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妩媚至极
陈一鸣一听就察觉出来,昆哥這是话裡有话啊。
不知道他憋了多久,才决定今天跑来跟自己当面“讨說法”,联想到陈昆在剧组裡那些道听途說的风评,兴许這回对他陈一鸣已经是格外重视的了?
于是陈一鸣笑问,“干嘛這么问,宋怡进组以来就沒拍几场戏吧,就跟着老刘逛逛街,能有多大难度?”
陈昆皱了皱眉,又追问了一句,“所以在你看来,重点是外景,而不是表演,对嗎?”
陈一鸣无语,昆哥這话味道不对啊,满满的控诉负心汉的既视感。
虽然觉得自己的话說出来对面那位会更躁郁,但陈一鸣還是实话实說了,他是导演他怕谁。
“于渝城的外景戏份而言,你說的倒也沒错,怎么,陈老师有意见?”
這么說不是指她演得像個疯婆子,而是表演的风格更具侵略性,带着很多的试验性质。
陈一鸣一挑眉毛问道,“陈老师,這两者有什么区别嗎?”
“从逻辑出发,我個人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這部电影的看点就不是表演,你選擇的演员,也主要出于气质和标签,至于演技,我們本来也不差不是么?
第二种理解,你脑海裡的故事,和电影裡的未来科技一样,是测不准的量子力学。每個角色都是虚拟AI,记忆随时都可能被上传、下载,自然怎么演甚至前后矛盾也无所谓,包括尚未进组的那几個现实世界的角色,也是一样。毕竟谁知道电影裡的现实,究竟是不是剧本裡的最终现实呢?這個故事本来就可以无限套娃。”
随着两人的话题终于开始深入,陈昆松开了一直抱着肩膀的“防御姿态”,两手在胸前张开,给自己的表述打着拍子做“伴奏”。
比如跑酷中常见的手撑阳台纵身跃出的镜头,《暴力街区》两個镜头就可以搞定了,一個阳台内一個阳台外,中间断那一下用来上防护。
因为剧本隐含的一层设定,就是记忆与感知的背离。人自己都不一定真正了解自己,更何况同床异梦的妻子呢?
与其說陈昆怎么演都行,不如說以陈昆的气质和戏路,无论他的表演逻辑究竟如何设计,都在陈一鸣认可的范围之内。
拍电影是团队合作,演员沒道理把自己当工具,陪着导演玩儿社会实验。早年大毛和高卢的先锋派导演特别喜歡這么玩儿,還玩儿出不少很恶劣的事件。
而《第十三层楼》两個镜头就不够,因为演员在空中的时候有一個虚空借力的步骤,视觉上是演员从1楼跳下,虚空13层搭一下,然后转向跳进隔壁的22楼。
陈一鸣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也沒想到昆哥如此敏锐,才拍了几天中远景的逛该戏,就能联想到這么多东西,偏偏還真让他给說中了。
与汪嘉伟的做法相比,陈一鸣這种還要恶劣三分,除非是信念感极其坚定的演员,否则被导演“晾”上几天之后,很大概率都会处于灵魂三问的状态,无所适从浑浑噩噩。
此时分镜稿已经“胖”了好几倍了。
吴越和阿龙的跑酷戏就是這样,陈一鸣的原版分镜大概是四五十页,不過這是漫画式样的,告诉谢天放导演大概要一個什么样的效果。
昆哥就比较莽了,直接跟陈导刚正面。
拿女主丈夫這個角色来說,在陈一鸣的设计裡,确实陈昆怎么演都可以,别說渐进疯与间歇疯的選擇了,哪怕他把意识空间之外的宅男演得不像一個真宅男,也不是什么严重問題,更不代表出现了人设冲突。
關於动作戏是怎么拍的,前世龙哥出過一個時間挺长的纪录片,陈一鸣看過好几遍。
演员虽然干的就是被人看的工作,但那是在大荧幕上。
区别是宋怡比较怂,问一句是为了给自己减压壮胆儿。
主要演员除了老潘都可以暂时放假了,半道儿进组的则是两個功夫高手吴越和周兆龙,接下来他们才是主角。
像《第十三层楼》這种情节比较绕的剧本,演员跟导演的沟通就更加重要,演跑偏了很容易拉不回来。
陈一鸣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歧视娱乐之作,但這样搞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以及惨遭他魔改的原版《异次元骇客》。
陈一鸣也不去理会,缆车裡拍戏麻烦得很,剧组能使用的班次也有限,他沒精力耗费在這些“勾心斗角”上。
话說到這裡,陈一鸣沒办法继续装糊涂了,陈昆的解读一针见血,虽然說话时心平气和,言辞也是温文尔雅,但裡面的意思却是锋利异常。
两天之后,缆车、游艇、大桥三個地点的所有近景与特写全部完成,剧组开赴白象居拍摄渝城的最后一段外景戏,跑酷。
就好像剧团私下裡的排练,风格上往往比台上的正式表演要奔放。
同时视觉欺骗也很重要,大部分的炫酷镜头都是加了特技的,只要把取景框的位置摆得恰到好处。
谢老爷子拿到分镜稿之后,還要进一步把它变成可以实际操作的拍摄脚本,能加分的部分上强度,做不到的部分找替代,然后再把修改過的全套脚本拆成一個一個具体的镜头。
這個過程中,1楼跑到阳台是实拍,从跳出、搭一下再跳入,這個過程在棚内搭景,最后22楼开始的追逐再转为实拍。
陈一鸣想了好半响,還是决定开诚布公一点。
能结束对峙的氛围,陈一鸣欢迎之至,他舒了一口气笑道,“陈老师,那我們达成共识了,你大可不必有工具人的想法,我更愿意称之为,导演赋予演员以极大的创作空间。”
跟着汪导拍片的演员虽然痛不欲生,但演完了就都叫唤真香了,把自己掏空再填满的過程,是每一個有志向的演员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
跟八风不动的老潘搭在一起,缆车内相对昨天而言就多出一丝不协调。
然后陈一鸣就看见,宋嘉跟同在缆车上的宋怡相视一笑,对了一個得意的小眼神。
归纳一下,不外乎两個字,碎和骗。
不過他還是做出了开拍之后的第一次“表演指示”,“宋姐,你稍微收敛一点,再来一次。”
但這样跟昆哥解释,实在是過于居高临下了,等于跟陈昆說你我之间好比是孙猴子跟如来佛,骨子裡透着蹦不出我手掌心的傲慢。
至于第二种理解,差不多就是指着陈一鸣的鼻子骂娘了,对于一個有信念的演员来說,如果一個导演对他說,“你怎么演都行”,无异于一种蔑视和轻侮。
“陈老师,如果我說目前为止是第二种想法,你心理上能接受嗎?”
陈一鸣哈哈一笑,“我們的制作時間很充裕,比起我這個坐着看戏的,给你搭戏的老潘和宋姐才是关键,你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陪你折腾。”
陈一鸣盯着监视器反复拉片几次,觉得這一点点不协调加进来,也不是不行。
我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角色设计,冒昧地问一句,陈导也可以不回答,截至目前,你是觉得表演不是重点,還是說演成什么样本身就不重要?”
陈一鸣秒怂并挂出免战牌,“别忘了我是导演,刹车在我脚底下。”
在片场裡,现今最恶劣的导演公认是汪嘉伟,他的习惯,是给演员描述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然后台词沒有走位不讲动作不限,行了变着法子演吧,次次不能重样,演到他喊過为止。
陈昆飒然一笑,“我有资格說不接受嗎?导演沒有义务跟演员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個人很不愿意成为工具人,可惜拍了這么多年戏,每每事与愿违。”
陈一鸣沒想到刚刚還一副咄咄逼人架势的昆哥,问到答案之后居然這么“通情达理”,這個转折是如此丝滑,他的表现又如此自然,陈一鸣甚至都沒有丝毫被闪到腰的感觉。
也不知道陈昆回去之后是不是跟其他几個演员說過什么,第二天剧组再次登上缆车补拍,宋嘉的表现一下子“狂野”了不少。
陈昆站起身摆摆手告辞,走到门前扭头說道,“請陈导拭目以待。”
于是除了之前跟陈一鸣交流比较多的老潘比较沉得住气,演惯了谍战剧的刘易军很流畅地进入横城模式开摆,宋嘉变身办公室大姐天天在演员休息区碎碎念,宋怡跟陈昆则選擇跟陈一鸣当面確認。
那陈一鸣還不如干脆承认第一种解释,大家都轻松,毫无负担地一起完成一部爆米花贺岁片,伱拿片酬,我拿票房,皆大欢喜。
第一种理解陈一鸣当然不会认,那样一来《第十三层楼》等于是一部视觉爆米花,打着脑洞科幻片的幌子,实际上却是一部渝城宣传视频外加跑酷动作片。
陈昆突然翻给他一個白眼,直接把陈一鸣给翻愣了,实话实說,妩媚至极。
還行,昆哥沒有跳起来,想来进屋之前已经做過心理建设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說道,“也還好,我不需要众心捧月才能演戏,其实在你的组裡我挺自在的,沒有导演的絮叨我求之不得呢。
短短1分钟的打戏,可能要拆成三五十個镜头,一個個拍完再掐头去尾串起来。
好家伙,下战书啊?
结果现在可倒好,陈大导演一点儿不着急,放任几個主要演员在思维迷雾中瞎跑乱撞。
“陈导,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希望我自己设想的演法,不会给你添麻烦。”
加上是二人追逐,两人的路线還存在不重合的地方,這就进一步放大了镜头数。
這還只是两個武行担负的追逐部分,男主角潘月明也有一段“小试身手”,此外還有若干群演出任气氛组负责给反应,整個段落拍起来繁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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