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沈夏深走上前想着幫人把門關上,卻在餘光瞥到室內陳設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
舊電扇,空書桌,舊窗簾,甚至是浴室口爲了防水的塑料薄膜,居然和他住在這裏時一模一樣。
或許是巧合,是出租屋必備的標準。沈夏深自我解釋。
但就算這些擺設可以解釋爲巧合,自他搬走之後所有的租客都沒改變過。那牆壁上掛着的那幅畫他實在想不出理由說明,如果他的記憶沒有發生錯亂,他也沒有在做夢,那幅畫應該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他無法畫畫後早就將這些畫作都當做廢紙丟棄了,總不能是和他素不相識的租客恰好撿到了他當作垃圾的畫,愛不釋手,然後裝裱在這個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要麼這是鬼故事。
想到餘泳說的那些話,有一些猜測就要呼之欲出。
沈夏深握着門把的手久久沒有動作,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輕輕一推,鋁皮和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整個房間緩緩向他打開,沈夏深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在顫抖。
所有的一切都被佈置得像是他仍在這裏生活一樣,連位置角度都分毫沒變,彷彿他不是離開了十多年,而只是十天或者十個小時。
在這裏他感受不到線性流動的時間,時間在這裏停止了,或者說被人爲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在等他,等他走進來。
他擡起腳走進屋內,灰塵騰起來,像是打開塵封許久的記憶匣子時,隨之脫落的沙礫。
真正走進這裏,他才發現自己剛剛說錯了,這裏有和他在時不一樣的地方。
那些牆壁上用紙膠帶固定好的,密密麻麻的,如同個人畫展般的畫紙,他在時從來不敢這麼肆無忌憚。
他沿着這些畫紙向前,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畫過這麼多的東西,可他現在竟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時何地以何種心情畫的這些作品,甚至連那筆的感覺都已經忘記。顏色,線條和形狀仿如都退化成了記憶中的一種感覺。
直到他看到那張畫。他在河邊寫生時心血來潮爲秦程畫的那一張。前年過年時他和唐綠以無意間在DV機裏看到的那一張。
畫中人僵硬地站在畫布中央,身後是被夕陽染紅的水域,他清晰的記得自己用的是威尼斯紅,那是一種彷彿老人身上纔會有的,古舊的紅,帶着陳陳的青春味道。然後他又用一點翠雀藍描摹畫中人的側影,使人影看起來像被太陽光線穿過,正隨熱風飄蕩,流逝。
現在看來仍是粗糲的畫作,可如此粗製濫造的筆觸都擋不住少年的生機勃勃。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像觸摸十九歲的秦程。
但手指還沒碰到紙張,那畫就掉落下來,斜陽穿過玻璃正好照在上面,像色彩從紙上滾了出來。
他蹲下身撿起那張畫,發現背面正有一行小字。
“親愛的漢恩:我真的很愛艾佛列德。說愛他甚至不夠,我崇拜他。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用過去式,我現在仍愛着他。”
或許是某部電影的對白,或許是哪部文學作品風告白。
總之,真是酸到掉牙了。
突然,身後傳來消防梯吭吭吭被人大力踩踏的聲音,沈夏深回頭看去,看到匆匆跑來大汗淋漓的秦程。秦程大口喘氣,臉上覆着一層紅暈,不知道是因爲跑來得太快,還是因爲被發現了祕密。
秦程的視線落在沈夏深手裏的那張紙上,一晃而過的神情猶如被偷看了戀愛日記的青春期少女,但他很快恢復了平靜,然後緩步朝沈夏深走來,從他手裏拿過那張畫,重新將它貼回了牆上。
從始至終未發一語,沈夏深想說點什麼打破沉默,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說“你來了?”還是說“你還留着這些畫?”又或者“我不是故意走進來的。”
沈夏深望着他的側頰,動了動嘴脣,忽然眼神一滯,看到他未完全被衣領覆蓋的一截傷口。
沈夏深太清楚那是什麼,因爲在和秦程同樣的位置,他也有一塊。那是被秦程逼着紋的,疼得撕心裂肺。
沈夏深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撥開衣領看個清楚,但傷口還沒癒合,手指輕輕一碰,秦程就本能地“嘶”了一聲。沈夏深被嚇得收回手,卻被秦程按在了傷口上,沈夏深看着他疼得眉頭緊皺。
“你何必……”
秦程看着他:“這樣我就跟你有了同樣的傷口。”
沈夏深注視着秦程,突然有一種錯覺,這或許是他頭一次如此親密地審視秦程。比在紐約,在28層,在所有皮與肉的觸碰裏都更爲親密的審視。
可能是被人發現了祕密,秦程也破罐子破摔了,他說:“那天你跟我說了分手後,沒多久陸楓遠把我保釋了出來,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就這麼不要我了。我去你租的房子裏找你,可你早就搬走了。只剩下這些畫紙和幾卷dv帶。你可真狠心,關於我的東西你一樣都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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