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拐走三隻小木魚
車王退役,穆寒春夫婦退出俱樂部、和林氏正式決裂,穆家深夜疑似出現巨型變形金剛。
哪個都是能讓記者趨之若鶩的爆點。
被愛人揪過來,老老實實往手上塗藥的穆車王:“……”
最後一條新聞放在這裏面,不論怎麼看,都多少有點離譜得格格不入。
但寶寶喜歡,小木魚完全不認爲這個故事裏出現變形金剛有什麼不對。
披着小毯子披風、抱着玩具槍從窗簾後面衝出來的小木魚,相當英勇地加入戰鬥,打敗了最後一個影子怪物。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躺在陽臺的瓷磚上,被寶寶大小的自己抱着胳膊,卯足力氣想要往客廳裏面拖。
發現拖不動,小木魚就又咚咚咚跑去拿藥箱和聽診器,和蘇格拉底一起火急火燎地掃蕩冰箱,用十八瓶珍藏的飲料兌神祕藥水,想要喂他喝下去。
“我沒事……”少年反派大BOSS彎了下眼睛,他努力看清還是寶寶的自己,輕聲說,“木魚,小木魚。”
——這是十三歲的穆瑜,要教給還是寶寶的小木魚,最重要的一件事。
少年反派大BOSS低聲說:“大聲喊,大聲哭,有力氣就打回去,打到他們怕。”
十三歲的穆瑜從紀錄片和影像資料裏瞭解爸爸媽媽,他的媽媽是英雄。
男孩的瞳孔安靜漆黑,怔怔被媽媽抱起來,被眼淚砸在心口。
可得離遠點,別把自家孩子傳上,還有人說呢,自閉症發起瘋來傷人,可不能隨便來往。
不要被他們以訛傳訛,扣上一個自閉症的名頭,否則就會被拉去“治療”。
比午睡的夢裏沒有爸爸媽媽,睡醒後太陽落山、燈還沒開,蘇格拉底在陽臺充電,一個人躲在被子裏還要更委屈。
可惜,願意聽的人少之又少。
在過去的十三年裏,沒有遇到能救他的人,這只是因爲他運氣不好,並不是這世界上就沒一點好地方——爸爸媽媽可以帶寶寶搬去一個好人更多的地方,好人會喜歡好人,一定會有熱情的新鄰居,喜歡溫和有禮的夫婦、喜歡乖乖的小木魚。
小木魚緊緊抱住他,想把自己墊在他底下,隔開冰涼的瓷磚,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三歲的寶寶還弄不懂自己爲什麼難過,只是忽然又委屈又想哭。
“……不對。”少年反派大BOSS按住那個耳機,輕聲教給他,“該躲起來的……不是我們。”
“被傷害很痛。”十三歲的少年閉上眼睛,在心裏說:我很痛,很難過,我要被野草長滿了……
不論在什麼時代,疾病的科普都永遠是最困難的。
少年反派大BOSS躺在月亮底下,他的臉貼着瓷磚的地面,冗雜混亂的記憶變成荊棘雜刺,亂草叢生,彷彿拔不盡。
小木魚連忙攥着袖子給他擦眼淚,睜大了眼睛一字不落地聽,乖乖點頭。
陽臺下亂糟糟,鬧成這樣就有不少人再裝不成睡熟、沒辦法再演聽不見,畢竟警方的鳴笛聲響亮,遠處的閃光燈也刺眼。
他的媽媽一點都不愛哭。
熱乎乎的小木魚立刻拱進他懷裏,把小毯子披風努力分給他。
被噱頭招過來的重重人影,前因後果不重要,證據也不重要,他們只想判決。
自閉症有很明確的臨牀表現,他做了筆記,他沒有病,只是有點難過。
一定會有那麼一個地方,低頭不見擡頭見,遇上就有笑盈盈的臉,小孩子樓上樓下跑在一起玩,有人欺負小木魚的時候,樓上會暗戳戳嘩啦倒下一盆水。
“你是受害者,你很疼,很難過,很想爸爸媽媽……你要喊。”
“要大聲喊,學會很大聲地喊。”少年反派大BOSS的聲音很輕,他弓起背,擋住窗外射進來的散亂燈光,護住懷裏的寶寶小木魚,“你是受害者。”
——要大聲喊,這是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要教給小木魚的第二件事。
沒辦法說服一個自己沒得過病、家人也沒有相關疾病的人硬去了解,可落在言間話尾,又會被大喇喇擅自定義。
這世上有壞人有好人,有時候運氣不好,遇到的壞事紮成了堆,就好像被困在了暗不透光的圍城。
哪怕是再有林氏在背後操縱,暗地裏限制和干涉穆寒春夫婦的社交,住在這裏的也是真實的人。
上了初中的穆瑜已經自學了不少知識,他停下來,扒開草叢,和那些追着他拍照片的狗仔講道理,說自己不是自閉症。
不要給他們留下一點任何能鑽的空子,不用總是保持安靜,在受傷害的時候,就要大聲喊。
他說不出這些話,但心裏的聲音好像也能被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趕過來,溫暖的手臂把他從地上用力抱進懷裏。
治療的結果是忘掉最重要的記憶,忘掉爸爸、媽媽和蘇格拉底,忘掉怎麼回家。
小木魚也被教得格外懂事,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輕手輕腳,夜裏想爸爸媽媽想得睡不着,看動畫片都不開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起,樓裏就有人傳——穆家那孩子,不是有自閉症吧。
“我們是受害者……”少年反派大BOSS慢慢地說,他好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把這話說出來,“受害者,就是……被傷害的人。”
穆寒春和寧鶴幾乎一直在出差,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可一向與人爲善,從沒跟任何鄰居紅過臉、鬧過矛盾。
小木魚立刻翻找藏寶庫,熟練地拿出降噪耳機,想要給他戴上。
但沒關係,在這條新的時間線裏,小木魚用不着再經歷這些了,不會有人再把他強行從家裏帶走。
這會兒忽然有不少人變得正直,嫉惡如仇,細數那些小混混的惡劣行徑,彷彿那些窗戶從未被重重關合。
救援隊的寧鶴隊長沒掉過眼淚,不知多少次險死還生,在爆炸裏留下幾百道小傷口也滿不在乎地擺手,讓記者後退自覺排隊,她要先去洗臉補個妝。
少年反派大BOSS疼得悶哼了一聲。
他的媽媽開飛機的時候,是最自由瀟灑的白鶴,是因爲做了媽媽,快要把眼淚全流光了。
“媽媽不哭。”他趕緊說,“我不痛了,我好了。”
反派大BOSS腦門上輕輕捱了一巴掌,巴掌的力道比撫摸還柔和
寧鶴跪在地上,把她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裏,身體微微發抖。
“傻孩子。”寧鶴啞着嗓子批評他,“傻孩子,傻孩子,傻孩子……”
家門重重響了一聲,配合警方回答完問題、拒絕了一切採訪的穆寒春匆匆跑回家,喘着氣關上門。
“你看——這是幹什麼?”門外的鄰居差點被門拍在臉上,又氣惱又尷尬,“招來這麼多事就算了,外面那些記者,你們家總要管一管吧?我們都是普通人,明天還要上班上學的,不像你們,還有外面那些綠地和樹……”
“我們家賠錢。”穆寒春打斷他,“說完了嗎?”
他一貫好脾氣得不行,可這種溫和守禮,反倒成了不少人得寸進尺的理由。
這種得寸進尺只在他一個人身上,穆寒春讓也就讓了,可現在他才明白,家人和孩子會跟着他受連累。
鄰居被他一噎,又急又氣:“你這是什麼態度?!穆車王就牛氣是吧,擺譜擺起來了?”
“對。”穆寒春說。
鄰居被氣得直接沒了動靜。
“你欺負過我們家寶寶嗎?”穆寒春問,“恐嚇他,議論他,在背後造他的謠,對狗仔造謠和作僞證,都算。”
鄰居剛想矢口否認,穆寒春又說:“有關名譽權我也報警了,如果你做過,這幾天就請不要外出,配合調查。”
“隨便說幾句話也不行?!”鄰居在門外瞪圓了眼睛,語氣變得激烈,態度卻肉眼可見的慌了,“嘴長在我身上——你們要是沒做過,還怕人說嗎?”
“怕。”穆寒春說,“當然怕。”
——沒做過還怕人說嗎,這是最惡劣的邏輯陷阱之一,總有些人滿不在乎地指黑爲白、言之鑿鑿顛倒是非,然後輕輕飄撂下一句“要是沒做過,還怕人說嗎”。
當然怕,流言可畏,謠言亦能殺人。當一個人被謠言淹沒,後來的人再認識他,就只會見到一個由假象堆砌的影子。
困在裏面的那個真正的“人”,無處呼救無人在意,慢慢枯萎荒蕪、雜草叢生。
鄰居聽見開鎖聲,嚇得後退兩步,後背頂在牆上。
穆寒春的拳頭揮過去。
還是寶寶的小木魚非常聽話,講道理就立刻牢牢記住,抱着小玩具槍帶着蘇格拉底英勇參戰。
反而是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擔心父親落人口實、在記者那吃了虧,急着想去攔。
“讓他打。”寧鶴用力抱住自己的孩子,“讓他打痛快,有人欺負他兒子,他心疼瘋了。”
這話讓少年一動不動地怔住,睜大眼睛,定定看着媽媽。
媽媽也心疼瘋了,要不是寧鶴的身手太好,氣頭上容易真徒手拆個人,就親自動手了。
穆寒春打得沒有章法。他這輩子也沒打過今天這麼多的架,揍林飛捷,揍小混混,揍這些冷暴力、言語暴力一個孩子的大人,他只會揮拳頭。
“我兒子……我兒子。”穆寒春問,“他做錯什麼了?
“他半夜鬧得你們睡不着了嗎?他滿地打滾了嗎,用石頭砸你們家玻璃了嗎?”穆寒春問,“你們憑什麼欺負他?”
“算了,算了。”旁邊有人勸,試圖當和事佬,“你們家這段時間是不容易,現在警察不都把人抓走了嗎?都是鄰里鄰居的,各退一步,小孩子記性淺,過去的事就過去……”
剛纔在樓下,他們聽說穆寒春真聯繫了搬家公司,要儘快搬走,才意識到這一家人只怕是當了真,要撕破臉算賬了。
守着這麼一家人,誰沒私下裏傳過幾句閒話,這會兒聽說穆寒春居然要起訴什麼名譽權,不少人都有點慌張,只想儘快息事寧人。
“沒過去!”穆寒春第一次發了真火,他厲聲吼,“受傷害的是我兒子,在他那兒這件事沒過去,那就是沒過去!”
他吼得聲音極響,樓道里一時鴉雀無聲,不少人神色訥訥,視線也變得躲閃。
穆寒春抱起努力試圖和爸爸擺出同一POSE的小木魚,把家門關嚴,上了反鎖。
他又擔憂又着急,抱着小木魚加快腳步,回去客廳的沙發裏看哥哥。
被寧鶴抱着的少年蒼白得像片枯草,還怔怔看着那扇關上的門,被父親的身影籠罩,才慢慢眨了下眼,潤澤安靜的黑眼睛動了動。
不要生氣,他想告訴爸爸。
不要生氣,他們在這裏遇到的人有些冷漠,不願管別人家的閒事,卻又喜歡在背地裏議論別人——但世上不只有這種人。
他們在這裏格格不入,是他們來錯了地方,他們可以去旅行,去找新的地方,找樂觀溫柔、願意交朋友的人。
一定有這種地方,生機勃勃,有陽光雨露,枯枝也能復活,野草也能開花。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看着剛打完架的父親,眼睛繃不住地一彎,孩子氣的笑全涌出來,又牽出更多的眼淚。
“爸爸。”少年的小木魚躺在媽媽懷裏,小聲道歉,“搬家的事……我可能幫不上忙了。”
穆寒春趕快蹲下來,把寶寶一起放在沙發上,握住他的手,碰碰他的額頭。
“不用幫忙,沒關係,爸爸媽媽能搞定,爸爸媽媽什麼都能做。”
穆寒春輕輕摸他的頭髮:“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我們寶寶特別難受。”
他們的孩子長到叛逆期也還是很乖,溫順地輕輕點頭,閉上眼睛。
“特別……”男孩枕在媽媽的手掌上,他學這些話的時候笨拙,比三歲的小木魚還不如,“特別難受。”
“很疼,累。”他說,“很冷……想爸爸媽媽,想睡。”
“那就睡,什麼都不用管,就睡覺。”穆寒春幫他把冷汗浸溼的額發撥開,小木魚立刻跑去拿小毯子,專心致志裹哥哥。
“爸爸守着你。”穆寒春說,“有誰敢欺負你,爸爸就去打架。”
他們的孩子閉着眼睛,輕聲笑起來:“不要,爸爸打得好差。”
穆寒春:“……”
寧鶴非常贊同這一點,要不是爲了維護丈夫在兒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她早就把穆寒春拎回家,自己出去和那些人“禮貌交涉”了。
母子兩個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寧鶴揉揉兒子的腦袋,對這一評價表示贊同:“爸爸還是蹬三輪去吧,帶咱們兜風。”
小木魚的眼睛聽見蹬三輪就鋥亮,抱住天上掉下來的哥哥:“兜風!”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被做了英雄披風的寶寶絨毯裹着,懷裏塞了小木魚的玩具槍,蘇格拉底把紙殼做的寶劍拿回來,也小心翼翼放進他手裏。
莫名其妙變回小英雄的反派大BOSS,掉進久違的安穩睡夢,回到一片荊棘叢生的荒蕪草地,看到早已長大的自己。
榕樹化成的鐵灰色身影寸步不離,蹲在火堆旁,慢慢扒拉着跳躍的篝火,風帶起爆開的火星。
頭頂是看不到邊的漆黑蒼穹,腳下是漫野荒草,無月無光。
披着小毯子披風、抱着玩具槍和紙寶劍的反派大BOSS,被滾燙明亮的火星飄到眼前,本能輕悸,下意識後退。
他涉入冰冷的河水,河對岸的槐樹葉片嘩嘩響,一隻手及時攬住他,將他由那條河帶回。
“要放一把火嗎?”穆瑜攬着他站穩,接過榕樹遞過來的火把。
少年穆瑜畏火,灼燙的烈焰、滾滾的濃煙,長期以來都是無處逃脫的固定夢魘。
但他發現長大後的自己不怕,相當叛逆的反派大BOSS咬緊牙關,抱緊玩具槍和寶劍,接過那支火把。
近在咫尺的熱意燙得他喘不過氣:“爲什麼……要放火?”
“開荒。”穆瑜說,“燒過了火,就能播種了。”
少年反派大BOSS怔了下,他剛纔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又或許是因爲這句話,這裏才忽然有了變化,變成了星光閃閃下的曠野。
不是死寂的荒蕪角落,因爲風在流動,風把雲層層撥開,讓草像水波一樣輕輕搖曳。
夜色在流轉,月光柔軟地掠過指間,露水晶瑩閃亮。
原來天上有星星,之前看不到,是他把頭擡得不夠高。
“會傷害到別人嗎?”少年反派大BOSS遲疑了下,他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是說,如果——草裏有小螞蚱和小麻雀……”
穆瑜輕聲笑出來。
反派大BOSS的耳朵“叮”地一紅:Q皿
“不會。”穆瑜摸摸他的頭髮,蹲下來,“沒有小螞蚱和小麻雀。”
“這是你的未來,你太久沒去看它,所以長了荒草。”穆瑜說,他拔起一棵帶刺的蕁麻,“這是‘印象’。”
一個孩子長大,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和簡單,每一次落下來的指點議論、臆測歪曲,都會變成一片雜草。
這些雜草霸道橫生,不由分說地搶佔那片無人看守的荒地,把一片本該生機勃勃曠野變得亂七八糟,然後得意地宣告:你看,我早說這孩子會長成這樣。
他們的未來可能更荒蕪一點,穆瑜已經確認過了,這片天地裏沒有生命,連這些雜草荊棘,也只是那些“印象”的化身。
所以儘可以放心地一把火燒掉,不會傷害任何人,不會傷害小螞蚱和小麻雀。
少年反派大BOSS還是很怕火,他握緊那支火把,低頭看着腳下的草地,那些荊棘正緩緩爬上他的雙腿,想把他拖住,讓他留在這片地方。
“有沒有……別的辦法?”他低聲問,“比如把這些草都拔掉……”
“那很疼啊。”長大後的穆瑜擡起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耗時也很久,拔完之後,還會留下很多隱患。”
在每晚都勤奮勞動的前提下,至少要勤勤懇懇拔上五六年,還要保證拔的速度比雜草生長的速度快。
等都拔完,根系帶出的泥土會留下裂縫,又要很久才能修復,手上身上也會留下很多傷。
少年反派大BOSS沒有再說話,他牽住穆瑜的手,在溫暖的掌心摸到橫亙的舊傷,就把那隻手握得更緊。
“辛苦了……”少年反派大BOSS仰起頭問,“長大很累,是不是?”穆瑜低下頭,他的神情溫和,明亮滾燙的火光在天地間跳躍,那些隨風而起的花火掠過周身。
“是。”他如實作答,“很辛苦、很累。”
少年時的他問:“爲什麼不休息?爲什麼還要走那麼遠?”
穆瑜完全不作任何隱瞞:“因爲不甘心。”
他想了想,又說:“如果停下,那些雜草就像是贏了。”
那些篡改、霸佔了他的未來,肆無忌憚窺伺和臆測,放肆的胡亂指點批判,冠上來的莫須有罪名,就像是贏了。
他被埋在雜草下,於是它們吸吮着他的骨頭,長得更茂盛,得意洋洋的宣稱:你看,沒說錯,早就說這孩子長大要毀掉。
少年反派大BOSS一動不動地站着,僅有胸口輕微起伏,一點火星掉進他的眼睛,潤黑乾淨的眼睛卻眨都不眨。
漆黑的瞳孔深處,無聲無息,野火燎原。
“……還有別的理由。”
穆瑜“啊”了一聲,輕拍額頭:“我還得找咱們的樹,他把我甩了。”
少年反派大BOSS:!
榮野:?!?!
“很過分,他拿走了我的記憶。”穆瑜和少年的自己嘀嘀咕咕,“我找了336449811棵樹。”
少年反派大BOSS:!!
榮野:!!!!
反派大BOSS深吸口氣,還沒來得及向榕樹說明這件事的嚴肅性,一道鐵灰色的身影已經以樹生最快的速度衝過來,把到處亂說“有棵樹始亂終棄”的穆影帝拉進懷裏喂糖。
少年反派大BOSS有些分心,握着的火把被撞了一下,掉在地上,呼啦啦燒起一大片。
和記憶裏沒有出口的烈焰不一樣,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火——活潑明亮,熱烈地往天上竄。
風來幫忙,槐樹遠遠地隔岸鼓勁,隨風流淌的火星像螢火蟲。
大榕樹有點緊張,彎下腰,護住少年的身影:“要不要緊?”
屏着呼吸的少年用力搖頭,他伸出手,碰了碰飛到自己面前的一點火星,眼睛裏的光星星點點亮起來。
“我想跑。”少年反派大BOSS說,“很快地跑,痛痛快快跑,跑到跑不動。”
穆瑜蹲下來,幫他把鞋帶繫緊:“沒問題,還可以在地上打滾。”
這種火看起來溫度很高,其實很溫和,一點也不燙,完全不用擔心受傷。
正在青春期、非常要面子的反派大BOSS耳朵紅了下,抿了抿嘴角,悄悄抱住長大後的自己:“我還想繼續玩極限運動,我想我能找到快樂了。”
——他其實還是有一點擔心,怕爸爸媽媽會因爲他的原因,放棄鍾愛的賽車和飛機,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和媽媽喜歡什麼。
爸爸喜歡疾馳的感覺,媽媽喜歡飛。
人類無法徹底規避這種渴望,風在耳邊呼嘯,自由得彷彿哪都能去。
運動本身沒有錯。他長大以後做設計師,就想辦法設計出最逼真的虛擬現實體驗,讓人能不必冒着生命危險,身臨其境地體驗到這一切。
“好啊。”穆瑜和他拉鉤,“等你長大,我們比一場全能賽。”
少年反派大BOSS滿懷期待地看大榕樹:“一起嗎?”
榮野:“……”
#大榕樹拒絕回答並向你砸了一筐小木棍
#大榕樹以3km/h的時速風馳電掣地離開了
十三歲的穆瑜從沒把肚子笑得這麼痛,疼到躺在地上起不來,疼得大口大口喘氣、邊笑邊止不住地掉眼淚。
傷口癒合,曠野開荒,明亮溫暖的火燎原,那些荒草被一把火燒盡。
“請帶我回家……”少年反派大BOSS拉住成年的自己,他看着穆瑜,視線格外認真,“我的方向感很差,完全認不清路,需要被領回家。”
穆瑜摸摸他的腦袋,溫聲說:“好。”
因爲這裏是等待實現的未來,所以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同樣也能變成一粒種子、一顆冒頭的小嫩芽。
約定會在未來變成真,他們會重逢,他要快一點長大。
他們要一起回有爸爸媽媽的新家。
距離穆家一家人搬家,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
穆寒春舉家搬走,該打的官司一個沒落全部打贏,每件案情都被全程公示,沒有半點徇私,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點不是。
有些壓榨人不知道心虛、喫人不吐骨頭的企業集團,塌得一地狼藉、沒得無影無蹤,據說是惹上了某些深藏不露的商界巨擘——巨擘是誰不知道,反正代理人據說姓榮。
媒體挖地三尺也找不着的穆寒春,正帶着一家人慢悠悠地走。他們到了個沒名字的山谷,風景秀美氣候宜人,樹蔭裏蟬鳴清脆,水又清又涼。
穆車王到底還是沒騎三輪,他們換了輛特別炫酷的房車,把該處理的行李處理了、最珍貴的全帶上,去找人少又清淨,視野也開闊的地方。
被關在衣櫃裏的孩子,被鐵籠圈禁着絕望掙扎、無師自通學會了打架的孩子,從沒有盡頭的火患裏被救出來,實現的第一個願望是衝刺複習準備中考的小朋友,應當會嚮往這種地方。
小木魚趴在牀邊睡着,被溫暖的手掌摸一摸腦袋,立刻醒過來:“哥哥還沒醒。”
“沒關係,一定會醒的。”穆寒春替熟睡的少年掩好被角,抱起小木魚,“哥哥要等一棵很厲害的小樹苗。”
少年睡在靠窗的小牀上,被軟軟的抱枕圍着,陽光很好,窗外的風景漂亮得像畫。
他的呼吸很輕緩,臉色已經變得紅潤,額發被風輕輕撥動。
好像就只是偷懶睡個午覺,好像隨時都會醒。
小木魚乖乖趴在爸爸懷裏,還是不放心,探出腦袋看:“小樹苗能讓哥哥好起來嗎?”
“能的。”穆寒春比劃,“有種很神奇的樹苗,種下去就能讓哥哥醒過來,一下子變健康。”
小木魚決心改名“穆·沙卡拉卡·蘇格拉底·神奇樹苗·biubiu”。
“……”穆寒春再次意識到必須要和寶寶好好談談起名的問題,清了下喉嚨,一本正經地坐直拍拍手:“biubiu啊,有件事,爸爸——”
父子倆的小會議剛開了個頭,寧鶴就嘟嘟吹哨子,讓兩個人出來幫忙搭竈燒火,今天他們喫烤魚。
穆寒春舉起寶寶迅速就位:“小鶴,今天可以喫火鍋嗎?”
坐在爸爸肩膀上的小木魚立刻熟練表演小花盛開。
寧鶴被逗得笑彎了腰,揉着眼睛一人一腦瓜崩:“誰也不許說喫不下,必須要光盤行動,不準浪費。”
火鍋是適合一家人一起喫的,人越多就越方便打掃戰場,三個人喫火鍋、其中還有一個寶寶,多多少少有些戰鬥力不足。
寧鶴不自覺出了會兒神,又迅速打起精神,指揮一大一小分配任務——要是喫火鍋的話,準備的食材可就不能只是這麼幾樣了。
“去店裏喫好嗎?”有人提出建議,“那家火鍋店開業大酬賓,六一特惠,帶寶寶去可以打一折,還送冰淇淋。”
寧鶴還以爲是丈夫說話,她下意識要讓愛人帶寶寶去,自己留下陪着睡懶覺的小木魚——可再細聽時,卻忽然覺察出不對。
聲線雖然相似,但說話的聲音更溫和、節奏和常人稍有區別,吐字稍緩。
那是曾經忘記過怎麼說話,又一個人慢慢重新學會、慢慢繞過千萬里路,帶着所有人回家的年輕影帝,說話時特有的習慣。
上一次臨分別前,寧鶴和穆瑜要了他演過的所有電影。夫妻兩個每天晚上哄睡了寶寶,就全神貫注看那些畫面裏的每一個鏡頭。
寧鶴倏地回身,驚喜得幾乎站不穩。
她看清不遠處的身影,想說的話撞了滿腔,卻又全在喉嚨裏哽住。
睡懶覺的孩子醒了,走遠路的孩子也回了家。
穆寒春還在下游撈魚,聽見掃地機器人大聲報信,舉起小木魚就往回跑,賽車變房車的AI相當神氣地打着雙閃,砰地拉了一排手拉禮花炮。
上次好不容易做好的一折特惠傳單、緊急買下來裝修好的火鍋店,都沒能派上用場,這次系統校長的計劃做得非常周密。
穆雪團小朋友被教會了爺爺現在很年輕、暫時不能叫爺爺,從麻袋裏舉着寫了“火鍋”的應援牌鑽出來,炫酷地架着小墨鏡,給三歲的小木魚叔叔塞奶糖。
聞楓燃已經上了初三,會的字多,負責寫“酬賓”。他剛從練車場趕回來,開着賽車呼嘯而過一路碾壓的大野狼,這會兒耳朵比頭髮紅,舉着毛筆大字筆直立正。
蒲雲杉沉迷於教小榆樹喝水,差一點就誤了時間,十萬火急趕過來,用齒輪和機械零件焊了格外端正的“六”和“一”,後面還嚴謹地做了液晶屏,附有當前的準確年份。
路遙知纔開完花沒多久,熱熱鬧鬧的一樹槐花成了大院著名景點。小信使把香噴噴的槐花全摘下來做了槐花糕,沉穩優雅地邊撫肩行禮,邊指揮玫瑰花瓣拼出“特惠”。
比起四個哥哥的遊刃有餘,抱着小貓花的小緘默者就要更緊張,時潤聲想了很多個方案,都覺得不太好,因爲時間越來越近,只能緊張地回去拆了一點白塔,用磚頭拼了“全”和“場”。
當氣氛烘托到這,就讓人很想知道是誰負責舉“一折”。
穆·沙卡拉卡·蘇格拉底·神奇樹苗·biubiu已經完全被打動了,三歲的小木魚坐在爸爸肩膀上,眼睛裏都往外冒小紅心。
穆寒春輕輕咳嗽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找到穆瑜,想問問還有沒有“一折”、“冰淇淋特惠”之類的牌子,說到一半的話卻忽然停住。
躺在車裏,被爸爸媽媽弟弟每天拉着手說話,足足睡了近一個月的小懶蟲,這會兒終於讓鐵灰色的影子牽着手,慢慢走出了車門。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又紅又燙,晃悠悠把“一折”的小紙條舉起來,還沒拿穩,就被飛跑過來的爸爸媽媽緊緊抱住。
小木魚負責抱腦袋,照着反派大BOSS哥哥的腦門親了一大口,立刻讓剛紮根的小榆樹原地冒出幾顆小火星。
“媽媽……爸爸。”少年反派大BOSS小聲道歉,又抱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寶寶,“我睡太久了……”
“不久不久。”穆寒春高興得不停抹眼睛,又替愛人擦眼淚,“一點都不久,累壞了就該痛痛快快地睡,睡醒就去喫火鍋。”
穆車王對目前一家人的組成還不太滿意,在愛人的催促下,又把穆瑜也拖過去。
他還記得這個相當有代表性的顏色,看着鐵灰色的身影,壓低聲音問:“這是那位炸白塔的勇者嗎?”
炸白塔的勇者:“……”
穆瑜輕咳了一聲,笑着點頭,摸摸掛滿了冰淇淋、絲毫不敢亂動的大榕樹:“是我的勇者。”
勇者:“…………”
勇者:
穆車王愣了下,還想細問,被愛人及時揪了一把頭髮,連忙把話咽回去。
——這種時候,當然什麼都比不上“火鍋酬賓、六一特惠、全場一折”,一家人去喫火鍋、喫冰淇淋更重要。
畢竟他們家當下足足十一口人,點多少菜都用不着擔心,肯定能一掃而空,喫得乾乾淨淨。
“好,好,去喫火鍋。”穆寒春高興得來回打轉,嘴都合不攏,把小木魚交給愛人抱,彎腰就去抱小榆樹,“跟爸爸說,想要什麼禮物——”
這個動作引起了一串相當及時的警報。
小云杉樹反應最快,血紅大野狼緊隨其後,大榕樹迅速出手試圖幫忙,一不小心晃掉了好幾個甜筒冰淇淋。
可惜賽車手訓練嚴苛、天賦驚人,在警報到來之前,穆寒春已經使足了力氣。
穆寒春使足了力氣。
穆寒春紮了個馬步。
聞楓燃:“……”
少年反派大BOSS好不容易開完了荒,一路馬不停蹄往家趕,還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變化,睜大了眼睛擡頭,看着擼起袖子試圖拔蘿蔔的爸爸。
薑還是老的辣。
穆車王相當沉穩、從容不迫,把剛學會喝水的小榆樹輕輕放回地上,照着腦門親了一口,沉穩地下單了一輛輪胎式起重機。
這件事挺緊急,他需要一臺起重機。
他得帶着寶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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