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族人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一起举杯,预祝陈琰蟾宫折桂。
平安只见老爹不厌其烦的应酬族亲,连早饭也沒吃几口,默默地打包好一盒状元糕交给阿祥,留着给他路上充饥。
陈琰寻空抓過平安来,叮嘱他:“在家要听娘亲的话,不要淘气。”
平安愣愣点头。
又是一片“噼裡啪啦”的鞭炮声响,一行族人争相帮着拿东西,热切地送陈琰出门。
锣鼓鞭炮齐鸣,马车缓缓驶离陈家巷。
平安心裡沒着沒落的,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老爹仍能顺利中举,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族亲们久久不散,聚在院子裡說话,曹妈妈带着阿蛮和小福芦到处找他,终于找见了,松了口气:“安哥儿,今天家裡人多,不要乱跑啊。”
“阿嬷,我不乱跑,”平安道,“我們去东厢房玩。”
曹妈妈笑道:“真乖,早上沒吃饱吧?阿嬷做了红豆松糕,這就给你送去。”
平安点点头,拉着阿蛮和小福芦跑进东厢房,等阿吉顺着门缝溜进来,才掩上了房门。
“安哥儿,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阿蛮问。
平安拆开几包蜜饯,摊开来摆在地摊上,化情绪为食欲。
阿蛮也吃了几块蜜饯,抬起头环视屋内:“安哥儿,你有沒有发现這屋裡少了很多东西?”
平安也警觉的四处看。
這间厢房是他以后的屋子,但眼下他還跟着爹娘睡,娘亲使木工打了两排直角矮柜盛放他的玩具,還铺了地毯随便他翻滚乱爬,沒有床也沒有桌椅,只是供他玩耍的“儿童房”。
他先是发现角落裡的木马和墙上的宝剑不见了,又发现玩具柜空了很多,他的鞠球、虎头枕、小荷包、九连环……连他最喜歡的蛐蛐罐子都不见了,“黑将军”被倒扣在一盏灯碟底下,有气无力的吱吱叫唤。
平安险些跳起来,是谁把他的大本营给抄了,還把他最珍爱的宝贝偷了個干净?!
他和阿蛮、小福芦,连带着阿吉一起满屋翻找,屋裡找不到,就去柴房、灶房、书房、前院、主院、西院……能翻的地方全翻遍了,一样也沒找到。
林月白故意问他:“你在找什么?”
平安背着小手狠狠摇头:“沒……沒什么。”
他可不敢触娘亲的霉头,只敢去祖父那裡求安慰。
“一定是我爹藏起来的,娘亲应该也是帮凶。”平安托腮咕哝道:“他们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陈老爷喜不自胜道:“乖孙,你都会用這么复杂的成语了?!”
平安脸都气扁了,這不是重点好嗎……
“你說你平时总惹他俩干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陈老爷补充道:“当然,沒有說你爹娘是兔子的意思。”
见平安思念玩具茶饭不思的样子,陈老爷又道:“不就是丢几件玩具嘛,再买就是了。”
“再买也不是原来的了。”平安托腮坐在窗台上。
明明有好几口箱子的玩具,丢的偏偏是最要紧的几样,鞠球是祖父编的,蟋蟀罐是爹爹做的,虎头枕是祖母缝的,小荷包是娘亲亲手绣的,最最重要的是,荷包裡面還有一沓银票,那是他攒了四年的压岁钱,是他的全部家当,留备以后路上用的。
“一张张攒起来的银票,特别有感情。”平安强调道。
“有多少?祖父补给你。”陈老爷十分大方地說。
“您猜。”
“五十两?”
平安双目圆睁。
“八十两?”
平安瞠目结舌。
“一百两?乖孙啊,不能再多了,祖父的私房钱也不多的。”陈老爷道。
“够了够了,多的都有了!”平安道。
其实他攒了四年零花钱,零零整整不到十六两,在他看来已是一笔巨款了。
一百两,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
陈老爷竟果真从花盆底下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见不够,又从鸟笼底部的暗盒裡拿出五十两。
交到平安手裡,顺便叮嘱:“拿回去收好,别乱花。”
平安小鸡吃米一样的点头,原来天上真的可以掉馅饼!
他兴高采烈的捧回巨款,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他枕头下的小匣子裡,也顾不得找玩具了,做梦都在数钱。
谁知第二天,银票也不见了!
焦急之余,平安认识到了問題的严重性,這件事恐怕不是老爹一人所为,一定是团伙作案!
阿蛮帮他分析道:“他们先派老爷给你一大笔钱,然后再让你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
平安恍然大悟:“就說天底下沒有掉馅饼的好事。”
“可是,安哥儿,大爷和大奶奶对你多好呀,老爷太太对你也好,還记得我爹在的时候,总說我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后来我娘好不容易生了弟弟,他却死了,害的我娘出来做奶妈子,我弟弟也差点被祖父祖母饿死。”阿蛮劝道:“大爷读书挺不容易的,你就放過他吧。”
平安听到阿蛮姐弟的遭遇,心裡也一阵难受,片刻他回過神来:“可我真的是为了他好。”
阿蛮完全不明白平安的逻辑。
平安一脸认真的說:“告诉你们啊,当大官的人,大多沒什么好下场。”
“不会吧,”阿蛮道,“你看县衙的大老爷出门,绿呢大轿抬着,七响鸣锣开道,青旗蓝伞仪仗牌,那叫一個气派嘞!”
平安道:“知县才几品,我說的是大官,最大的官。”
阿蛮笑起来,露出两排缺三少两的小白牙:“最大的官,得是宰相吧。”
“可不就是。”
阿蛮畅想道:“那可太好了,要是大爷做了宰相,我就求他……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我也想读书考试,当大官。”
平安闻言,痛苦地倒在床上——科举到底是什么香饽饽,如此让人着迷?!
……
乡试九天六夜三场考试,其中第三场正赶在中秋佳节,陈琰的缺席让家裡更加冷清。
陈老爷手把手的教平安用蟹八件肢解螃蟹,将雪白的蟹肉挑到小碟子裡,蘸姜醋汁吃,又教他将拆开的空壳重新拼回完整的螃蟹模样。
平安打了個大哈欠。
這时娘亲突然提出,后天要带他去省城。
平安听到可以去省城玩,眼睛亮了几分:“真的嗎?”
“真的,咱们一起去贡院接爹爹出考场。”林月白道。
贡院是什么样子的,平安還沒见過,令天下读书人都趋之若鹜的地方,一定很气派。
总算盼到了七月十八,是乡试第三场考试结束的日子。
他们清早出发,到省城找到陈琰下榻的客栈,阿祥带他们来到陈琰的住处,是個清静的独立小院儿,母子俩安顿下来,平安睡了午觉,就出发去贡院接老爹。
考生们陆续出场,严重透支的生员们魂不附体的从贡院出来,個個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平安亲眼看见,有人睁眼对着明晃晃的日头愣了片刻,哐当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引来人群围观。
家裡人嚷着速速让开,急急将其送医。
平安有些紧张地拉住娘亲的手:“娘,他怎么了!”
“他太累了,晕倒了。”林月白道。
“怎么会累晕呢?”
林月白拉着他的小手对他說:“乡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两夜,吃住答题都在一方小小的号房裡,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沒日沒夜的苦读,考场裡一关就是九天六夜,身体自然吃不消。即便如此,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中举,中进士则更不必說。”
平安沉默了好久:“我爹那么瘦,吃得又少,经得住嗎?”
“你知道心疼他,为什么還……”
林月白话音未落,就见平安朝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冲了過去。
“爹爹!”
陈琰扔下考篮,一把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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