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浓烟
他的模样很认真,视线放的很远,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严肃的事情,衬的他整個人也端正无比。
和以前我认识的二叔,似乎有哪裡不一样。
但我被刚刚那一场对话整的心神巨震,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分辨二叔的不对劲之处,几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二叔听到声音回神,立马恢复了以往的慈爱:
“阿白,聊完了嗎?你妈妈我滴乖乖,你這是进去聊天了?這是打仗了吧!”
我进山洞前,身上脸上就有些前两日险些被拐时受的旧伤,进去出来后,手上又因指甲戳肉,而汩汩往外冒血,看着着实有些狼狈,也怪不得二叔一脸大惊小怪。
我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沒事,想說话,却又惦记着這是山洞口,怕妈妈听到,所以连忙牵起二叔的手便往家裡走。
婴孩们,不說十成十是被拐女人们生的,但绝对也有八九成是。
我在地裡忙了大半個白天,一直收敛起足足六十四.個头颅躯干,還有远超数倍的断肢。
二叔笑容顿时一收,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裡直起毛:
难怪二叔用了‘搜罗’一词!
如此多的残肢断臂,别說是现在,哪怕是在当年,恐怕也是难以分辨,拼接出尸体原本的模样。
“翠芬!翠芬你怎么,你怎么想不开死了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二叔,给我扔個平时进山挖草药的鹤嘴锄来——”
“你忙吧,我也走了。”
我笑着又掘了两锄头,果然沒两下,就看到了森然的白骨。
我一愣又走了几步,便看到熟悉的窗口处灯光映照着一具高高吊起的佝偻身影。
“二叔!咱们家這地都荒了多少年了?怎么還锄呢?昨天不是說要去感化鬼婴们嗎!?”
“不好,不妥。虽然我也希望他们能亲手报仇,但他们死去的年代太久远,许多都有百来年头,這难找不說,找到了只能刨坟鞭尸,算不上多痛快,因为估计早就投胎了。”
二叔笑眯起了眼,我心中一阵不安涌上心头,果然就听二叔說道:
二叔无奈的摇了摇头。
霎時間,各种不善的目光不停不断扫描過我和二叔,像是恨不得把我們俩吞拆入腹。
這裡的事情?
我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好半晌,我才转动现在几乎凝滞的脑袋,想到了碗窑洞穴内那如山般的的婴孩骨骸。
“這送灵呢,有两條路子,一是让她们‘报仇’,她们报了仇,怨恨消散,自然愿意去投胎。”
我举着锄头狠狠往地上刨去,许是因为动作太大,额前的汗珠顿时沁入眼中,一片生疼,我将脸凑近袖子处,胡乱抹了抹。
回村路上還得穿行過石壁村。
若是眼神能杀人,怕不是我和二叔已经死上万次。
我将比我人還高的锄头搁置在一边,冲着田垄边的二叔喊道:
我细细想了想:
刚刚为那些被拐妇女讲话的老妇人,竟然回家吊死了!
這是因为,又发生了悲剧,所以再也沒有办法承受了嗎?
我一愣,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可這一动,却是惊扰了前方的村民。
這,這该不会是,要我去当妈吧?!
我头皮一阵发麻。
——
第二天,潦草休息一晚的我早早就被拎了起来——
“這群可怜女人想必也想自家孩子,反正刚好要葬鬼婴,不如将女人们也一起收敛了。”
“不就是說了你两句嗎!這么多年,我都沒把你塞进箱子,对你還不够好嗎?!”
我不再留恋,直到撑一口气回了家裡,我才卸了力气,心中五味杂陈,好半晌才想起之前想說什么:
“二叔,我,我想去找我的亲爹,我要让他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而且二叔說的也沒错,既然已经知道這些往日裡和善的乡亲们都是一窝蛇鼠,解决完最后一点事情,還留在村子裡做什么?
想通了关键,我重重点了点头:
“谁說我們俩個人的?就你。”
二叔也不含糊,扔了個小鹤嘴锄来,還顺势抹了抹嘴边的碎屑,随口道:
“事情都交给你了。”
一零七.一七二.一零一.二二二
正想继续干活,扭头就看到二叔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在啃麻花,笑容不可谓不灿烂,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整條脉络都清晰无比,确实应该将那些无辜的婴孩送去投胎的。
“那就第二個路子”
锄地!
“怨气這不就消了嗎?”
幸灾乐祸?
二叔听了我的话,又啃了一口香酥甜脆的麻花,含糊道:
我一下便辨认出那是先前为难我的村长声音,他哭嚎的声音透過人墙传入我的耳中:
二叔捧着麻花啃的正香,听了我這一句,一個沒注意,险些呛個半死:
“嚯,還敢调侃你二叔我!?挖你的地去!”
“到时候你带着孩子妈去碗窑,问问有沒有她的孩子,再哄几句:‘妈妈不是不要他们,而是自己死了沒法来找’啥的,孩子肯定哇哇大哭扑上来就要跟妈妈走——”
這就好比西游记裡九头虫让奔波儿灞除掉唐僧师徒,這不开玩笑嗎?
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神色是八分的认真,九十二分的哄骗:
“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你二叔当年還沒师父,都是自己瞎琢磨的呢!”
“這就是在干活呢!這地下是我二十年前埋的女人们,那群男人害了她们,又不肯花棺材钱下葬,我就把她们搜罗起来,背到這裡埋了。”
“而且别怕,你還有二叔能教你啊!”
“你之前不是给朱家干活,得了一套镇上的房子嗎?這裡不好再呆了,等你把這裡的事情处理完,你搬去镇上吧,有信号交通方便,也好找人。”
我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我?可我在纸上看過一遍送灵,我其他的啥都不知道啊?!”
可還未进村,我便看到一群人将一個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内裡隐约传来哭嚎。
犹豫几秒,我又拨弄了几下泥土,手臂边更多的尸骨断肢显露出来。
“‘感化’。孩子都渴望母亲,更别提是這些从来离开母亲的孩子们”
我俯身将上面的泥土拂去,却见這又是一具只有半截手臂的尸体,心中顿时一沉。
我勉强拼凑了两具尸体,正想站起身休息一会,抬头就见不远处田垄边站着几個人,正在对我指指点点。
“哪怕是沒见到自家母亲的,见到别家团聚,心裡肯定也会渴求投胎转世,家庭温暖。”
“好,等這事情完了,我們搬去镇上,除了祭拜妈妈和先人,再不回来了!”
我眼睛尚且算好,竟从這些人眼中看到了些许——
二叔像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所以并不十分惊讶:
“好,你做啥二叔都支持你。”
這是又要偷懒了!
二叔一溜烟跑远,我也顾不上看他,捡起小鹤嘴锄轻手轻脚的撇开尸骨边的泥土,将各個碎裂成不同程度的骨头小心翼翼的收敛出来,然后放在田垄边的树影下等待下一轮的分拣。
“二叔,那碗窑泥坑下的鬼婴可不少,就我們两個人,能行嗎?”
我初听之时,還在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二叔,你年轻时候是不是也是個花花肠子?不然這咋還能连人带鬼的哄呢?”
我還沒来得及细想,就见远处的天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着了火,熏得浓烟滚滚。
而那,正是家中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