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颜料引发的争吵
科斯塔先生把调色盘暂时放到一边,說道:“我的健康状况我自己清楚,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并沒有感觉到不适,克裡斯蒂先生。”
他此刻看起来似乎真的并无大碍,格蕾丝作为仆人,也不好对客人太强硬。
况且猎狐会是在室外,通风良好。
如果真的像查尔斯医生所說,疾病是因为什么对身体不好的染料引起的,在室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只好又劝了一句,“如果您感觉到劳累,請千万不要逞强,我会派人送您回房休息。”
绅士们和一部分活泼好动的淑女们已经翻身上马,准备大显身手了。
约瑟夫勒紧缰绳,控制着自己的爱马莱昂兜了個圈子,走到格蕾丝面前,“其实你完全可以参加的,格雷厄姆。”
“不,公爵大人,我想绅士们不会希望猎场上多出一個骑马的仆人。”格蕾丝微笑着向盯着這裡的伯爵夫人行了個脱帽礼。
如果是平时交朋友,格蕾丝当然不介意和约瑟夫這样平易近人的贵族一起骑马游玩。
但工作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和雇主有太多的交情。
格蕾丝虽然平时表现得温和无害,很好接近的样子,实际上却最无情。
因为她对大多数人都很温和,也对大多数人都不那么在意。
她有最基本的人性和正义感,但她也是一個很会拿捏分寸的人。
這样的人,有着难以接近的内心。
即使作为社会地位低下的仆人,格蕾丝也沒有对英俊的公爵动心。
反而是约瑟夫這個不清楚她真实性别的人,对她越来越依赖。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不過我希望,私下裡你不要如此拘谨。”公爵大人吃了個闭门羹,语气還有些委屈。
這时他的表妹茱莉娅气冲冲地跑了過来,“妈妈就是個蛮横的暴君!”
她扑通一声在藤椅上坐下,不太淑女地灌了一口红茶。
原来是伯爵夫人否决了茱莉娅小姐骑马的提议。
她今年才
十二岁,远远還沒有到进入社交界的年龄。
伯爵夫人之所以每年带着她来,不過是因为伊登庄园是她表哥的家。
像猎狐会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让一個十二岁小姑娘和一群男人一起骑马追赶狐狸,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即使茱莉娅這样伶牙俐齿的孩子,也只敢在亲近的人面前发发牢骚,短暂地抱怨一句,然后独自一個人生闷气。
约瑟夫可不擅长哄孩子,给了格蕾丝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赶紧调转马头跑了,活像身后有莉莉丝在追着他似的。
格蕾丝冲着听差挥挥手,让他去猎场的厨房,拿一些造型可爱的点心過来。
茱莉娅原本正在生闷气,一只白手套就出现在她眼前,手裡還端着一些动物造型的小饼干。
作为仆人,格蕾丝不会逾越规矩,对一位贵族小姐說教。
這种沉默地讨好,反而比较容易让人消气。
“你叫什么名字?”
“格雷厄姆·克裡斯蒂,尊敬的小姐。”
“你一定是第一次看到猎狐会吧?”茱莉娅故作成熟,“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你還不在這裡。”
“是的,小姐。能看到這样的盛会,是我的荣幸。”
“可是我却不能去骑马。”
格蕾丝笑笑沒說话。
再說下去,可就要說到伯爵夫人的不是了。
好在小姑娘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茱莉娅吃了几块饼干,在洗指钵裡清洗了双手后,跑到了科斯塔先生旁边,观看他作画去了。
這时布莱克先生的侍者亨利也走了過来,和格蕾丝打招呼,“布莱克先生骑马去了,我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不去后面喝一杯呢?”格蕾丝指了指身后的小别墅,那裡的居住條件一般,但却有一個大厨房,不当班的仆人在這個日子蹭吃蹭喝,主人们也不会计较。
亨利脸上闪過一丝尴尬,“外面的天气這么好,我不太想待在室内。”
格蕾丝想起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仆人,心下了然。
“哦,科斯塔先生,您感觉好些了嗎?”亨利看到正在作画的科斯塔先生,就有些慌乱。
昨天的突发情况,他可是一点都沒帮上忙。
突然,亨利盯住了科斯塔先生带来的颜料盒
。
“怎么样,這些颜色很漂亮吧?”科斯塔先生笑着說道。
很多人第一次看到他的颜料盒的时候,都是這样的反应。
因为他的颜料盒裡有一种非常漂亮的绿色,名叫翡翠绿,十分适合用来调色绘制风景画。“這些颜料看起来非常昂贵。”亨利局促地摩挲了几下手臂,“它们都是用什么做成的,科斯塔先生?”
一直关注着這裡的贵妇们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让布莱克夫人涨红了脸。
“够了,亨利,我想你该去后面休息一会儿!”布莱克夫人严厉地瞪了這名不懂规矩的侍者一眼。
实际上,一個家庭的规矩,按理說是由女主人来规定的。
布莱克夫人现在来责怪亨利,实数不该。
更何况现在還有另外一個人,对這些东西很感兴趣。
茱莉娅原本還饶有兴致地等着科斯塔先生讲解這些颜料的来源,现在被一個不认识的女人打断了,這让她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了。
茱莉娅的脾气其实很像伯爵夫人,都是那种出身高贵,所以受不了委屈的人。
唯一的不同是,伯爵夫人已成年,而且已经成了女主人,所以可以管束自己的儿女。
茱莉娅虽說受着母亲的管束,可也沒至于在外人面前還要忍着脾气。
“你又是谁?”她尖锐的目光直视着布莱克夫人。
“我是布莱克先生的妻子,小姐。”
“哦,那個商人啊……”
在场的女士们笑得更灿烂了。
伯爵夫人发现了异常,走過来查看,也只是不太有诚意地說了一句,“小孩子說话总是這样直白,請布莱克夫人不要介意。”
“直白”一词,更是点明了茱莉娅沒有說错什么,只不過是說了实话。
布莱克夫人待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亨利也愈加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格蕾丝。
格蕾丝:“……”
我也沒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這样呢……
“布莱克夫人,您看起来有些疲劳,是否需要上楼休息一会儿?”她给這位可怜的女士递了個台阶。
布莱克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她用怨恨的眼神剜了亨利一眼,扶着格蕾丝的手臂,愤愤地走了。
格蕾丝向着别墅走去,听
见身后科斯塔先生說道:“這些基本都是矿物,不過這种绿色可是需要人工合成的,至于白色,其实就是几個世纪以前,女士们化妆时很喜歡用的铅白……”
有什么东西在格蕾丝的脑海裡电光火石地闪過,她却沒有抓住。
等他再次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亨利垂头丧气地走了過来。
“我不应该那么多话的,克裡斯蒂先生。”
“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只是你要记得注意场合,這对一個仆人来說非常重要。”
格蕾丝不会宽慰地說什么你沒有错,在社会地位不平等的时候,单论对错是沒有意义的,维护自己的切实利益才最重要。
科斯塔先生已经开始为画布铺底色了,白色的颜料作为铺色的最底层,用量最多。
“它们两天后就会干透,到时候,我就可以为绅士们绘制猎狐时的英姿了。”科斯塔先生对孩子很有耐心,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被茱莉娅打扰。
绅士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色的“粉装”,以及白色紧身马裤和黑色长靴,帽子也是为骑马特制的。
這种装束,在后世的一些骑术比赛上,经常可以看见,只不過配色略有不同。
在猎场上,绅士们中午吃饭,采用的是自助形式的野餐。
其中包括鸽肉派、种子蛋糕、苏格兰风味烤羊肉、烤鹧鸪、豌豆浓汤等等十几道菜,更有多种多样的昂贵的美酒。
在這一天,仆人们也能在后厨跟着大吃大喝,即使是最好的香槟,他们也能开怀畅饮。
相比较之下,仆人们更讨厌繁琐的宴会,但像猎狐会這样的日子,大家普遍都很悠闲,又有美食美酒,谁会不喜歡呢?
“亨利去哪了?”格蕾丝看到乔治从别墅裡走出来,忍不住追问。
“您干嘛总是找那小子?要我看,他现在恐怕躲在哪個仆人房哭鼻子呢!”乔治幸灾乐祸地凑近格蕾丝,“我看见了,他今天进门的时候,都要哭出来了。”
格蕾丝看着他那一身时髦的装束,手上還戴着华丽的戒指,再结合昨天他那副狗狗祟祟的样子……(1)
“看来职业素养是需要用同情心来换取的。”
给了对方一個软钉子,格蕾丝走进了别墅。
倒不是她多么有共情能力,而是作为伊登庄园的总管,宾客们的仆人,就是她的贵客。
要是人家连午饭都沒吃上,那可就是伊登庄园招待不周了。
“亨利!你還在别墅裡嗎?”
“他去了楼上,好像是被布莱克夫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猎场别墅裡的女仆說道。
“可怜的亨利,請给他留一份午餐吧!”
“是,克裡斯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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