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恭王府風波五
舒窈心底翻騰起各種情緒，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她覺得自己已經越來越認不清宋彧了。
看到舒窈的臉色，朱靜宜想了想方道：“那顧琇瑩之事，妹妹只是想給姐姐提個醒，權當報答姐姐今日相助之恩，別無他意。”
舒窈平復下心中起伏，看着朱靜宜笑了笑：“多謝妹妹一番心意，本妃記下了。”
朱靜宜點點頭，不再多說，兩人於是不緊不慢地跟上前方蔣夢芙的步伐。
恭王府外院的人工湖周圍，栽種着大片的楓葉林。晚秋已至，楓林一片耀目的紅色。秋風輕拂，那一團團金黃的火焰隨風舞動，更有幾簇頑皮的，乘着這陣輕歌，打着旋兒落下，剎那間便將地上的青蔥點亮。
舒窈和朱靜宜踏着這一路火紅，向着王府外走去。沒走多遠，就見前方的蔣夢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舒窈下意識地就想繞開，卻聽蔣夢芙開口道：“公主殿下，聽聞北元多見這楓葉林，但在這建鄴城中，卻是不得見的。”
舒窈不明所以，就聽蔣夢芙繼續道：“可是啊，本妃愛極了這火一般的美麗，所以大婚後，王爺就特意命人前往北元，買來樹種，栽種在王府之中。”
蔣夢芙轉過頭，眼眸平靜安寧，卻似乎……帶着一絲死氣。
勾脣一笑，蔣夢芙緩緩走近舒窈：“不知道公主殿下，可曾見過那血染的楓林？”說時遲那時快，話還未言盡，蔣夢芙已經一把拽住舒窈的手腕，猛地一扯，連帶着兩人一同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朱靜宜驚的楞在原地，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蔣夢柔尖聲大叫：“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北元公主將我姐姐推下水了！”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
舒窈一落入水中，便不由得渾身一抖，凍得牙關打顫。雖然她精於騎射，卻並不會水，加上身上穿戴繁瑣，衣衫浸水之後又沉又重地裹在身上，身側的蔣夢芙更是緊緊摳着她的手腕，拖着兩人往水下沉去。
這蔣夢芙分明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冰冷的湖水不停地灌入口鼻，舒窈心中驚懼不已，顧不得蔣夢芙是生是死，她掙扎着摘下腦後的金釵，狠狠朝着蔣夢芙的小臂刺去。
蔣夢芙喫痛，放開了捏着舒窈的手。
可是此刻兩人已經漂離了湖岸一段距離，舒窈漸漸有些呼吸不暢，視線也模糊起來。
此時的岸邊，衆人密密麻麻皆圍了過來。
宋婓驚怒不已，厲聲道：“快給本王下去救人，快！快！先把本王的王妃救上來！”
一旁的宋允心中也是焦急不已，這二嫂一看就不會水啊！可是衆目睽睽之下，自己又不能毫無顧忌地跳下去救人。
正在場面一片混亂之時，一個身影縱身一躍，跳入水中，向舒窈游去。
舒窈身子發沉，雙手發麻，雙腳也開始抽筋，就在她即將往水底沉去之際，一隻大手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將她帶出水面。
舒窈猛地喘息幾口，藉着最後一絲氣力，側頭望去，一雙狹長妖媚的鳳眼映入眼簾，這是…
心神一鬆，舒窈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木蘭香氣淡淡縈繞，不知睡了多久，舒窈緩緩睜開雙眼。
昏黃的光線透過淺黃色雲紋鮫綃帳子瀰漫進寬大的黃花梨螺鈿拔步牀中，牀的四角用銀鏈分別掛着四隻小巧的鏤空雕花薰球。
“你醒了？起來喝些水吧。”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
舒窈循聲望去，微微一怔。
那是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長長的烏髮柔順地披散在雙肩後，未用任何髮簪固定，肌膚蒼白細膩，精緻飛揚的五官，有着超越性別的瑰麗，雌雄莫辯。可那一雙猶如工筆勾勒出的狹長鳳眼，那雙琉璃紫瞳，卻是舒窈認得的。
“這便是你本來的模樣嗎？當真絕色無雙。”舒窈的聲音有些沙啞。
白紫陌端着茶盞的手一僵，“有你這麼誇讚男人的嗎？”
舒窈虛弱地笑了笑，咳嗽出聲。
白紫陌忙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好在並未發熱，想來沒什麼大礙了。”
“我睡了多久了？這是在哪裏？你怎麼會出現在恭王府內？”
白紫陌嗔了舒窈一眼，“你還當真是個急性子，現在我們還在恭王府的客院內，你睡了兩個多時辰了，那恭王妃也已經無事了，不過，”
白紫陌眯了眯眼，“腹中的孩子卻是沒有保住的。”清了清嗓子，白紫陌揚起好看的下巴繼續道，“至於我嘛，自然是被恭王請來代替我那‘師父’做王府客居大夫的。只不過，我昨日纔來，還未應下而已。”
舒窈有些想笑，這師父和徒弟，還不都是他一個人。
這時，院中響起蔣夢芙隨身嬤嬤的聲音，“陌先生，請問瑾王妃可有醒來？咱們王爺王妃有請。”
舒窈皺皺眉，硬撐着坐起身來，心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白紫陌放下茶杯，扶起她，輕聲在她耳邊道：“別怕，有我在。”
……
此刻的恭王府正院中，蔣夢芙頭戴纏頭抹額，背靠金絲線合歡蘇繡引枕倚在沉香木闊牀中無聲無息地落淚，牀側的蔣夢柔一邊幫她揉搓着雙手，一邊望向在外廳中踱來踱去的宋婓。
轉了轉眼珠，蔣夢柔諾諾開口道：“王爺可一定要爲姐姐和小世子做主啊，那北元公主心狠手辣，她就是想害了姐姐肚子裏的孩子啊！”
宋婓心中焦躁不已，原本他也是十分看重這個孩子的，尤其在聽到太醫和陌先生說蔣夢芙肚子裏是個男胎時，他更加心煩意亂。雖然蔣府已然不在，但蔣夢芙現在仍是他的嫡妻，若一舉得男，他便是兄弟幾人中第一個有嫡子之人了。這無疑會在奪嫡之爭中大大增添籌碼。
聽了蔣夢柔的話，宋婓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小世子，這是說我宋婓一輩子就是個王爺嗎？冷蔑一笑，宋婓冰涼涼道：“本王府邸之事，還容不得他人多嘴，今日你在本王府中興風作浪，本王還沒找你算賬！”
蔣夢柔一驚，忙低了頭不敢再言語，卻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觸怒了宋婓。
這時蔣夢芙的隨身嬤嬤進來稟告：“稟告王爺王妃，老奴已將瑾王妃和陌先生請來了。”
宋婓微微眯眼，轉身坐在了主座之上，“請他們進來。”
舒窈深吸一口氣，擡步與白紫陌走入廳中。甫一進來，就對上了宋婓嗜血的眸光。
“瑾王妃，爲何要推本王的王妃入水，你是否該給本王一個解釋。”宋婓陰測測地開口道。
舒窈挑了挑眉，剛要答話，就見蔣夢芙在蔣夢柔的攙扶下，緩步走入廳中。
蔣夢芙眸中帶淚，眼光卻似淬了毒的利刃，聲音嘶啞地開口道：“公主殿下，本妃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卻不知公主爲何如此心狠，要置王爺和本妃的孩兒與死地？”
舒窈冷笑不已，這大宅子裏的女子，比起宮裏的女人，唱作俱佳的功夫可一點都不差。
舒窈剛要開口，就見身旁的白紫陌使勁地嗅了嗅鼻子：“王妃，你這主屋內怎地一股子艾葉的味道？王妃身懷有孕，還要薰艾嗎？”
蔣夢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扶着蔣夢柔的手下意識地使勁握了握拳。蔣夢柔被捏的有些喫痛，微微皺了皺眉。
“陌先生何出此言？自打身懷有孕，本妃的屋中除了瓜果的香氣，卻是連平時用慣了的迷迭香都不曾再用，卻不知何來艾葉的味道？”蔣夢芙滿面疑惑地問道。
白紫陌將蔣夢芙姐妹二人的表情動作收於眼底，笑了笑：“許是在下嗅岔了。”
嘴上如是說着，隱在袖中的右手卻是不着痕跡地翻出一個褐色的小小玉瓶，打開了瓶口。
“瑾王妃，若你今日無法給本王一個交代，縱然你是北明帝最疼寵的女兒，我東臨卻也不是那等毫無依持的彈丸小國！本王定會爲本王的孩兒討一個公道！”宋婓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
觸到宋婓飽含殺意的眼神，舒窈心中一凜，看來宋婓是做好了不讓自己活着走出恭王府的打算了。
但那蔣夢芙出手突然，自己連反應都來不及，又如何能夠抓住破綻破此困局？
穩了穩心神，舒窈淡淡開口：“王爺似乎忘了，五年前的淮揚之戰。東臨先皇毫無預兆地發動對我北元卞城的攻伐。彼時帶兵大敗先皇欽點的顧家虎賁軍，並反守爲攻，幾乎要拿下淮揚兩州的統帥，不是別人，正是博望侯韓粼，也就是，本宮的舅父。而現在，駐守卞城的將軍，也不是他人，是本宮的表哥，韓霽。相信王爺依然還記得，這場戰役最終的結果，不過是東臨割讓淮揚兩州大片屬地，並送彼時的八皇子如今的瑾王殿下，入北元大都爲質子罷了。”
說完這一席話，舒窈突然如夢初醒，難怪宋彧的父皇要發動這場無妄之戰，也難怪宋彧作爲質子在大都卻從未鬱郁不得志，原來這一切，都在父子二人的計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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