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沈夏深看出那都是福利院裏的小孩，他跟其中許多孩子都一起做過遊戲，給他們講過故事。身體的殘缺使他們比同齡人更加純淨與乖巧，如今見他們換上統一的白色聖衣，彷彿看到了真正的天使。
有一個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停下腳步朝他笑。那是個有着黑色眼睛和棕色鬈毛，像個精緻的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沈夏深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笑從她大黑的眼睛裏怒放開來，從眼睛延伸到嘴角，然後一線口涎從她鬆開的下脣滴落下來，在空中彈了彈，掉到了純白的衣服上。
很明顯，這是個智商低下的小女孩，只有傻人才有這般不與世道一般見識的快樂笑容。沈夏深抱着她坐在院子裏給她折過一隻青蛙後，她就總是朝他露出這樣的笑。
沈夏深也朝她笑了笑，又向她打了個往前走的手勢，身後的小男孩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纔想來自己現在還有事要幹，於是拿着手裏的花籃快步跟上了隊伍。
神父走到講道桌前，小孩們站在他的兩邊，他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說：“主與你們同在。”
衆信友也跟着神父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十字：“阿門。”
大家神情莊重，甚至有信友跪在跪凳上，神父翻開聖經讀福音，大約十幾分鍾後神父合上聖經，從身後的孩子手中接過一隻金色的杯子。
他舉着杯子從講桌上走下，將聖盃中的水灑向祈禱的信友，邊灑邊念：“我們懷着信德給已故的親人緬懷，也爲無人紀念的亡者祈禱。願全能的天主垂憐，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永生。”
信友紛紛低頭，接受聖水的洗滌，甚至有信友自始至終都跪在跪凳上。
秦程沉默地看了許久，突然開口，聲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語：“這樣真的就可以贖罪了嗎？”
沈夏深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信神佛，但此時此刻卻無比希望自己和他們一樣虔誠，這樣至少可以有一慰藉。
“可能吧。”他輕聲說。
灑完聖水後，神父又回到了講桌，音樂換了三四次，期間誦經聲始終沒有停止。偶爾神父講道，信友答唱，多是些“阿門”“感謝”之類的回答，大約四十分鐘左右，衆人終於停止答唱。
這時一直站在講臺兩邊的孩子開始領唱奉獻詠，周圍也有信友跟唱。神父在額上，口脣和胸口畫了三個十字，然後洗手，奉香，輕煙嫋嫋，神父口中唸唸有詞：“上主，我們懷着謙遜和痛悔的心情，今天在禰面前，舉行祭祀，求禰悅納。求禰洗淨我的罪污，滌除我的愆尤。”
這時孩子們抱着箱子和鮮花從講臺走下來，信友們也很熟練地將手邊帶來的東西放進箱子裏，然後從孩子手裏領一朵鮮花。
沈夏深看他們放什麼的都有，或貴重或廉價，但同樣的是他們都可以得到一朵花。
沈夏深拉住身邊的一人詢問：“這是在做什麼？”
那人剛剛將一個絲絨盒子放進箱子，他垂眸看着剛剛換來的鮮花說：“做奉獻。”
見沈夏深似仍有不解，那人又說：“這是這位神父的規定，但凡奉獻已故亡者的東西，都可以換一朵鮮花。與其睹物思人，不如將它們都奉獻給主。”
沈夏深一時啞然，只聽不絕於耳的誦經聲中傳來神父的聲音：“悲傷摻合希望，這就是我們衆人今天慶典中的情感。追思是一件悲傷的事，他讓我們想起已故的親人，同時也提醒我們將來也要死亡。然而我們在悲傷中卻拿着鮮花作爲希望的標記。”
“這希望將幫助我們，因爲我們也必須走這段旅程。人人都將死亡，時間或早或晚，痛苦或多或少，人人都要經歷。”
原是以死亡之物換取希望之花，藉此以抱持對來世的強烈希望走完這段旅程，可他兩手空空甚至毫無信仰，此刻談何換取。沈夏深看向身旁的秦程，見他也同樣兩手空空，同樣滿眼悲傷。
儀式仍在繼續，誦經聲震耳欲聾，突然感到有人拍他手臂，沈夏深轉過身去，看到那個剛剛抱着花籃的小女孩正仰着頭朝他笑，在一切悲傷中也唯有她還可以笑得無所顧忌。
“怎麼了？”沈夏深蹲下來問他。
小女孩咧嘴一笑，然後一股腦兒把所有的花都塞進了他的懷裏：“花都發完啦，可以玩滑梯去嘍。”
說完便一蹦散步地在沈夏深驚詫地眼神中朝門口跑了，白色的袍子在她身後折出一個褶皺，像一片翅膀。大概她今天被交待的全部工作就是把手裏的花發完，所以看到沈夏深的時候纔會滿眼放光，彷彿看到了救星。
沈夏深不知所措地拿着一大把鮮花，在周圍人似有若無地好奇眼神中下意識看向秦程。秦程雙手插在褲兜，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他手裏的花上。
沈夏深思索片刻，從其中抽了一朵送給他。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