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良於嗣
因其中最嚴苛的幾起凌遲處決發生在當年最炎熱的時節,且難得的沒有順應天時去“秋後問斬”,而是趕在萬物生長的春、夏兩季大開殺戒,史官會避其諱,故稱“孟秋之變”。
孟秋之變後,西北三州官場大面積換血,成宗皇帝斟酌來去,卻是大筆一揮,將原於西山大營任副都指揮使的項凜北調雍州,以雍州牧全權代掌雍州軍事大權,而對西山大營,卻是內部平級整調,然後將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允晟直接放了過去,以西山大營作爲其嫡系培養。
這消息一傳出來,便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長信宮、傅家與朝堂上天然東宮黨的反應暫且不表,永壽宮之內,允僖正專心思量着的,卻是一件與之完全不同,卻又息息相關的事情。
雍州之行,傅懷信領了個遊擊將軍的銜,將會隨項凜一道北上。
這是項凜上書成宗皇帝的請求,他今年的年紀已然不小了,在與允僖漸行漸遠、已然失望之後,他出於私心,終究還是將最後的一點期待,寄託在了傅懷信身上。
傅懷信也沒有拒絕。
“從長遠來看,我現在去雍州,要比留在洛陽對殿下的幫助大得多,”寧閣之內,傅懷信好聲好氣地與另外兩個說起自己做出如此決定的心路歷程,“項師父的身體,今年開春便有些不得勁了,他畢竟年紀大了,去年又那麼折騰了一遭,我想,項師父的請求,陛下既然同意了,這其中的意思,自然是大家都明白的。”
項凜有意培養傅懷信去接他的班。
而如果傅懷信在雍州站穩了腳跟,無論允僖之後想做什麼、想怎麼做,都是如虎添翼,方便得多的多。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允僖擰着眉頭坐在那裏,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最後也只是又追問了一遍,“大頭,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麼”
“如果殿下堅持不讓的話,”傅懷信笑着揶揄道,“我也不是那麼有決心的。畢竟,誰不想好好呆在洛陽睡大覺啊,你說是不是,郇小二”
“我說我有什麼好說的”郇瑾抱臂冷笑,“你,我姐,你們一個個的,主意大的都要上天了,哪個我能攔得住了我姐就算了,也就是去冀州轉一轉,你倒好,你更厲害,都乾脆要去西北了隨便,你愛去不去我是懶得搭理你,只要你最後也別自己哭着回來就成”
“算了,日子定了沒有”允僖搖了搖頭,拍了拍傅懷信的肩膀,嘆息道,“什麼時候啓程”
“看項師父的安排吧,”傅懷信想了想,坦誠道,“我估摸着,早則七月底,晚則八月初吧。”
“說實在的,我有點想象不來,”允僖撐着下巴,心裏有點淡淡的不是滋味,“這麼些年,洛陽也好,冀州也好,西北也好,我們三個都是一起過來的,如今你說走就走了,大頭,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殿下,我們都一年一年長大了,”傅懷信笑着嘆息道,“總是要分別天涯,各自成家的啊。”
“你走就你走,總是什麼總是,少帶着我了,”郇瑾翻了個白眼,諷刺道,“我可哪裏也不去,我就要窩在洛陽城裏睡大覺,賴着殿下一輩子了。”
“你就一點,”允僖深深地凝視着傅懷信,眼圈微微紅了,“也不捨不得我們麼”
“當然不是啊,”傅懷信輕輕按住允僖的肩膀,直接道,“殿下,我知道我自己心裏忠於的是什麼,這一點,我從八歲入宮遇到你那年起,就從未懷疑過,也不會改變,更絕不會背叛。”
“心中有牽掛的人,是不會迷失了回家的路的。”傅懷信站起來,橫抱了左右兩個人的腦袋,輕輕道,“殿下,阿瑾,等我回來,等我們重逢的那一天。”
“什麼父皇調了項凜去雍州”大皇子允康驚得一掌拍掉了案上的茶盞,震驚不安道,“不行,不行,那豈不是把整個雍州拱手讓給了老四”
“大哥,這你就受不了了”三皇子允濟頗爲無語,自顧自地給自己添了杯新茶,淡淡道,“那你要是再聽到父皇把老四放到了西山大營,豈不是要更氣得翻天了”
“這不行,這,這不合規矩”大皇子允康瞠目結舌,呆了半晌,氣憤道,“邊軍不得與中央守備交從過密,那項凜是西山大營出來的,現在去了雍州,他又是老四的武師父,師徒情分,天生的政治聯盟,父皇這是寵起老四來,連規矩體統都不顧了麼”
“項凜是老四的師父不錯,但大哥你也不想想,項凜今年都多大年紀了,他在雍州,最多該能幹幾年”三皇子允濟無奈,攤開來給大皇子允康算了一筆實實在在的賬,“十年二十年二十年都是頂天了的”
“可是父皇呢少說也還有個三四十年好活的吧父皇在位一日,老四就是手裏捏着再大的軍權,他又能做得了什麼他還真敢不顧身家性命的反了不成他就是敢,那宮裏老的老小的小,可還困着有好幾個呢”
“大哥,只要老四一日不入主東宮,你就一日不必急着把他放在眼裏當對手看你可別忘了,”三皇子允濟深深地看了大皇子允康一眼,輕輕道,“項凜是老四的師父,可跟着項凜去雍州的那個,可是個傅家的子弟”
換言之,等到三十年後,成宗皇帝真不行了,下面的幾個兒子真鬥得烏雞眼,掀起棋盤打起來了,那時候,雍州說話管事的,還說不上是站哪邊的呢
“那能一樣的麼”大皇子允康就難以理解了,“那個傅懷信,可是老四的伴讀永壽宮的義子”
“伴讀怎麼了伴讀就一定跟老四一條心了”三皇子允濟嗤笑一聲,卻是不信了,“大哥,你身邊那個楚陽是怎麼死的裴允晟身邊那個傅懷讓是怎麼廢的讓用我幫你回憶回憶麼伴讀義子又如何,那虞寧侯府還養了他好多年呢說到底,到時候誰站誰,還不是看各自的利益考量呢大哥,你也別太高估人心了”
“太子,重點是太子,”三皇子允濟不耐煩地重複道,“還要我說多少遍,東宮一日不空出來,大哥你做夢能睡進去呢”
“再說,我可聽說了,老四從西北帶了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回洛陽,永壽宮就差直接拿對待兒媳婦的態度來待那個程什麼呢,要是老四真娶了她,那皇位還能有老四什麼事父皇防外戚是防外戚,可若是真心有培養老四的意思,也不至於把一個未來可能問鼎一國之母的位子給一個來歷不明、父母雙亡的孤女吧”
“不,老三,這回你錯了,你得聽我的,”大皇子允康傾身過來,湊到三皇子允濟臉前,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直白道,“越是老四這麼做,我就越是不得不防他。你想想,他爲什麼要娶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孤女,他在暗示什麼他在向誰表忠”
“你的意思,”三皇子允濟眉頭微蹙,不解道,“可是,不至於啊,太子也不需要他做這樣的犧牲啊”
“那如果大哥告訴你,太子在西北,遭着事兒了呢,”大皇子允康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異常詭異奇怪的笑容,像是很想放聲大笑,又礙於什麼,強忍着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一般,輕輕地告訴三皇子允濟道,“老三,大哥我接到消息,說太子的身體,已然,在子嗣上,不利成事了。”
三皇子允濟震驚地擡起眼睛。
“不然你以爲長信宮如今,爲何對太子妃的事情諱莫如深,提也不提半句這可不符合長信宮裏那位皇后娘娘的做派啊,她可是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急着給老二張羅了呢如今去了一趟西北,反而又不着急,你們就都不奇怪麼”大皇子允康一想到自己剛剛從晉玲酒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震驚感,雖然同爲男人,真笑出來了,他未免又覺得有那麼點不夠厚道了,但說真的,他還是打心底裏,覺得好想笑啊哈哈哈。
真是沒想到,順着往下挖,能挖出太子這麼個來,一時間,大皇子允康都有那麼點淡淡的可憐自己這位目中無人、目下無塵的太子弟弟了呢
“這樣一來,你是不是什麼都能想得通了呢”迎着三皇子允濟呆滯到說不出來話的模樣,大皇子允康輕輕笑了,“太子跟老四是一起在西北出的事,最後老四活蹦亂跳地回來了,太子卻被診出了有極大的可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子嗣了,你說,如果你是老四,於公於私,任真心或假意,你會怎麼做”
“我,”三皇子允濟呆呆地坐着,只覺得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半晌也才震驚道,“這不可能父皇不會把皇位傳給一個不能有自己孩子的太子”
“怎麼不可能了”大皇子允康嗤笑道,“你怎麼知道父皇現在,不正是在猶豫動搖呢不過,你說的也對,你我都清楚,以父皇的性子,一旦太子真的確診不良於嗣了,父皇定然是要放棄了他的。”
“但是老三,我們都清楚,老四可不一定,”大皇子允康嗤笑道,“老四他腦子一向缺根筋,有那麼點,呵,天真他越是這樣自降身份地給太子減壓力、擡身價,我就越是確定父皇想扶他上去了。”
“那,”三皇子允濟眉頭微擰,至今仍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只蹙眉道,“大哥你現在的意思,是打算要怎麼辦”
“我無意爲難裴允晟了,”大皇子允康倨傲地笑了一下,居高臨下道,“一個不良於嗣的太子,一個註定要被廢的太子,他晚景悽不淒涼,我是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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