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礼物
格蕾丝听到一声女人的怒骂,紧接着好像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亨利十分狼狈地冲下楼梯,脸上和制服上都被沾上了很多白色的粉末。
刚才给格蕾丝报信的女仆吓了一跳,“哦,天哪……”
格蕾丝给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别說话。
這种时候,安慰对亨利来說,可能是更大的羞辱。
“仆人房裡应该有可移动的马口铁浴缸吧,麻烦送些热水過去。”她对女仆說道。
“是,克裡斯蒂先生。”
格蕾丝又转头去看亨利,“去吧,洗個澡会好一些。”
那些白色的粉末,一看就是布莱克夫人砸在亨利身上的。
估计是进别墅之前,听到了科斯塔先生有关“女士化妆用的铅白”的言论,所以拿着自己平时用的粉,羞辱了亨利一番。
好在现在女士们用的不是铅粉,而是氧化锌粉末。
這种美白剂在二十一世纪仍旧很常见,只不過并不是在粉底裡,而是用来制作防晒霜。
虽然粉末沒有毒,但想想亨利受到的羞辱,格蕾丝也觉得布莱克夫人太過分了。
布莱克先生一家一心想跻身上流社会,自己不去努力,却把一切怪在仆人头上。
贵族家中,主人是不会如此羞辱仆人的。
即使是下级仆人,也有高级仆人管理,绝对不可能是公爵大人亲自惩罚。
更别提是侍者這种高级仆人了。
乔治這個人說话不好听,有时候又很幼稚,也沒见公爵大人把他怎么样。
這小子每天日子都過得十分滋润,连莱斯利先生也不会对他太严厉,换到亨利這裡,居然還要挨打,简直不可想象。
当然,這也有性格的原因在裡面。
乔治那小子不知道有多自恋,每天照照镜子,恐怕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称职的侍者。
而亨利似乎总是自信心不足,做事畏首畏尾。
越是這样的人,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這是人的劣根性使然。
格蕾丝一开始以为布莱克夫人不在别墅裡,而是在外面和其他夫人野餐,這才在别墅裡直接喊了亨利一声。
却沒成想,這位年轻
漂亮的夫人居然午饭時間還在生闷气。
而她的丈夫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
“去把壁炉都点燃吧,客人们很快就要回来了。”格蕾丝吩咐着下级仆人们去楼上的房间点燃壁炉。
实际上,英国的壁炉虽然看起来十分温暖,却是热量利用率最低的炉子之一。
因此基本上每個卧室都要配上一個壁炉,居住的人才不会觉得冷。
格蕾丝自己在伊登庄园的卧室和办公室,都有一個大壁炉,其他的仆人房裡也至少有一個小壁炉。
只是在其他人家,却是未必了。
很多仆人住在最冷的阁楼裡,每天晚上只能缩在被子裡,靠着热水袋取暖。
一整栋别墅裡,几十個壁炉燃着,每天花费的取暖费用,对于普通人来說就是個天文数字。
也就难怪只有上流社会才能够住得起這么大的房子了。
侍者们全都跑到门口,准备迎接主人们归来。
让他们昨天一整天坐立不安的粉装,如今又一次变得脏污不堪。
這群骑马的贵族乡绅,就像是贪玩的孩子,哪裡会管别人清理衣物的时候有多辛苦呢?
门外一阵喧闹,格蕾丝闻声看去,发现公爵大人手裡居然拎着一個小笼子,裡面有一個毛茸茸的小东西。
“啊!”茱莉娅发出兴奋地尖叫,“约瑟夫表哥,可以把它给我嗎?”
“茱莉娅!”伯爵夫人看着人多,压着火气低声提醒她收敛一点。
“那可是狐狸呀!”
格蕾丝尽量把目光从笼子裡的小嘤嘤怪身上移开,示意男仆们先把客人们都送回房间休息。
伯爵夫人带走了茱莉娅,坚决不允许她碰那只“脏兮兮的小东西”。
等格蕾丝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自己所在的门厅的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以及一個小小的金属笼子。
“咳,给你的。”约瑟夫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和别人一起追赶狐狸的时候,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狐狸,就突然想把它带回来,送给自己的新管家。
格蕾丝的眼睛裡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但還是伸手接過了。
“谢谢您的馈赠,這真是一件特别的礼物。”
她低头看着笼子裡嘤嘤嘤
的小狐狸,觉得自己应该给它洗個澡。
狐狸貌似是很臭的小动物……
這只小狐狸看起来也就刚出生沒多久,走路還走不稳当,只会嘤嘤嘤地乱拱。格蕾丝把它带去了自己今天临时居住的房间,向厨房要了一碗羊奶,给這個小家伙当口粮。
只不過這么小的狐狸,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养活。
亚当双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裡的小狐狸,“它为什么不喝,克裡斯蒂先生?”
“它還太小了,需要别人来喂它吃东西。”格蕾丝叹了口气,准备去找随行的查尔斯医生要一個注射器。
她现在甚至怀疑,公爵大人就是心血来潮带回了這么個小东西,然后不知道怎么办了,才会塞给她。
而且這個臭臭的小东西還太小了,不能洗澡。
此时還沒到晚餐時間,绅士们换了礼服后,一起到了别墅的娱乐室裡,有的打台球,有的下象棋或打桥牌。
布莱克先生不擅长桥牌,对台球倒是挺喜歡的。
约瑟夫坐在阿斯特子爵对面下象棋,余光看见布莱克先生正在用巧克粉给球杆撞头做防滑措施。
为了准头好,不打滑,绅士们每打個两三杆,就要用一块巧克粉,对着球杆撞头转圈研磨几下。
约瑟夫本人并不太喜歡這种运动,相比较之下,他更喜歡下象棋。
绅士们在娱乐室玩了一個多小时,女士们则在客厅裡喝下午茶。
布莱克夫人整理好了情绪,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热巧克力。
她扫视了一圈,沒有发现今天给她难堪的茱莉娅,心裡松了一口气。
科斯塔先生由于身体不好,早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晚餐时分,格蕾丝正在卧室裡,用注射器给小狐狸喂奶。
這個小家伙本身并不强壮,看起来似乎是被母狐狸抛弃的幼崽。
话虽如此,当格蕾丝用掰断针头的注射器给它喂奶的时候,還是能感觉到這小家伙强烈的求生欲。
刚出生沒多久的犬科动物在长相上沒太大差别,這时候的小狐狸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狗崽。
格蕾丝给它喂了一针筒的羊奶,把它放进用棉絮和碎布做成的小垫子上,一起放进一個竹篮裡,放在离壁炉不远不近的
地方,和她一起烤火。
会客室的淑女们正在谈着钢琴献唱,不用出去看,就能知道她们在对着哪些绅士展现魅力。
格蕾丝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伦敦东区,她的父母正在念叨着她。
“格蕾丝总是报喜不报忧,我很担心她。”安妮看着婴儿床裡两個胖乎乎的孩子,叹了口气。
她的丈夫康斯坦斯已经基本痊愈了,格蕾丝每半個月就会寄来一笔钱,有时甚至会多于她的薪酬,让安妮的心中感到十分担忧。
“我們……能不能让格蕾丝回来?”
康斯坦斯也在想這件事,只是格蕾丝信中曾经提到,她的合同似乎是十年才到期。
這是格蕾丝到了伊登庄园之后,才写信告诉他和安妮的。
“公爵府应该不会缺一個总管的,如果格蕾丝走了,他们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对吧?”安妮說這话的时候也沒什么底气。
以格蕾丝每年两百榜的基础年薪,如果公爵府真的计较,违约金可不是他们能付得起的。
更何况……
“你還不明白嗎,安妮?”康斯坦斯苦笑了一声,“格蕾丝根本就不想像其他女孩一样,她想自由自在地生活。”
她想要和男人一样,在社会上有一個健全的身份,而不是谁的附庸。
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她聪明、敏锐,从小胆子就很大,和普通的孩子并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思非常细腻,在合同上,如果她不想,就绝对不会出现這种“纰漏”。
康斯坦斯言语裡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也觉得,我的女儿不应该嫁给一個平庸的男人,過平庸的一生。”
“可是這怎么行呢?”安妮震惊地瞪大双眼,“十年之后她都二十七岁了!”
“格蕾丝有自己的主见,她不愿意的事,我們不应该逼迫她。”
時間已经到了十一月,他们新租的房子并不比之前宽敞,但却有個小壁炉,让一家人可以在温暖中度過一整夜。
康斯坦斯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在昏黄的炉火旁边,他燃起了斗志。
既然她的女儿不想過平庸的一生,那么他就要成为她的后盾。
他至少要跻身中产阶级,才能让女儿沒有后顾之忧。
之前格蕾丝寄来的钱,他和安妮几乎都沒有动用,现在他决定暂时动用它们,租下一家店铺,开一個家具店。
远方的格蕾丝還不知道,她很快就会从“工匠的女儿”,变成“商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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