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同桌向她告别。
陶安宁笑着挥挥手,“明天见。”
“安宁,再见。”
“安宁,我先走啦,明天见。”
“陶安宁,再见啊。”
“拜拜哟。”
陶安宁和所有的同学都告了别,然后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关上教室的灯,锁好门。
她看着整個校园的灯一盏一盏暗掉,慢吞吞地走下楼梯。在教室裡一直扬着的微笑,几乎是在同学们走完的瞬间,就垮掉。
她不想回家。
宁愿在学校過夜,都不想回家。
回到家,面对的一定是妈妈的责骂和挨打。
她想到书包裡那一叠月考试卷,又叹了口气。
400来分。年级排名824。
她知道,很差很差。
是那种会让妈妈提起扫把就打的差。
陶安宁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步速慢的就像一只蜗牛。
不远处有一家蛋糕店,亮着温暖的灯光,不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好饿哦。
好想吃。
——可是好贵。
她沒有那么多钱。
這家蛋糕店在陶安宁眼裡,是很高档的蛋糕店,就连裡面最便宜的白切片,都要二十块钱一袋。
她只看到過他们班的许梨,每天早上都买這裡的蛋糕当早餐。
许梨一天的早餐钱,可能就是陶安宁三天的伙食费。
她微微苦笑。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這個世界上,投胎真是最不公平的事情。
她又想到现在肯定在家裡正襟危坐等着她的妈妈。
真心就想干脆就在大街上睡觉算了。
反正考的這個分数,妈妈也不会让她睡好觉的。
陶安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個小怪物。
她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自己這么不爱学习的人。
每一次,每一次她试图想要认真记住课本上的知识,弄懂那些作用力化学方程式,但是看了沒五分钟,她就开始犯困。
然后浑身焦躁。
那一個個字符在眼裡逐渐变成了魔咒,让她变得不耐烦,看不进去,然后一把合上,拿出草稿本画画。
画一個人的骨架。
然后添上漂亮的衣服,配饰,发型。
最后变成一個时髦的女郎。
每一天的晚自习,她都能重复好几遍這個過程。
——所以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個怪物。
运动会时,被陷害报了三千米,她可以忍受着心肺的难受撑到跑完之后晕倒。
小时候,因为偷偷扔掉胡萝卜,被妈妈罚三天不能吃饭,她也可以做到不向同学要一個饼干一颗话梅,生生捱到最后。
甚至经常,考试考不好,被妈妈举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打,她也可以躲也不躲一声不吭完全不求饶。
她好像特别能忍身体上的任何打击和疼痛。
但她就是无法忍受看五分钟以上的物理公式,记五分钟以上的英语单词。
陶安宁有的时候,会惆怅地问同桌。
“玫梅,你觉得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做‘不能读书症’?”
同桌和她同病相怜,闻言也叹了口气,“当然有,我們俩不就是喽。”
“可能我們有個窍啊,当初投胎的时候,就被忘了开光吧。哪像许梨,她才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呢。”
“不過安宁,你也不用担心啊。你长的這么好看,以后去当明星或者嫁個有钱的老公,都不是什么难事啦。我觉得你,也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真的嗎?
被上天眷顾的孩子,会像是她這样的嗎?
只因为月考考不好,就被妈妈举着晾衣架往死裡打。
“我打死你!你這個不争气的东西!”
“我养你不如养條狗了!起码狗還知道讨我欢心,你呢?你除了成天伤我心你還会干什么!”
“你真是沒用!你這样的人,长大以后有什么出息?我指望你還不如指望你才会走路的弟弟!”
“真是作孽啊!我怎么就生下你這么個祸根!我打死,打死你!”
燥热的夏天,屋子裡沒有开电风扇,热得很,陶安宁就穿着薄薄的夏季校服,一声不吭地站在厨房门口。
那晾衣架细细的,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她身上,很疼,特别特别疼。
仿佛要疼到心裡去。
但是陶安宁已经习惯了。
或者說,她已经麻木了。
陶母看到她這個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抽的更狠了。
“你說话啊!整天就像個木头一样,你是死人啊!”
“我整天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就考這個分数来见我?你羞不羞愧啊!”
“你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良心!但凡稍微懂得心疼父母一点的孩子都不会像你一样這么不要脸皮!”
陶安宁刷的抬起头。
目光灼灼,带着誓不罢休的质问。
“我怎么不要脸皮了?”
“呵。”陶母冷笑一声,“你還要我說?”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在学校裡都干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事。”
“我上次送你去学校,一路上碰见不下十個男同学跟你打招呼!”
“小小年纪,不知道学好,整天就花心思琢磨這些,你說你哪裡要脸!”
“我沒有。”
陶安宁响亮地喊了声,语气裡充满了倔强和愤怒。
“你身为妈妈,用這种话說自己的女儿,才是不要脸!”
“你說什么?”
陶母气急攻心,又开始抽她,“你說我不要脸?你考出這個成绩现在還有胆子說我不要脸?”
“我每天起早贪黑是为了谁?你有沒有良心?你這样的女儿,以后长大了我也不指望你有孝心养我,我還不如现在就把你打死算了!”
“那你打死啊!”
陶安宁突然冷笑一声。
然后死死地盯着她,眼裡有深深的恨意。
“你打死我好了!你既然這么看不惯我,生我下来做什么?”
“干脆当时就把我掐死,還把我养大干嘛?”
她仰着头,声音锋利地像是要割破自己的心脏。
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我告诉你,我以后就算是去卖,去给别人做情妇,我都会把你养我的钱還给你!”
然后她站起身,回房间,啪的把门锁上。
陶母愣了一会,過了好久,才反应過来,整個人怒不可遏,开始大力拍门。
“陶安宁,你给我滚出来!”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畜生,你给我出来听到沒有!”
“陶安宁!”
陶安宁靠着门,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愤怒的撞击。
终于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怎样做。
她每天在学校,整天笑意盈盈的,和每個同学都尽量处好关系。
她从来沒有在背后說過谁一句坏话,不敢跟任何异性距离太近。
但是,因为长相关系,還是会有人說她工于心计,水性杨花。
而现在,连她的妈妈也這样觉得。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去念书了。
她那么喜歡画画,但是每每开小差画個几分钟,看到草稿本上的人物图,心裡都会觉得特别愧疚。
考试考不好,她其实也非常非常地难過。
老师說她,妈妈骂她,就连轮椅上的爸爸每每看到她,也总是沉默地叹气。
“你要是真的努力了,怎么可能考成這样?!”
——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啊。
陶安宁深吸一口气,然后眨眨眼,努力憋回眼裡的泪意。
“我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又不会读书,又不懂的体谅父母,爸爸妈妈那么辛苦,我却還老是和他们顶嘴。”
“甚至有的时候,我真恨他们。”
“难道這個世界上,成绩不好的人,就一定活不下去嗎。”
“不,应该是成绩不好,又穷的人,一定活不好......比如我。”
陶安宁停下笔,摸了摸一直在叫的肚子,又想起晚上看到的那家蛋糕店,想到二十块钱一袋的白切片。
她叹了口气。
“我要是可以像许梨那一样就好了。她成绩那么好,家境又這么好,活的一定很幸福吧。”
她用左手捂着肚子,慢慢地写着,眼裡带着深深的迷惘和惆怅。
“如果,我可以变成她就好了。”
陶安宁合上日记本,也不想出去洗漱了。
然后上床,自动屏蔽掉房间外妈妈的骂声。
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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