士摘下?帽子,“我叫高楓。”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別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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