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六次告白
高中時期,早自習課背英語作文時永遠認真挺直的背影,乾淨的發音,整潔的校服,梳得很整齊的馬尾,架在鼻樑上的細框眼鏡,以及名列前茅的理科成績。
還有一點反差,比如高超的遊戲水平,以及偶爾的語出驚人。
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往往都很有主見,理智、獨立、堅強,說實話,不會是大多男孩子的理想型。
柏澤文很俗,他和其他人一樣俗,喜歡林亦琳那樣的第一眼明豔美女,或是齊妙想那樣清純害羞的小可愛,再不就是盧文佳那樣活潑逗樂的開心果。
總之不會是王舒卉。
他一直只把她當朋友看。
所以對於高中時期的那個意外,他一直當自己忘了,不想兩人之間的朋友關係因此受到影響。
直到今晚。
她醉得很厲害,但醉酒不是她越過朋友界限,吻他的理由。
他是被吻的那一個,但那也不是他趁人之危的理由。
柏澤文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今天的王舒卉給他的感覺太不一樣了。
不復清淡,熱烈而直白的眼神,無聲邀請,是柏澤文從未見過的王舒卉。
心頭髮癢,他眸色一沉,摘了她鼻樑上礙事的眼鏡,傾身去吻。
當衝動的行爲越過朋友的界限,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十分不可控。
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找到她的房卡刷開門的,站在玄關處吻得難捨難分,甚至連燈都沒開,黑蕩蕩的房間裏,也不知道是怎麼精準地摸着黑滾到牀上的。
他們認識多年,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坦誠相見,沒有人有空去思考等今晚過去,明天要怎麼辦。
是粉飾太平,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還是試着以發生了關係的男女身份繼續相處;亦或者就當是成年人之間的一場酒後荒唐,等甦醒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柏澤文不知道。
他現在腦子太亂了,但身體此時卻誠實地在她身上馳騁着。
王舒卉明明纔是那個喝多了的人,沉溺的卻是他。
酒只能麻痹理智,並不能起到潤溼作用,王舒卉斷續地說疼,可柏澤文也沒有什麼辦法,本來就是一時衝動,什麼後果都沒想,甚至連套都沒有,他只能認命去拆牀頭櫃上明碼標價的包裝,思索着明天等他們睡醒了,她這幾天的房費和套的費用,他都會一併補給她。
十二月的北京,聖誕臨近,窗外風雪招搖,王舒卉在酒意中感受着他的存在。
他的手臂有力,一直撐在她的兩側,唯恐自己成年男人的體軀給她帶來不適,只放下了腰腹的重量,與她的貼着,黑夜中她只能勉強看到他的輪廓,和他被汗打溼、微微垂落的髮絲。
王舒卉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也看不到他漂亮上揚的狐狸眼、總是混不吝微笑的脣角,她想伸手去觸摸,感受到他此刻的表情是快樂還是爲難,卻又不敢。
她的身體很快樂,心口滾燙,然而情緒卻駁雜,一方面是對自己酒後不自愛的懊惱,就這樣輕易地和一個異性滾到了牀上。
另一方面卻是如洪水般洶涌至全身的喜悅與快感。
是得償所願的快樂,是和自己單戀了很多年的男生擁有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她已不在乎他是否喜歡自己,也不想去深究他的行爲是單身男人的生理宣泄,還是心底對她有一絲超越友情的感覺,至少這一晚,她在性|欲中得到了他的迴應。
這種感覺太複雜了,複雜到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王舒卉忽然小聲啜泣起來。
柏澤文倏地停下了,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嗓音沙啞,溫聲問:“怎麼了?我讓你不舒服了嗎?”
她搖搖頭,帶着哭腔說:“沒有……”
“那你怎麼忽然哭了?”
“沒事的。”她說,“你可以繼續。”
本來就是趁人之危,現在把人弄哭了,他喉間乾澀,張脣:“對不起啊,我——”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王舒卉輕聲說,“如果你後悔了,就算了吧,我會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
柏澤文半天沒說話。
王舒卉落寞地抿了抿脣,雖然她嘴上那樣說,其實心裏很害怕他真的後悔了,就這樣退出來,戛然而止。
他動了動身體,她渾身一瑟。
他真的要走?
然而沒有退出,而是更用力地得寸進尺了一分。
她聽到了他聲音喑啞地嗤笑一聲。
“什麼都沒發生?好傢伙,合着今晚我這一身汗全都白流了唄?”
王舒卉睜大眼,想說不是。
但柏澤文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帶着警告的口吻說:“王舒卉,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不你現在就打電話報警,告我酒後誘|奸你,讓警察把我帶走,要不你就別說話,讓我做完。”
說着他去夠牀頭櫃上的手機,放在她手裏。
“報警電話應該不用我告訴你。”
將手機扔到一邊,王舒卉閉眼喃喃:“你怎麼這樣……”
她閉着眼,聽到男人一聲得逞的輕笑。
聽進耳朵裏怪癢的。
他又懶洋洋地說:“小灰灰,不報警那我就繼續了。”
王舒卉渾身一震:“……你叫我什麼?”
“小灰灰,上次聽到林亦琳這麼叫你。”他俯下身,在她耳邊問,“我能叫嗎?”
“……”
叫都叫了,還問能不能,果然男人都喜歡先上車後補票。
下午還要坐高鐵趕回杭州,王舒卉慶幸自己提前定了鬧鐘。
她定時醒了過來,身邊的人還沒醒。
後腦那兒有點硬,她擡了下身子,才發現自己是墊着他的手臂睡着的。
男人的手臂怎麼可能會比枕頭舒服,但一想到一晚上都枕在他的手臂上,王舒卉又覺得很滿足。
就像是戀人一樣。
所以她現在也像戀人一樣,注視着他的睡顏。
高中時期連和他對視都生怕泄露愛意,如今卻和他睡在一張牀上,昨晚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像夢一樣。
她的目光仔細流連過他英俊的臉,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看久了後,王舒卉大着膽子,伸出手指去觸碰。
怕吵醒他,所以不敢真的碰到,只能隔着空氣,勾勒他俊朗的五官,他的鼻樑很高,嘴脣略薄,清秀的內雙,眼尾的睫毛很長,彷彿天生的眼線,笑起來時,內雙藏進眼皮,眼尾上揚,不同於紀岑的清爽耀眼,更不像顧暘的冰雪消融,和另外幾個男生都不一樣,在她眼裏,他很特別,更像一隻狡黠慵懶的狐狸。
沒人告訴她,目光也會把一個人叫醒。
身體在被子裏動了動,柏澤文悠悠睜開眼睛。
昨晚沒有拉上遮光窗簾,此時清晨的早上,冬日泛白的日光落進房間裏,他們清晰且清醒的對視。
看到身邊的人,柏澤文愣住。
氣氛詭異,王舒卉正醞釀着一句“早上好”,然而他卻迅速側過了頭,用後腦勺對着她。
“那什麼,幾點了?”
她說:“八點半。”
他哦了聲。
“……你是幾點的高鐵來着,是不是該起牀收拾行李了?”
王舒卉不禁想,他在趕她回杭州嗎?
日常的問話,好似他們不是在一張牀上醒來。
王舒卉:“是應該起牀了。”
“那就起牀吧。”
柏澤文坐起身來,開始撿衣服穿。
王舒卉看他迅速套好衣服褲子下牀。
“我上個廁所。”
接着他三兩步進了洗手間,關上門,留她一個人坐在牀上,她還沒來得及穿衣服,胸前裹着被子,半露的肩膀曝光在陽光下,上面有一點痕跡,而始作俑者剛剛從頭到尾,都始終沒往她這邊看過一眼。
王舒卉忽的低頭,自嘲一笑。
其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第二天會是這樣,所以並沒有那麼難過。
他們又不是戀人,衝動的激情過後,怎麼可能還會有溫存的下文。
甜蜜只有一晚,他不清醒,而她假裝不清醒,等他清醒了,他們之間只有無盡的尷尬收場。
輕嘆一口氣,王舒卉也起了牀,穿上衣服,開始收拾行李。
離開賓館前去前臺換房卡,前臺神色淡定地說他們消費了一盒計生用品,柏澤文神色一僵,王舒卉淡定地說從押金里扣吧。
走出賓館,柏澤文送她去高鐵站。
高架橋又堵了,時間一分一秒在車上流逝,明明離高鐵發車還有很久的時間,柏澤文看上去卻有些焦躁,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不安敲打着。
車子裏太沉默了,王舒卉低着頭一直在看手機,完全沒有要聊天的意思,他沒辦法,用車載音樂放歌。
學長的品味大衆,都是些傷感情歌。
沒人說話,又堵着車,歌詞清晰,放到高潮,兩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以後別做朋友,朋友不能牽手。”
“想愛你的衝動,我只能笑着帶過。”
“最好的朋友,有些夢,不能說出口,就不用承擔,會失去你的心痛。”
多少人以朋友的名義愛着某個人,只爲了能永遠陪在某個人身邊。
第一段高潮剛結束,柏澤文的手機響了。
他看來電顯示是齊妙想,直接開了免提。
“喂,小齊。”
齊妙想的語氣聽着像是剛起牀,問他:“小柏,你起牀了嗎?我想讓你開車送我去找卉卉,然後我們送她去高鐵站。”
柏澤文下意識看了眼副駕駛上的王舒卉。
該怎麼說,他現在就和王舒卉在一起。
王舒卉安靜坐着,沒有說話。
她聽到他說:“那你晚了一步,我已經在送她去高鐵站的路上了。”
齊妙想語氣驚訝:“啊?你居然這麼早就去賓館了?”
柏澤文:“嗯,起得比較早。”
王舒卉目光微滅,並不訝異也不生氣他對齊妙想的隱瞞。
他撒了個體面的謊,其實可以理解,因爲如果說實話,這個電話就很難結束了。
到時候不光要跟齊妙想解釋,還要跟所有的朋友解釋。
多麻煩,多尷尬,還不如撒個謊來的輕鬆。
齊妙想單純,沒有懷疑他的話,抱怨道:“那你怎麼都不叫上我和紀岑?”
柏澤文說:“我這不是怕你們這會兒還沒起牀,總之你們不用過來了,我會安全把她送到高鐵站的。”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高鐵站。”
“放心。”
掛掉電話,車裏繼續放歌。
“那什麼——”柏澤文忽然開口。
王舒卉:“什麼?”
柏澤文側頭看她,看她平靜的側臉,張張嘴,又閉上了,喉結滾了兩下,趁着紅綠燈的間隙,直接掏出手機。
很快王舒卉就收到了他的轉賬信息。
柏澤文說:“不知道你這幾天的房費是多少,你看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轉給你。”
何止是夠,都夠她這幾天在北京所有花銷了。
王舒卉說:“你不用給我。”
“收着吧。”柏澤文神色複雜,輕聲道,“昨天趁你喝醉我幹這事……舒卉,對不起。”
之所以道歉,說到底還是將她放在朋友的位置上,所以尷尬、無措,無法面對。
王舒卉心頭苦澀,面上卻還依舊要裝作淡然不在乎。
“那我也應該道歉,仗着自己喝醉了亂睡人,說白了,其實我也沒喫虧。”她笑着說,“男女之間你情我願的事,你真不用這樣。”
他一直把她當朋友,可是如果真的只把她朋友,怎麼可能會因爲她那一個吻,他就整個人失控。
但凡換成其他人,他都不可能衝動,所以他心裏,對王舒卉,大概率…是有朋友之外的好感的。
他握着方向盤,語氣猶豫:“昨天,我其實沒喝酒,所以我們……”
王舒卉打斷他,平靜道:“沒事,發生了就發生了,看開點,你要真想給我錢,那我們就算明白點,我不能佔你便宜,房間你只睡了一晚上,所以你給我一天的房費就行。”
“……好。”柏澤文說,“扣你押金的那個錢,我也一起給你吧,畢竟那東西是我用的。”
平常口無遮攔的老司機,這會兒竟然連避孕套這三個字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好在她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窘迫,淡淡嗯了聲。
朋友間就該這樣明算賬,哪怕是睡過覺的朋友,這樣以後纔不會有多餘的牽扯。
柏澤文以爲這樣自己會好受點,但看她真的接收了他的轉賬後,他卻沒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樣真的鬆口氣。
佯裝什麼都發生,又一起吃了個午飯,臨近發車時間,進站前,王舒卉把這幾天他借給自己的衣服和手套還給了他。
她進站,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進站的人流中。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知道他無法在昨晚過後面對兩人如今不上不下的關係,於是主動往後退了一步,給足了他體面。
昨晚的事就這樣過去了,可他的心裏卻像是堵着一口氣,不上不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上車後,柏澤文看着自己的衣服和手套,莫名其妙的,他拿起來,放在鼻間聞了聞。
她把他的衣服和手套洗得很乾淨,上面連一絲她的氣味都沒留下。
但她身上那股很淡的香味其實很好聞,昨晚糾纏在一起,他受不住蠱惑,貪戀地聞了很久。
她說別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
本想和她好好聊聊,聊聊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他一個大老爺們,得爲昨天的事負責,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多年的好友忽然有了牀上的關係,且體驗很好,他無所適從,而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依舊錶示能繼續和他做朋友。
媽的,她心也太大了,倒顯得他小家子氣,因爲跟她睡了一覺整個人感覺都不對勁了。
心裏很亂,非常亂,把衣服和手套扔在一邊,柏澤文搓了把臉,趴在方向盤上,罵了句:“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