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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也将行

作者:人间武库
(閱讀库)(閱讀库) “嗯?!”李映月愕然转過身来,目光直直看着叶渝州,似乎觉得鱼粥在诓她。 “我并沒有骗你。所以,蜻蜓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六岁之前的事情了嗎?這几年,连一点碎片都沒有出现過?”叶渝州道。 李映月站那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弱小,惶恐不安的样子。 “小小年纪便這般健忘,莫不会有一日,你把鱼粥也忘了。”叶渝州微笑打了個趣。 “我才不会!”李映月坚决道,应答间她身体放松了一些,迈步走到叶渝州身边来。 “呼……”叶渝州深呼一口气,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 李映月把左手放上来。 叶渝州抓住,用上力气握了握,开始說: “你父亲叫做李明庭,我先前已经同你說過。他是咸康元年的科举榜眼,下狱流放前曾做到左谏议大夫,大概前程远大,不過我并不很懂這些。你母亲,叫宋妤。” “我父亲名叶重参,以一個士卒起步,出事前做到渝州将军,因勇武善战闻名,有修行五境的实力。” “跟今日那位熊头官一样厉害嗎?” 李映月大概一时不知道应该在自己那“陌生”父母的话题上說什么,反而在這裡接话。 “对外公开的說法是這样的。但是那夜被围杀时,我隐约听得对方几個人惊恐大喊,六境,他是六境!”叶渝州目露回忆神色,其间若有血光、火光晃动,“我母亲,叫做姜佩。” “咸康八年,我一家被从渝州押至长安。我在狱中认识你,還有你母亲。后来,我們两家连同其他一些人,一起被流放。”叶渝州继续說。 李映月眼眶红起来,“我們犯了什么事?” “你家因何获罪,我并不太清楚,当时我也還小,大人们自己在狱中与流放途中都不敢多提的事,自然更不会对我讲。” “……嗯。那鱼粥家呢?”李映月手上轻轻用力,握了握问。 “我家倒是给了一個具体缘由,查我父亲违旨,滥杀。但我记得那件事,那时朝廷有意招安渝州南部山林中一伙坐大的贼匪,好像說是哪一国的余孽,命我父亲携诏书前去谈判。 “谈判本身大概顺利,贼匪那边還摆了宴席請我父亲。席间,那匪首突然說要杀一個孩童,煮来与我父亲品尝。” “啊?!”李映月目光惊恐,手上大力攥紧不放。 “我父亲一阻再阻,对方仍是要做,并真的架火烧了热水,似乎平日裡做得习惯了,并不觉得這是一件多么残忍可怖的事。” “杀了他!請叶伯伯杀了他!” “是。到那人說出一句,‘此新生十五日婴儿,不腥’,我父亲便拔刀杀了他。刀過处,匪首头颅飞起,正好落在热锅中。” “杀得好!這样也是罪過嗎?”李映月愤慨而不解。 叶渝州缓缓摇了一下头,目露思索之色,对她說: “当时不是。当时我父亲杀了匪首,杀穿贼营出来,复携山下伏兵攻山,直接剿灭了那伙贼匪,我记得朝堂是谅解了的,甚至還给了嘉奖。母亲也因此欢喜,骄傲将父亲事迹說与我听。 “却不知为何,一年多后,這件事再被追查,就成了莫大罪過。所以,我觉得此中必有隐情,所谓的追查大概率只是一個表面借口而已。” 此时天色黑黢黢,院中厚重的积雪還沒有融化,侧面火把的火光在风中激烈摇晃,时明时暗。 這场景氛围其实跟六年前,荒原上的那個雪夜,十分相似。只是那夜,上百的火把,過百的刀兵…… “后来,便是流放了,我們两家加上其他一些人,大概二十几人的一起,被流放北疆。” 叶渝州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对李映月說: “我之前有一段矛盾的记忆,记得流放路上,大人们显得并不十分恐慌,虽然低落,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沒有那种绝望的感觉,他们甚至偶尔会与咱俩逗笑。 “我一度以为是我记错了。后来小心去查,才知道,原来在那不久后,就有一次天下大赦。大人们当时,应该都是提前知道会有這场大赦的,所以才不恐慌。” 那就好了,听见有大赦,李映月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下,甚至她在心裡小小的庆幸了一下……随即马上意识到不对。 “那我們?我們怎么……” “流放队伍沒进固城,绕行后直接进了荒原。那夜下了很大的雪,大概像昨晚那么大,我們在荒原上遭到截杀。” 李映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人要杀我們……马匪?還是北契蛮子?” “我不知道,当时场面实在太混乱了。我只记得当时听见很多声音,其中有北契人的,北顽人的,也有咱们汉人的……”叶渝州說,“他们大概来了一百多两百人,绝不是荒原马匪。每一個都是精锐,而且其中有很厉害的修行高手。” “流放队伍中能战之人不多。” “押送的官兵第一時間完全沒有做過抵抗便跑了。” “我父亲挣脱枷锁、镣铐,一力搏杀上百人,重伤之下拼死救下来咱们两個,藏匿起来后,又返身去战……” 李映月在哭,已经泣不成声。 叶渝州伸手,揉了揉她的脑瓜,不再往下叙述,說:“那之后,就是咱俩在固城的這六年了。” “呜,呜呜……” 李映月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大声哭出来,哽咽着问:“那除了咱们俩,他们都……就全都死了嗎?” 叶渝州慢慢点了一下头。 李映月扑进他怀裡,埋头哭泣。 “其实,我也近乎死了,大概连老天爷都以为我当时已经冻死了。”叶渝州抱着蜻蜓,就像那夜躺在雪地裡,给她裹上自己的衣服……目光转向荒原方向漆黑的天空,在心裡說。 他并沒有死。当时,垂死之际,突然大量陌生而遥远的画面、文字、声音冲进他的脑海裡……很高的楼,很多人脸,名叫汽车和飞机的东西,无数的书本,无数的试卷,有一個特别清晰的人,戴着奇怪的黑色帽子跳起来說,老子终于毕业了…… 当叶渝州意识到那些东西其实是另一個人的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那個人了,准确說,是他们两個都存在,已经成为同一個人了。 两個個体,知识、信息、记忆、情绪……尤其情绪,激烈的碰撞、融合,這個過程漫长而痛苦,叶渝州那痴傻的一年,正是因为经历這個過程,其间他数次差点在失控的睡梦中沉溺死去,好不容易才挺過来。 后来,他给自己取名叫做叶渝州。這并不是任何一者的名字,只是其中一個的父亲曾经驻兵渝州,而另一個的故乡,歷史上叫做渝州。 “哭好了么?哭好了,把這些事都放到心底去,不要对人說。”等了一会儿后,叶渝州语气温柔,拍了拍李映月后背道。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鱼粥你放心。”李映月从他怀中仰起头,抽了抽鼻子,抬胳膊用力抹去眼泪。 叶渝州看着她: “這么多年,我選擇今晚跟你說,第一是因为我刚才突然发现,你已经长大了,第二,因为我們可能就快要走了。” “虽然明天不跟說书爷走,看情况可能還要待上一阵,但是无论如何,我們留在固城的時間,都不会太多了。” “老头的身份特殊,他在這裡出现,必然引来后续各方势力,无数追索、窥探的目光,而我們因为与他走得最近,必然受到最多关注……固城对于咱们俩,已经不再安全了。” “回屋吧,不然云娘该出来找了。”叶渝州說。 “可是我眼睛红的,云娘会看出来我刚哭過。”李映月說。 “就說你刚和我吵了一架……” “……啊臭鱼粥!恨死伱了!”李映月咆哮喊了两句,一扭头,骂骂咧咧跑回屋裡。 沒上漆的小方桌,已经很老旧,吃過晚饭后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端头摆着一盏小油灯,黄色的火光,微弱而有暖意。 郑云娘在小桌一侧坐着,左手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腮帮子,皱着眉头不吭声,很偶尔叹一下气。 她在发愁,愁老說书走后必然减少的收入和后续一家人的生计,她几乎每天都在愁這些,今晚更是如此。 李映月在另一侧坐着,不出声,只动作,双手把干果蜜饯从布袋子裡捧出来,分做四堆摆放。 果子与桌面摩擦,声音窸窸窣窣。 她心裡肯定還在想刚才叶渝州說那些事,但是已经看不出来情绪波动,她看起来认真而专注,为了确保四份干果数量均匀,不断做着调整…… 果子有大有小,好像怎么都分不匀,干脆她吃掉一颗,果然匀称了。 叶渝州洗漱完毕走過来。 “都早点休息吧,明天早起,咱们去送送說书爷。”閱讀库yued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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