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黃雀在後
剛纔還爭論不休的人羣，瞬間便靜了下來，空氣如一潭死水一般靜謐無波。
宋斐兩步上前，伸手揪起李大人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你說什麼？給本王再說一遍！”
李大人身體抖如糠篩，戰戰兢兢答道：“王爺息怒，陛下所中之箭，箭頭塗毒，原本陛下若是身體康健，這麼短的時間內當是不至讓毒素進入肺腑。但是自打入冬以來，陛下的身體便開始出現血氣不足的症狀，常常感到乏力，氣短，胸悶，是老臣一直用溫補的方子養着纔不至於更加嚴重。可是今日陛下中毒，身體又十分虛弱，已無法再抵禦毒素，所以陛下被帶回營地時，已是氣若游絲。那毒素浸入五臟六腑之中，便是華佗在世，也是回天乏術了。”
宋斐一把推開李大人，心中暴躁狂怒不已。
父皇的身體狀況，他竟然一無所知，但凡他能預知到一絲絲的風聲，也定會早作打算。
看着宋昊此刻已是難掩得意的眸光，縱然心中明瞭父皇的駕崩定是宋昊一手策劃，卻也只有生氣的份兒。
而此時的朝臣們，心裏卻是開始惴惴不安。方纔衆人跟着宋斐羣情激昂，皆是建立在陛下還能醒過來的前提上，如今看來，二殿下的狠辣和決絕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降吧，二殿下這般心胸作爲，怕難是明主。但若是不降，恐怕立時就要掉了腦袋。衆臣一時不知該如何進退。
宋斐看到衆人的臉色，心下大急，此刻再不爭取一二，等宋昊稱帝，他怕是更無活路。於是宋婓大聲道：“本王乃是中宮嫡子，如今父皇倏然駕崩，未來得及留下隻言片語，但東臨祖制，立嫡不立長，還望各位大人支持於本王。宋昊他便是再有能耐，也斷斷不敢誅殺羣臣。”
左宗揚聽聞宋斐的話，閉了閉眼，他也沒想到宋昊竟膽敢弒殺君父。但自己此刻已經沒有了退路，方纔他帶頭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倘若宋昊登基，他無論如何都是沒有活路的。想到此，左宗揚把心一橫，索性向着宋斐跪了下來：“四殿下乃中宮嫡子，繼承大統實至名歸，方纔陛下臨危之際，已經告知臣欲立四殿下爲……”
接下來的話卻是生生斷在了舌間。因爲一把利劍赫然刺穿了左宗揚的心房。
執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昊！
“亂臣賊子，其心當誅！”宋昊森冷的聲音響起。
看到這一幕，已有一些膽小的文官，顫抖着雙腿，跪了下去。
“賊子宋彧，謀逆弒君，誅殺忠臣，朕這便親手斬之，以慰先皇在天之靈！”宋昊抽出長劍，揚聲道。
卻在這時，一聲蔑笑聲傳來：“好一幕指鹿爲馬，殺雞儆猴的大戲啊，宋昊，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宋衍啊宋衍，你就在地下睜大了眼好好看看，你屍骨未寒，你的好兒子們就已經忙着爭權逐利了。”
宋昊一驚，擡眼望去，就見一支身着玄甲的軍隊踏着齊整的步伐從山林中騎馬而出，鐵蹄踏過，山搖地動。
當先一騎的年輕男子一身墨色鎧甲，冬日裏太陽柔和的暖光打在他身上，卻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奪目光輝。
“宋彧！”宋昊不可思議地大叫道。
宋彧悠然自得地向着被虎賁軍包圍的營地行來。走到近前，揚起下巴：“不錯，正是本王！”
言罷輕笑一聲，繼續道：“本王真是要好好謝謝你，替本王解決了宋衍的心腹——京畿衛。讓本王可以不多費一兵一卒。”
宋昊失聲道：“不可能，不可能，本殿明明已經迷暈了你！”言罷又驚悚地看向被綁着跪在地上的“宋彧”，“那這又是誰！”
宋彧今日格外地有耐心，慢條斯理地道：“你能讓宋顯扮成本王的樣子，刺殺宋衍，難道本王就不能嗎？”說完沉聲一喝：“純鈞，回到本王身邊來。”
地上跪着的“宋彧”彈地而起，掙開繩索，幾個翻身越過圍在外側的虎賁軍，到達宋彧身側，跪地行禮：“屬下見過主子。”
宋彧俯身扶起他：“你受苦了。”
純鈞氣沉丹田，聲如洪鐘：“屬下肝腦塗地！”
宋昊看着宋彧老神在在的樣子，又見眼前數倍於自己虎賁軍先鋒營的玄甲鐵騎，不由得心中焦急，事到如今，亂臣賊子之名已然不可能再安在宋彧頭上了，他此刻能做的便是氣勢上不落了下乘，待宋顯帶着大軍一到，便讓宋彧身首異處！
宋昊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太陽的方位，再開口時已是恢復了平日裏那個喜怒不言於色的二皇子。
“宋彧啊宋彧，本殿委實低估了你和皇伯父，沒想到竟能將這玄甲鐵騎隱匿這麼些年，只可惜，外面的世界早已改朝換代，如今卻是名不正而言不順！”
言罷手一揮，虎賁軍先鋒營的兵士們紛紛調轉槍頭，擺好陣勢，與玄甲軍對峙。
而此刻最爲糾結的，莫過於被虎賁軍圍困住的朝臣們。這兩個人在他們心裏可以說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但至少瑾王未曾做出弒父殺君這等天理難容的行徑。但是想歸想，他們身處在劍拔弩張的漩渦中心，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項上人頭不保，於是都紛紛低着頭不敢亂動。
“呵呵，”宋彧輕笑一聲，“名不正言不順的不是本王，而是那個被自己兒子算計致死的宋衍。”
宋彧言罷從袖中掏出一卷聖旨，朗聲而讀：“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顧降命，屬朕黎元。然朕體不安，今將絕矣！與地合同，衆不復起。謹視八子宋彧，加增朕在，善遇百姓，賦斂以理。存賢近聖，必聚糈士；表教奉先，自致天子。今子以繼志述事並善爲孝，臣以將順匡救兩盡爲忠。尚體至懷，用欽未命，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宋彧一字一句地讀完，將聖旨高高舉起，鮮紅的皇帝玉璽印章和宋執的印章分外顯眼刺目。
四周一片寂靜。
這時宋彧身後的玄甲軍分開一條道路，一人打馬行至宋彧身側。
衆人擡眼看去，那人不是旁人，卻是墨原之子墨言。只見他手一揮，身後跟着的兩名墨家族人將手中巨大的絹帛展開，上面用清晰可見的正楷逐條記錄着宋衍是如何一步步勾搭宋執的貴妃與董妃，將其架空直至害死，又是如何與墨廣狼狽爲奸，妄圖染指墨氏瑰寶。
衆人震驚唏噓不已。
然而方纔的震恐尚未緩解，玄甲軍便將一人押至陣前，不是別人，正是墨廣。
墨廣跪在宋彧馬下，不敢擡頭：“五年多前宋衍找到我，許諾我，若我能助他害死墨原，拿到墨氏機關術，便允我墨氏族長之位。當時他已執掌水師，先皇身體已經很是不好，我便心生貪念，答應了他。誰知我幾次下手，都被墨原識破，未曾中招。但是他似乎也並不知是我所爲。直到有一次，他進宮面聖，我潛入他的書房中想尋找藏匿機關術的密室，他卻突然回來。我躲起來，就見他手中拿着一卷聖旨，匆匆進了密室拿出裝着機關術的錦盒，帶着一些護衛便離開了，後來沒過幾天，先皇便駕崩了。現在想來，他手中拿着的聖旨，便是方纔瑾王宣讀的了。”
“我後來回想當日情景，他雖然步履匆匆，卻不見慌亂，離開書房時還朝我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我當時驚出一身冷汗。墨原的出逃激怒了宋衍，他威脅於我，倘若我不能拿出墨家的機關術，不能令墨氏徹底臣服於他，他便殺了我。雖然我早知與宋衍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我沒想到他一登基便急着卸磨殺驢。於是我想方設法扮癡裝傻，扮作得志小人，並一點點拿出墨原留下的東西交給他，讓他安心。但宋衍此人，城府極深，我知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便開始暗中收集宋衍這麼多年的罪證。終於讓我發現了他與宋執的貴妃和董妃之間的蛛絲馬跡，還有他是如何一步步與手握軍權的重臣私交，侵吞先皇的勢力。我將這些證據小心收起，他日這便是我的保命符。如今這絹帛上寫着的，便是宋衍這麼多年來所作所爲。”
“後來因爲我拿的出手的東西越來越少，宋衍對我也是愈發暴躁，我總覺得宋衍的背後還有更強大的勢力，這勢力前期在支持他，而到他登基之後勢力穩固，他便越來越急於跳脫他人的掌控，所以他極度需要墨家的支持，而墨言帶領着墨家嫡系雖然一直都只是表面臣服於他，但我卻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我覺得我手裏目前的這些證據根本不足以爲我保命，所以我開始調查致使先皇駕崩的真正原因。果不其然，先皇是被宋衍毒害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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