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昭陽縣地震,各路武警,特警,救援隊,消防員,特警醫療救援隊齊齊上陣,參與搶險救援工作。
遲珈和盛喃暫時還在陝市特戰基地做採訪的收尾工作,待他們完成沒多久,天突降暴雨,雨珠噼裏啪啦地砸下來,淅淅瀝瀝。
災難過後最怕降雨,這對各部門官兵,醫療組進行救援工作帶來巨大困難與生命安全。
如若再遇到餘震後果將不堪設想。
遲珈看向窗外,天色漸暗,竟比那天台風夜還像世界末日。
她感到莫名不安。
遲珈沒多想,邊收拾行李邊向盛喃告別。
她要去昭陽縣,身爲攝影師要記錄一切,那座城受傷的痕跡。
盛喃:“我也要去,去一線進行採訪報道。”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背起設備,準備出發。
臨出發前,遲珈對盛喃說:“喃喃,我先去一趟平西山。”
盛喃愣了下,忽而明白什麼:“好,我在昭陽縣等你。”
遲珈點頭:“注意安全。”
盛喃:“你也是。”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平西山是陝市最有名的一座山,在山峯最頂處有一座寺廟,千鳴寺。
據說,百年前的陝市經歷過一次罕見的旱災,因長時間不下雨引發嚴重的饑荒,人們飽受流離之苦。
人們想起平西山有座寺廟,千人相約爬山至頂敬香叩拜,兩天後,一場救命雨接連而至,酣暢淋漓。
這座寺廟自此被稱爲“千鳴寺”,每年的千鳴寺香火極爲旺盛。
遲珈披着雨衣打車來到平西山腳下,她擡頭看高山,揹着設備包往上爬。
“別爬了小姑娘。”有遊客下山,見她上山連忙制止,“現在下雨爬山很危險的,臺階很滑,何況這平西山將近八千級臺階,你爬上爬下最快也要六個小時,待會兒天要黑了。”
遲珈笑着道謝:“沒事的。”
她開始往上爬山,爲防止滑倒,遲珈雙手握着臺階上的木欄杆,越往上溫度愈冷,全身被凍得彷彿沒有知覺,可她不能停歇。
雨愈下愈大,昭陽縣的雨也一定未停。
離千鳴寺愈發近,遲珈輕呼口氣,可一個沒注意,正踩上從上往下滑落的石頭,就在摔倒之際,一雙手託着她將她穩住。
遲珈握住欄杆回頭,看到一個陌生女人:“謝謝。”
陌生女人搖了搖頭:“沒事。”
遲珈看向陌生女人身後,不知何時,來千鳴寺的人愈來愈多,他們手握手,或攙扶,冒雨登頂。
遲珈眼眶泛紅,她明白,他們都是來爲昭陽縣祈福。
到了千鳴寺,人擠人,但無喧鬧聲,反而沉寂嚴肅穆。
遲珈緩緩跨過高臺,看向佛祖,跪在蒲團上,虔誠地閉上眼許願。
願世界和平,願山河無恙,願生者安好,再無災難發生。
也願她心中的少年平安無事,前程似錦。
遲珈求了護身符走出寺廟時,回頭望去,茫茫人海,無數點燃的蠟燭照亮世界
從平西山出發到機場,又飛去寧山,到達昭陽縣已經凌晨三點半。
中斷道路已被最早一批的武警官兵疏通,暴雨仍在下,救援也仍在進行。
遲珈下了車,被眼前的一片廢墟所震撼,世界不是彩色的,是灰色的。各部門官兵分批行動,搬運救援物資,深入廢墟救人送至醫療組,醫療人員日夜輪換交替做手術。
她握着護身符,看到無數披着深色雨衣的官兵,竟是分不清人臉,因爲他們渾身被泥土與灰塵沾染。
偶遇一隊救援小隊正在塌陷的平房展開救援,遲珈揹着攝像機,前去幫忙。
“這兒有發現!”
“好像是個孩子,大家小心點。”
“救出來了!”
一個大約五歲的小女孩全身上下佈滿灰塵被救援小隊挖出來,遲珈連忙將她抱出來,女孩很堅強,沒有哭:“謝謝哥哥姐姐們。”
遲珈摸了摸她腦袋,下一秒,女孩的堅強徹底摧毀,她聲音帶着哭腔:“我哥哥還在下面。”
“沒事的小朋友,別怕,我們會把你哥哥救出來的。”救援隊隊員用帶血的手背抹下額頭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女士,有勞你幫我們把孩子抱回安全區帳篷,我們繼續挖。”隊員對遲珈道。
遲珈點頭,抱着小女孩將她送往帳篷。
路上來來往往的人,誰也分不清誰是誰,但他們都在爲這座受傷的城市出一份力。
到了帳篷,醫護人員立刻迎了上來,對女孩進行詳細檢查:“沒大礙,帶着孩子去那邊的帳篷裏休息,到了時間會有官兵送來早餐和物資。”
說完,醫護人員看到被官兵救出來渾身血,雙腿無任何知覺的傷者,急忙忙地衝過去:“小心放,馬上進行手術!”
遲珈把小女孩送到休息區帳篷裏,在這裏面多是無傷,輕傷的人員,他們相互抱着流淚安慰,爲各自親人祈禱。
“姐姐,你是攝影師嗎?”在遲珈臨走時,小女孩拽着她胳膊。
遲珈溫聲道:“是的。”
就在這時,遲珈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她問:“你願意讓姐姐給你拍照嗎,每天我會把照片洗出來貼在公示欄,這樣許會找到各自的親人。”
小女孩點頭,而在帳篷裏的其他人聽到後紛紛過來排隊。
遲珈挨着給他們拍照,等拍完,她沒敢停留,走出帳篷幫助其他救援小隊。
天逐漸大亮,跑出帳篷,一個官兵攔住她,遞給她一小包乾麪包和礦泉水:“女士,拿着,記得不要浪費。”
遲珈猶豫半秒,只拿了麪包:“謝謝。”
“西邊那裏還有傷者!”兩名武警擡着擔架,擔架上躺着一位頭部被砸的虛弱老人,他們邊跑向急救帳篷,邊衝附近的官兵喊,“那邊多是老人,得儘快過去援救!”
遲珈沒多想,將乾麪包放進兜裏,等她跑過去,看到慘不忍睹的場面,內心震撼迷茫又惶恐,根本無法言喻此時的心情。
遲珈隱約聽到附近有哭聲傳來,她連忙跑過去,發現這原是一棟兩層的平方,因地震塌陷只剩下半層,原二樓的門已陷進地面大半。
她跑進去,發現一個老奶奶的右腿被樓板壓着,而護在老奶奶身上的老人已閉上了眼睛。
老奶奶呼喊着老伴的名字,嗓音沙啞虛弱,她晃着老人的胳膊,卻無人再應答。
遲珈用力搬動那塊樓板,還未擡穩樓板,遭受震感的裂痕樓板從中間折斷,她心一緊,想都沒想,下意識伸腿做墊,墊在老奶奶已被鮮血染紅的腿上。
一雙手在樓板壓下她腿之時,將樓板擡起。
“先把人救出來!”
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緊接着遲珈被一雙手緊緊抱起,她偏頭看,對上沈暮堯疲憊卻又清明黑亮的眼。
他看她眼,什麼話都沒說,把她抱出門外,隨後又彎腰進去,將哭得將要斷氣的老奶奶背出來。
“老伴啊,你怎麼能丟下我不管。”老奶奶哭着,手要去抓被另外一個官兵後背的老人,“你走了讓我怎麼活下去。”
沈暮堯喉嚨滾動,千言萬語只餘一句:“他用生命護的您。”
老奶奶無聲哭泣,眼淚順着臉頰的溝壑滑下來。
遲珈扶着趴在沈暮堯後背的老奶奶,將兜裏的麪包撕開遞給老奶奶:“奶奶,先喫點東西墊墊肚子。”
遲珈跑着,目光落在沈暮堯身上。他滿臉的疲倦,雨水夾雜着灰塵泥土順着他臉龐劃下,迷彩服上沾滿了血跡,穿過傷者的雙手指甲,骨節,手背全是血痕。
兩天一夜了,他沒有休息一分一秒。
老奶奶被送到救援處,醫護人員查看她的腿,隨後將她送到手術室。
走出救援區,沈暮堯轉身看她,鋒利的目光在遲珈身上打量,只靜靜地看着她。
遲珈全身被雨水沖刷,顯得小臉蒼白,眼眶泛着血絲,脖間還掛着攝像機,身影纖瘦。
四目相對,眼神裏有無盡的話想要說,卻都在此時無言沉寂。
沈暮堯垂眸看着她起皮的嘴脣,將她拉到帳篷裏的小板凳坐下。
遲珈坐在這兒才發覺有點冷,她看着沈暮堯從外面物資拿了壓縮餅乾和礦泉水過來,蹲在她面前,撕掉壓縮餅乾的包裝袋,遞在她脣邊,從喉嚨裏發出的嗓音有點啞:“喫點。”
遲珈搖頭,她並沒有像沈暮堯他們這樣救援的官兵軍官累,他們救援中途壓根沒時間喫東西。
她握着他的手把壓縮餅乾送到他嘴邊:“你喫,喫完還要歸隊。”
沈暮堯深深看她幾眼,三兩下咬完餅乾,擰開礦泉水瓶,他指腹點在她乾涸的嘴角,強硬地對她道:“餅乾不喫,水必須喝。”
遲珈順着他的手喝了幾口水,喝得急,有水從脣角落下。
她剛要擡手,男人的手比她更快些,等她反應過來,沈暮堯伸出大拇指粗粗抹去她嘴邊的水漬。
男人的手粗糙有力,帶着溫熱的觸感劃過她肌膚,她眼睫低垂,目及他手指的血跡,心情百味雜陳。
“疼不疼?”她啞着嗓問。
沈暮堯愣了下:“沒事。”
兩人再無話。
遲珈突然想起什麼,她把護身符掏出來遞給沈暮堯:“拿着,帶好。”
沈暮堯看看躺在手心裏的護身符,目光上移,落至她明澈的眼眸,接過放在他兜內,露出這兩天以來第一個淺笑,“好。”
他低頭掠過她被雨浸透的鞋襪,徑直脫掉她的鞋襪,鞋子與襪子全部溼透。
遲珈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冰冷刺骨的雙腳被沈暮堯握住用掌心揉搓,她思緒雜亂無序,“我沒事,不冷。”
她形容不出來此時的感覺,只覺得他手心滾燙的溫度順着她的腳心往四肢百骸傳遞,刺入血液,流入心臟。
沈暮堯沉默,暖熱她的雙腳,隨後把他的軍靴脫掉,將他還溫熱的襪子替她穿上。
男人的腳比她的大許多,襪子也大,套上去包裹着她的腳踝,暖暖的。
遲珈僵硬兩秒,心跳砰砰跳動。
他起身,問附近的醫護人員借了雙多餘的鞋子,給她穿上。
沈暮堯看了眼時間,沒辦法再停留。
他俯身,被泥垢塵土沾染的臉龐輪廓依舊鋒利分明,緩緩揉了下她腦袋,而後轉身。
男人高大的身影背對着她,和其他官兵們再度走向廢墟——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完,最近熬得太狠了心臟痛tot睡了,明天再寫奧,明天結束這部分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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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不夠
遲珈的腳一熱,身子也逐漸暖和起來。
她揹着攝影機鑽進帳篷裏,繼續給其他想要尋親的傷者拍照,忙碌了幾個小時,遲珈伸手捏了捏酸硬的脖頸,隨便墊了幾口喫的,又將存在相機裏的所有照片打印出來,貼在公示欄。
照片下方,用筆寫着傷者親人的信息。
等遲珈忙完,剛纔獲救的老奶奶做完手術被送到了帳篷裏,老奶奶狀態不太好,嘴裏依舊念念叨叨老伴的名字。
她手裏握着一張一寸照片,顫抖的手撫着老伴年輕時的臉:“我老伴啊,以前也是當兵的。”
遲珈在一旁默默聽着。
“我老伴每次出任務我都提心吊膽的,有一回他爲了救人被砸壞了腿,從那次因傷退伍。”老奶奶回想起以前,露出笑容,“今年下半年是我們結婚五十週年紀念日,他說存夠了錢要帶我去城裏拍婚紗照的。”
老奶奶淚流滿面,話語間語無倫次:“可他卻不在了。”
遲珈聽得難受,看着老奶奶失去愛人痛苦的模樣,第一次意識到生死之間的可怕。
可就在這時,整個地面再次晃動起來,帳篷外傳來尖叫聲,遲珈下意識護着不能動彈的老奶奶,隨着集裝箱砸落地面劇烈的響聲,她的心倏然停滯一瞬。
這次餘震持續時間大約十多秒,這十多秒不知道又要塌陷多少建築物。
等世界平靜,遲珈聽到外面傳來哭嚎聲趕忙跑出去,更多的人被擡着送往這裏。
“餘震導致前方學校再次塌陷,有一隊武警官兵都在那裏進行救援,埋了幾個人。”
“有一個軍官被鋼筋徑直刺入心臟”擡着幾近斷臂的重傷者的武警官兵紅着眼,“當場死亡。”
“翻了身份證,姓沈。”
“”
武警軍官。
姓沈。
當場死亡。
這三條信息宛如當場一棒重擊在遲珈頭頂,將她整個人劈成兩半。
遲珈心跳聲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停止,渾身發冷身體好似沒了支撐,她踉蹌着往前跑:“他在哪兒?!他在哪個方位?”
被她拽着的官兵,難掩痛苦,聲音帶着哽咽:“屍體已經被放在外面了,他看着還很年輕”
遲珈懸着的神經瞬間繃斷,大腦一片空白,她的胸腔彷彿被割破,有風順着裂痕灌進來,撕心裂肺的痛拉扯着她的心臟。
她好像又很平靜,握着顫抖的雙手,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四處張望,去尋找那個人。
她那麼虔誠地爲他求的護身符,佛祖一定聽到了她的呼喚,也一定會保佑他平安。
護身符明明被他裝進口袋裏,他帶着了啊。
沈暮堯救了那麼多的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他肯定會沒事的。
武警軍官。
姓沈。
遲珈感覺自己好像呼吸不上來了,雙腳突然也再邁不動了,好像有千斤萬斤重的巨石壓着她。
“姑娘,你沒事吧?”
一箇中年女人拉着遲珈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可她宛若沒了骨頭,沒了生氣,順着往下滑。
中年女人趕忙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姑娘,你到底怎麼樣了,快放鬆。”
遲珈大口大口喘氣,眼睛漲潮,瘋一般地溢出眼眶往下流,她目光渙散,彷彿了無生息,不堪重負地像是將要離去的逝者。
中年女人見她這副模樣,大吼:“來人啊,有沒有醫生!”
中年女人搜索遲珈的衣服口袋裏,只找到一枚護身符,她着急問:“姑娘啊,你是不是心臟病犯了,藥在哪兒啊,姐去給你拿,你可別慌啊,呼吸,呼吸,慢慢呼吸。”
遲珈的手握住中年女人的手腕,她搖搖頭:“姐,我沒事,謝謝你啊。”
搭在中年女人手腕上的那雙手冰冷冰冷,凍得她一僵。
遲珈動了動脣,卻沒聽到她的聲音,中年女人被她的狀態嚇得不輕:“姑娘,你說了什麼,姐沒聽清。”
遲珈沒再說話,她朝着不遠處被白色布披上的人身上衝去,“噗通”一聲撲在地上。
她的手沉重地落在半空,再無下一步。
心臟像是被用力掐了一把,刺痛的感覺猛地支撐着她顫抖着手,緩緩掀開了半邊白布。
心跳聲衝向嗓子眼,砰砰砰,紊亂又猛烈,疼得她發脹。
遲珈死死盯着那人的手。
虎口處與食指間並沒有那兩顆淡褐色痣。
不是他,不是沈暮堯。
這不是他的手。
沈暮堯他沒死。
遲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癱在地上,下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五臟六腑彷彿錯了位。
“醫生,就是這位小姑娘,好像心臟病犯了。”那位中年女人急匆匆把帳篷裏的一位女醫生拉了過來,“姑娘別哭啊,身體要緊。”
“我沒事。”
遲珈剛說完,胃裏突然一抽一抽的,她踉蹌着腳步跑到一側,弓着腰嘔吐。
她手裏捏着另一半的護身符,淚水再次淌下,哭得雙肩發抖。
中年女人以爲遲珈痛失親人,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似是不忍:“姑娘,漱漱口,別傷心了啊,明天還是要繼續生活的。”
這是遲珈二十多年來遇到極少的善意,她走上前,抱了抱中年女人:“謝謝。”
中年女人的懷抱和她人一樣溫暖,是她不曾擁有的家人的味道。
遲珈貪戀地多抱了會兒,隨後向她告別。
昭陽縣下了整整兩天的雨有變小趨勢,遲珈站原地,竟不知道該做什麼,該往哪裏走。
雨幕里人羣穿梭,被人撞到後,遲珈捏着護身符的手一緊,拔腿就往有武警官兵的地方跑。
她要去找沈暮堯。
不遠處有幾隊官兵在廢墟救援,遲珈跑過去時無意撞到在陝市基地的一位特戰隊員,她連忙拉着他:“沈暮堯呢,他在哪兒?”
“沈隊還在最上邊的村子裏救人。”
遲珈這會兒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她朝着特戰隊員所說的方向衝去。
這邊的村子海拔稍高,周遭都是山,路途也比之前的平路險峻,遲珈跑過去時有塊石頭從山頂滑下落在她面前,嚇得她渾身冒冷汗。
到了山村,遲珈一眼看到沈暮堯從倒塌的平房裏背出來一個重傷男人,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似乎朝她這裏望了眼,手上動作沒停,把傷者遞給隊員,再次衝向廢墟。
遲珈也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她,但得知他安然無恙,終是泄了氣,空白的大腦彷彿在這一刻恢復正常轉動。
“姐姐,請問你是攝影師嗎?”一個小男孩跑過來,他忍着沒哭,“我們村裏的大多是和我一樣大的同齡人,我們的爸爸媽媽都去城裏打工了,不知道爸爸媽媽那邊怎麼樣了,想要姐姐幫我們拍照尋親。”
遲珈牽着他的手:“走吧。”
山村路不好走,有溪流有石頭,跨過一半時,只聽“轟隆”巨響,上游突發泥石流,洪水夾雜着土方噴涌而下。
等遲珈反應過來時,洪水宛如漲潮的潮水朝着他們這個方向急速泄流,兩側的樹多半被撞折。
遲珈立刻牽着小男孩的手逃,水流迅速侵入鞋底,小腿,直灌腰間,刺骨的冷意席捲全身。
小男孩個子低,被洪水的衝擊頃刻間失重,拽着遲珈往下滑,她心底一沉,努力保持身體平衡,託着小男孩往岸上走。
哪兒知剛把小男孩送上岸邊,水流激勇,徑直漫過遲珈的脖子將她往下衝。
“姐姐!”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男孩的求救與哭嚎聲被隆隆泥石流聲掩蓋。
遲珈在洪水裏掙扎,洪水逐漸淹沒她的下巴,脣
窒息感驟然撲面而來,她恐慌失措卻無能爲力被洪水衝向下游。
救命。
遲珈求救,洪水瞬間涌入口中,嗆得她喉嚨痛鼻子發酸。
偌大世間,無一人發現她的存在。
遲珈在這一汪潮裏,她握着護身符,想到的只有沈暮堯。
有關沈暮堯的回憶,從初見,相識,相戀,分手,重逢的一切宛如電影片段一幀幀地在她腦海裏播放。
如果她死了。
遲珈開始後悔。
如果她死了,她寧願時間倒流到他們分手的那一秒。
那樣,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生命停留在此刻。
想到沈暮堯,遲珈雙手拼命地划動去拽附近的救生物,洪水襲擊至她的鼻尖,窒息失重感將她徹底淹沒。
就在她無力掙扎的那一刻,遲珈隱約聽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吶喊:“遲珈!”
遲珈的腰倏然被一股大力箍住向上提,她拼命呼吸,喘氣,在這一秒,她活了過來。
她回頭,沈暮堯高大的身軀如山擋在她身後。
他脫了外面軍裝只留一件軍綠色迷彩短t恤,單手扣着她的腰,另一手掌心抓住附近的樹。他的下顎用力到被拉扯出冷硬鋒利的線條,抓樹的那條臂膀青筋幾近暴出。
遲珈不敢亂動,只能用手扶在他的肩膀,看着他奮力憋到通紅的臉,她的眼眶瞬間發熱溼潤。
男人穩紮山根,咬着下頜,逆着洪水走到樹旁,精壯的腰使勁往上提,左手掌用力託着遲珈高舉,吼:“爬上去!”
遲珈感受到男人另一手將她的雙腳踩在他的肩膀,她紅着眼眶,拉着他的手,嗚咽着:“我不,那你怎麼辦?”
沈暮堯啞着嗓,吼她:“遲珈,給老子上去!”
“聽話。”他深呼吸,緩聲道,“上去。”
遲珈看着他脖間青筋凸出,她哽咽着點點頭,踩着男人的肩膀,爬到了樹上。
她俯身,用腳勾着樹,手拉住沈暮堯,眼見着洪水將要淹沒他的下巴,遲珈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沈暮堯握住她的手,男人的掌心熱而有力,他直直地看着她,安慰道:“堅持住。”
遲珈從沒想到他面臨生死竟用如此輕鬆的語氣。
他不該有事的。
他本不該有事的。
“沈暮堯,你上來啊。”遲珈拉着他的手,可她根本拉不動一個成年男人,她聲音顫抖,“洪水都漫到下巴了。”
沈暮堯鎖眉,沉聲道:“兩個人樹支撐不住,別慌,我想想辦法。”
遲珈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害怕他被沖走,害怕到渾身顫抖,也害怕到死。
湍急的洪水攜着泥石流極速涌來,遲珈攀在樹上的身子隨之搖晃,她的心緊跟着一緊。
下一秒,洪水如瀑潑向沈暮堯。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打得七零八碎,男人臉色蒼白,他咬緊牙關,極力穩住身軀,握着樹的手背臂膀漲紅駭人。
遲珈想到餘震到來,以爲沈暮堯死了的時候那種恐慌那種絕望再次席捲而來,眼淚如同瀉了閘狂泄不止:“沈暮堯,你快上來啊,這棵樹紮根很深的,能撐住我們兩個的,你上來吧,上來好不好。”
沈暮堯看着被洪水的衝擊,導致傾斜的樹,驀地無言,他握了握她的手,嗓音發啞:“別胡說,你乖乖在上面。”
末了,他緩緩道:“我也不會有事的。”
遲珈淚流滿面,直至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爲什麼書本里會有男女殉情的故事。
她現在理解了。
她這一生,除了沈暮堯之外再無其他。沒了他,她好像也活不下去了。
沈暮堯輕輕拭去遲珈臉上的淚痕,下一秒,他臉色大變。
遲珈順着往他的目光望去,一塊巨石滾滾而來,順着洶涌的洪水直奔他們而來。
沈暮堯想都沒有想,咬緊牙關衝上前,用結實堅硬的身軀擋在樹,擋在遲珈的前面。
“砰一一”
巨石撞擊在沈暮堯的後背上,遲珈聽到男人隱忍剋制的悶哼聲,她眼睜睜地看着黃色的洪水裏飄來紅色。
是血。
巨石的棱角刺入男人後背,摩擦撕扯他的上衣。
“沈暮堯!”遲珈看着他被汗水,洪水沾染滿額頭的臉龐,“沈暮堯,你怎麼樣了,你沒事吧,沈暮堯。”
沈暮堯輕呼吸,全身緊繃,他咬着牙,對她伸手:“過來,我揹你過去。”
遲珈看着他滿是血的後背,搖搖頭。
沈暮堯沒說話,徑直將她扯下來,對她道:“夾緊,不許鬆手,給我看岸的方向,聽到沒有?”
遲珈僵硬地掛在男人身上。
他偏頭,扯脣角輕笑道:“放心,不會有事,部隊裏訓練我們憋氣,我呢,憋氣能憋將近十五分鐘,你給我看好方向,不許鬆手,知道不?”
遲珈摟住他的脖頸,眼眶發熱,重重點頭:“不鬆。”
沈暮堯大掌覆蓋在她的手背,眼睛清黑堅定:“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別怕。”
遲珈搖搖頭,眼淚隨着男人的鼻子,眼睛,全身淹沒在洪水裏,也淹沒了她的臉頰。
有他在,她不怕,一點也不害怕。
遲珈能感受到男人半弓腰,以雙腿,腰腹支撐,牢牢紮根於地,帶着她,一步,一步邁向岸邊。
到了安全地帶,遲珈被沈暮堯放在土坡上,他的後背皮肉被巨石棱角剜掉幾道,血被洪水沖刷,慘不忍睹。
遲珈指尖顫抖,不敢觸碰:“沈暮堯”
沈暮堯臉色蒼白,血色近無,他虛摟着她的腰將她拉回寬厚結實的胸膛,輕慢笑道:“這點小傷,多大點事兒。”
他擡手將她溼發撩到耳後,低聲道:“剛纔表現的很勇敢。”
遲珈害怕傷到他的後背,她咬着脣,握着他的手帶他回帳篷裏急救。
一路無言。
到了急救區,遲珈連忙喊醫生,卻被沈暮堯制止,他對醫生道:“把工具,消毒的東西拿來就行,我的傷不重,先救其他重傷者。”
她忍不住說:“你現在也是重傷者。”
沈暮堯額頭浸着薄薄一層汗,嘴脣乾涸,他道:“我是軍人。”
在軍人眼裏,先國民,後自己。
一句話,遲珈背對他,用手背抹掉淚。
心裏卻突然明白軍人的意義,沈暮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勇敢無畏。
沈暮堯沒讓遲珈攙扶,他坐在凳子上,雙手交叉把迷彩短t脫掉,衣服刮到皮肉,他嘶了聲,斂眼將t恤扔在一旁,把後背暴露在空氣中。
他後背如山挺拔,背脊線條鋒利隱入深處,被棱角劃過的地方慘不忍睹,胸前腹肌結實有力,人魚線性感灼人。
在他心臟的位置,有一處子彈的痕跡。
他的雙手因救援而骨節磨爛,臂膀被鋼筋擦過幾道紅痕。
沈暮堯渾身上下全是傷。
遲珈看着他的傷,心臟一抽一抽的,脖子彷彿被無形的雙手扼住,難以呼吸的疼痛。
“疼不疼啊。”她緊緊盯着他,不敢碰,又輕聲說,“肯定很疼。”
沈暮堯睇她,見她睫毛沾染淚珠,他輕笑:“又哭啊,怎麼越大,越喜歡哭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啞,像含了沙,刻在她耳畔。
偏偏燈光落下,勾勒出他料峭的輪廓,幾天的熬夜救援使他下巴微冒了一層胡茬,配着眉骨被劃過的痕跡,有種野性的痞感。
遲珈擡眼看他,沒說話。她憋着氣,手裏拿着碘伏和棉籤準備給他清理傷口。
她看着男人滿身駭人的傷口,竟不知該如何下手。
遲珈俯身,沾了碘伏的棉籤輕輕地落在他後背的傷口處,剛觸碰到被棱角刮破的地方,沈暮堯僵硬頓住,渾身上下的肌肉緊繃。
“疼?”遲珈不敢再動了,小聲說,“那我再輕點。”
沈暮堯回頭看她,距離驟然拉近,男人那雙眼黑得純粹,留給她一道若有似無的笑:“不疼。你離得太近,呼吸都撲過來了,癢。”
他輕佻眉:“不知道我哪兒敏感,故意的?”
男人表情看似放蕩,額頭卻沁着薄薄一層汗珠,賁張的肌肉也時時繃緊顫動。
遲珈明白,他是真的疼。疼,還要顧忌她的感受。
她一言不發,認真給沈暮堯上藥,眼眶漸漸紅了。
他受傷的部位多,傷口也大,不止後背的那些新傷,還有舊傷。
一道又一道,一條又一條。
她想過,也知道軍人要出任務的,可她沒想過他這個職業會這樣危險。
遲珈鼻尖酸澀,眼睫翕動,心臟像是被人重重揉弄,抽疼。
她抿着脣,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結束後她的身上也沁了一層熱汗:“好了。”
“這幾天最好穿寬鬆點的衣服,對傷口好。”
遲珈拿紙巾給他擦額頭上的冷汗,緩緩補充:“睡覺時也要趴着。”
沈暮堯任由她動作,看她小心翼翼的,他散漫笑道:“多大點傷,幾天就癒合了。”
遲珈頓住,她目光落在他心臟的那槍傷,子彈形狀,深深地凹陷進去。
她完全能想象到當初的那顆子彈徑直穿透他身體,她垂下眼,把已經被汗水浸溼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這是半年前你在土利國被毒販射擊的槍傷?”遲珈睫尖微顫,問,“那毒販抓到了嗎?”
沈暮堯看她低着頭,看不見她的神情,但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他沉聲道:“嗯,抓到了,在他腿上打了一槍,沒跑遠,隊友把他制服。”
他表情變得不甘與緘默。
只是後來,那個毒梟自殺了。
房間再次恢復沉寂。
兩人沉默了會兒,遲珈聽到男人忽地咳嗽一聲,擡眼,看到他起幹皮的脣,她起身:“我給你接杯溫水。”
走到門口,遲珈頓下腳步,回頭:“別亂跑。”
沈暮堯看着她,默了下,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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