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神父合上聖經,將十字架置於胸口,對離開的信友們做最後的祝福:“今天,我們帶着這雙重的記憶返回家中:紀念過去,我們已故的親人,謹記未來,我們將走的旅程。我們應堅信耶穌的承諾‘在末日我要使他復活’。”
沈夏深拿着鮮花和秦程並肩從小禮堂走出,兩人都許久沒有說話,像是一出聲就會打破這莊重又神聖的氛圍。
最後還是沈夏深先開了口,他說他今天就要回去,現在要去跟小關說聲再見。
沈夏深和張院長道了別,又叮囑了小關幾句,卻沒有跟孩子們說再見。
再次從福利院出來時,秦程已站在門口等他,手裏還用力地捏着那隻鮮花。
“我送你回去。”秦程說。
沈夏深看着他滿懷期待的眼神,這次沒再拒絕。
車子緩慢行駛,車裏異常安靜,許是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在顛簸中沈夏深不自覺昏昏欲睡,在睏意即將席捲整個神經時聽到秦程的聲音:“那天跟你聊的事你有考慮清楚嗎?”
沈夏深強忍着睏意睜開眼睛問:“什麼事?”
“電影的事。”
一下子,所有的睡意都消弭於無形,沈夏深坐直了身體,按了按鼻樑問他:“爲什麼想給阿綠拍電影?”
秦程眼神始終盯着前方,沉默片刻後他說:“你離開後,我去過你們工作的地方想找你的下落。”
“你說夜色?”
秦程點頭:“在那裏工作的人告訴我,唐綠以當年也想過進演藝圈,但最後卻被老闆騙來了夜色,又糊里糊塗地簽了合同,一旦違約就要支付鉅額的違約金,從此就再也離不開夜色。幾年前,他得了淋巴癌,最大的心願就是在死前辦一場個人演唱會。”
秦程的表情雖然仍是平靜,但沈夏深卻聽到他語氣中的自責:“如果不是我,你們不會分開那麼久,他也不會走得那麼匆忙,甚至連最後一個生日都被我破壞。”
這話不免勾起了沈夏深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他想到那個令人窒息的生日,還有那幾乎要了唐綠以性命的一腳,連簌簌掉下的牆灰都歷歷在目。
“你有時候確實太沖動。”沈夏深說。
“對不起。”秦程現在似乎十分習慣道歉,感覺想要把這十年沒道的歉都一次次給他補齊。
沈夏深微微笑了笑,笑得有點諷刺,但沒有說話。
秦程又說:“我聽店裏的人說,你給他拍過許多視頻,所以我想以那個爲藍本,拍攝一部電影,讓更多的人聽到他的故事,聽到他的聲音。”
聽完秦程的話,沈夏深低下頭看着懷裏的鮮花,上面仍有晶亮的水珠,不知是露水,還是早上做彌撒時滴落的聖水。沈夏深沉默太久,久到秦程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睡着。
終於,他擡起頭,用異常平靜地聲音問:“你準備讓誰來講這個故事?你又準備把這個故事講給誰聽?”
“我會找最好的團隊。”
“你確定他們會講好這個故事嗎?”
“我會盡力。”
“連我也不能確保可以講好他的一生,你憑什麼覺得有誰可以。”沈夏深停頓了一下,“或者說有誰願意來講他的一生?”
79就此栩栩如生地相愛
“阿綠活着的時候算不上什麼好人。”沈夏深盯着窗外不斷飛逝的樹木,緩慢而平靜的講述,“酗酒,跳豔舞,性格跋扈,他從來都不符合傳統意義上所有的道德標準。你聽到的那些故事也半真半假,阿綠被起初是騙不假,鉅額違約金也是真,但他在夜色將近十年,再清白也難免有不清白的地方。最後意外得病到自殺,有命運的不公,也有他自己的選擇。”驀地,他轉過臉來盯着秦程,“你確定這種從頭到尾都不符合價值觀的劇情可以上映嗎?”
關於唐綠以,他能想到的除了性、慾望和感情這些詞語以外幾乎別無他物,很可惜,現代社會對這些詞語從來避之唯恐不及。
正好一個急彎,秦程打了一把方向盤,驚魂未定,趁空隙匆匆與他眼神對視,而後說:“《綠野仙蹤》也上映了。”
“《綠野仙蹤》能上映,修改了多少情節段落,你比我清楚。”
陳盈川最初拍攝的那三十分鐘短片直到現在都無法在國內的正規渠道上線就是最好的證明。
沈夏深又說:“就算你改了細節,改了結局,通過了層層審覈上映了,然後呢?”他停頓了一下,有些諷刺的笑,“讓一大堆根本不瞭解阿綠的觀衆來評判他的生活和選擇?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爲什麼死了反倒要被人指指點點。”
把一個故事講述出來就要做好承擔所有的評判的準備,或好或壞,但事實是其實沒有人真的在乎一個人的死亡,大家被文字影音欺騙,再用文字影音說謊,然後各自在一個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故事裏留着自我感動的眼淚。
他不喜歡說謊,也不需要任何人浮誇的感動。
沈夏深說完這句後,車內沉默許久,前面有點堵車,一個紅燈等了兩輪,秦程顯得有些煩躁,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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